早上七點,秦喻是被一陣敲門的聲音吵醒的。

頭依然有些蒙蒙的,昨天夜裏仿佛做了一夜的夢,但是醒來後卻什麽都不記得。秦喻打開大門,看到同樣一臉疲憊的秦蘭站在外麵。

“頭上好點沒有?”秦蘭看著他額頭還貼著創口貼,開口問道。

“已經沒事了,就是還有點暈。”秦喻倚著門框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不回自己家?大清早的跑我這邊來幹嘛?”秦蘭的家距離她上班的地方更近一些。

“還不是擔心你,沒事就好。不要問我,我好累,等我睡一覺在回答你。”秦蘭一把推開擋在門口的秦喻,有氣無力的走向西屋,這邊有她一個房間,以前上大學的時經常到這邊來蹭住,名義上說是來照顧堂弟,秦喻懷疑她是為了避開管教甚嚴的父母。

等秦蘭被饑餓叫醒時,已經到了中午十一點。一身白襯衫的秦喻正在打理葡萄架,將一些枯枝爛葉和一些熟透腐爛的葡萄摘掉。他也是剛起沒多久,洗漱一遍後,就再也忍不住,開始整理自己的小院。

葡萄架下有一個藤編玻璃麵的小圓桌,上麵擺著一盤清洗好的葡萄,秦蘭斜靠在圓桌旁的藤椅上,拿起一個葡萄放到嘴裏,熟透的葡萄帶來的甜香以及一絲的微酸味道,喚醒了她因疲憊而近乎喪失的味覺。

秦蘭看著拿剪刀一點點的將枯葉剪掉的秦喻說道:“小魚兒,我好餓。”

“我也餓,但是家裏沒菜。”秦喻根本沒有回頭。

秦蘭吃驚的問道:“啊,你沒買菜?中午吃什麽?你個爛魚,不知道我來了麽。”

從小時候第一次看到梁超偉主演的《絕代雙驕》後,秦蘭就給他不斷變化著關於魚類的綽號,他開始幾年還極力反對,但是在秦蘭的武力值下認命了。

秦喻伸手將最遠處的那個枯枝剪去,然後轉頭對著秦蘭說道:“我也剛起不到一個小時,看著這邊葡萄架有些亂,一直整理到現在。”

秦蘭恨恨的又塞了兩個葡萄在嘴巴裏,嘟囔說道:“你就不會先去買菜,然後再整理葡萄架。”

“不能,看著這邊亂,不整理不舒服。”說完,秦喻蹙眉的看著她吐到地上的葡萄皮伸手撿起來,扔到桌子旁邊垃圾桶裏,仍然會拿了一個盛果皮的盤子放到她麵前。

“你個帶強迫症的死魚。”秦蘭將嘴裏的葡萄皮吐到果皮盤裏,對他說道:“走吧,把你的車騎上,我們去吃大海碗。”

“大海碗也就兩站多路,值得騎車麽?”秦喻忍不住說道。

“值得!”秦蘭大聲叫了出來:“我快餓死了,一步都不想走。”

魯迅先生曾經說過:不要嚐試跟饑餓的女人將道理,饑餓的她們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秦喻又回房間拿了一個女士頭盔出來,遞給秦蘭,看著滿嘴碎碎念的她將頭盔帶好,才將自己的摩托車推了出來。

秦喻的這輛摩托車是94款哈雷roadking,這是秦明95年花了二十多萬從美國購買,藍黑色調搭配的車身,尾部帶有明顯的火焰紋路,異常的張揚。在95年工體演唱會上,他就曾經騎著這輛摩托繞場一周,引起過巨大轟動。秦蘭一直都很覬覦,想要好好過過癮,但是一直還沒有得逞。

大海碗位於天壇公園西門街對麵,天橋百貨商場地下一樓,旁邊就是永定門公園。

兩人輕車熟路的穿過大門裏麵的四人桌,在四人桌的盡頭有一扇門,過了那道門才是老熟客的就餐區,環境比外麵舒適敞亮。雖然都是六人台,和卡座,但是兩人直接占據一個桌子,也沒人見怪。

“服務員,來個熏豬肘,在來個溜肥腸、燒份帶魚、……”

“夠了吧!就我們倆,吃不完這麽多。”

秦蘭鄙視的瞅了他一眼:“瞧你扣扣索索的樣,不用你請我,我發工資了,我請你。”

聽到秦蘭的話,秦喻伸手招呼道:“哦,那就好,服務員,再來個焦溜丸子。”

秦蘭看著秦喻略顯消瘦的身材說道:“你說你,非要自己掙錢養活自己,你跟爺爺較什麽勁。”

秦喻沒回答,而是拿著桌上的茶水燙起一次性碗筷。

秦蘭歎口氣,接著說道:“昨天我往你卡裏轉了兩千塊錢,你別急著拒絕,這是我自己的工資。”

秦喻露出感激之情,開口說道:“不用,我的錢夠用。”雖然他現在正缺錢的時候,但是還是婉拒了。他這一個暑假總共存了六千塊錢,馬上開學就要交五千六百元的學費,雖然會有些拮據,但是他還是不想要秦蘭來資助自己。

秦蘭也知道維護秦喻的自尊心,開口規勸道:“馬上就要開學了,估計你這兩個月掙的錢繳了學費也沒多少了。這些算是我先借給你的,等你以後成了大明星後,加倍還給我。”

“姐,真的不用。”秦喻開口說道:“學校裏幫忙接了一部戲,這次是有片酬的,說不定我馬上就可以靠演戲養活自己了。”

“真的?那這次你請!”秦蘭學著秦喻的樣子伸手招呼道:“服務員,再來爆肚……”

秦蘭和秦喻雖然是堂姐弟,但是秦喻一直和秦家長輩關係不睦。因為秦喻本身就是秦家的一個私生子。

秦喻的爺爺秦漢江,算是一個老革命,武術家。老爺子曾根據部隊軍體拳以及家傳的八極拳糅合而成的“黑龍十八手”,現在還被部隊與武警拿來作為秘籍訓練。

秦漢江有三個兒子。老大秦援朝,今年五十多歲,現任燕京市公安副局長;秦蘭的父親秦勝利是老二,是公安大學一名教授。

最小的秦明就是秦喻的父親,也是老爺子最疼的一個。而在妻子因病去逝後,忙於工作的秦漢江便疏於了對秦明的教誨,這也是秦漢江懊悔至今的一件事。

秦明憑著家傳的“八極拳”、“黑龍十八手”讓他在燕京小有名氣。後來跟幾個老炮接觸了樂器,學起了吉他,成為燕京有名的吉他手。老爺子看著不能讓他在這樣繼續混下去,就讓他考進公安係統成為一名民警。

1981年,20歲的秦明和老爺子吵一架後,從派出所辭職,和幾個一起誌同道合之人玩起了樂隊,成為燕京最老一波的搖滾老炮。

煙、酒、女人、一頭長發成為那時搖滾圈的標誌。秦明在搖滾圈裏剛玩了兩年,一個不認識的人把剛滿月的秦喻送到他麵前,這是一個姓喻的女人給他生的兒子,現在還給他。

獨自一人習慣了的秦明,隻好硬著頭皮將兒子帶回父親家裏,他那天差點被老爺子給打死。

為了能讓這個浪**在外的兒子收心,老爺子讓他自己帶,希望他能夠找到一個身為父親的責任感,從而浪子回頭。可是二十多歲的秦明那裏會照顧孩子,秦喻跟著他不到半年,就因營養不良差點送命。最後秦喻被二大爺秦勝利帶回自己家裏,跟比他大一歲的秦蘭一塊撫養。

雖然秦明每年也會在不浪的時候盡一下身為一名父親的責任,將他接到自己身邊,帶他四處玩耍,但是對於秦喻來說,這種關懷還不如不來。因為在一個教給六七歲孩子喝啤酒的父親身上,怎麽也稱不上稱職。

每年節慶時分,是秦喻最不想過的時候。盡管大爺、大媽對他也算盡到責任,但是從記事以後,秦喻還是能從長輩的言談舉止中感受到那份疏離的存在。如果不是秦喻一直成績很好,能夠在學校裏名列前茅,估計秦家人對他態度更冷漠。

一直到秦喻十六歲,秦明的樂隊解散,秦喻才回到父親家裏,那時的秦明已經染上毒癮。為了照顧秦明,他開始拿起父親的那把吉他,到處走穴。

秦喻清楚的記得,1999年12月28日,在距離跨越千禧年隻有三天的時間,秦明忍受不了毒癮的折磨而割腕自殺,浴盆裏一片鮮紅,而秦明卻一臉解脫的躺在裏麵。一代搖滾老炮就此離世,前來問問吊唁的也隻有幾個圈裏好友。而作為至親,除了秦毅和秦蘭兩個小輩偷偷趕來,其餘秦家人均被老爺子勒令不許前來。

因為吸毒,秦明已經花光了所有的積蓄,除了一套位於琉璃井旁的房子,一輛騎了很久的哈雷摩托,一把他視若如命的電吉他。

沒了秦明,作為私生子,秦喻就不再想和秦家有太多瓜葛。特別是他在高考時,明明分數足夠重點大學,可是他卻自己報考了中戲,想要進入娛樂圈,這更讓秦家的老爺子為之憤怒。從那以後,秦喻拒絕了秦家的資助,自謀生計,開始在地鐵站賣唱、開始去酒吧打散工。

秦明作為搖滾界的前輩,人脈還在,加上秦喻本人也比較善於交際,一些圈裏的叔伯對他也比較照顧,讓他能夠顧得了自己溫飽的同時,還能結餘一些存款用於讀書。

長輩們之間的恩怨,在小輩這裏並沒有延續下來。大堂哥秦毅以前就一直偷偷照顧他,一直到他去參軍入伍。秦蘭也是把從小一起長大的秦喻當親弟弟看待,上大學後就在秦喻這邊霸占一間房子,時不時的帶他出來打打牙祭,改善一下夥食,大海碗就是兩人常來的一家。

大海碗家“張叔叔熏肘子”塊頭很大,飯店的服務生會在現場幫你切成小塊,再搭配一份肘子餅和黃瓜、蔥、甜醬,吃法就像燕京烤鴨一般。秦蘭喜歡夾起一大塊肉直接送到嘴裏,絲毫不顧淑女形象。秦喻則不然,他從小就有輕微的強迫症,喜歡拿著薄餅,按照標準步驟加黃瓜條、蔥絲、甜麵醬,卷成春卷狀再吃。

“你看你哪有一點女人樣,以後肯定很難嫁出去。”秦喻一邊細嚼慢咽的吃著自己卷好的薄餅,一邊吐槽著秦蘭。

聽到他的話,秦蘭拿著筷子要敲他的腦袋,被秦喻躲了過去:“去你的,在學校裏追求你姐的人多了,隻是我都看不上而已。一個個跟軟腳貓一樣,我要找個能夠跟我武力值相匹配的男朋友。”

“切,我看你注定孤獨終生了,真為二大爺擔心,你這個拖油瓶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甩了。”

“秦喻,你夠了。”秦蘭瞪著他先是叫了一聲,然後恍然大悟,急忙拿筷子將秦喻看好的一塊肉夾走:“差點上你的當。你小子現在這麽奸詐。”

原來秦喻在說話的時候,手上一直沒停,沒一會又卷了一個肉卷,他故意提起這茬,就是為了讓自己多吃幾塊肉。

被秦蘭揭穿,秦喻也不為意,還是按照自己的步驟按部就班的卷著吃。秦蘭和秦喻兩人都是食肉動物,長期堅持不懈的武術鍛煉,讓兩人日常消耗能量很大,沒一會就將一桌子肉菜消滅幹淨。

看在秦蘭請客的份上,回去的路程讓秦蘭來開,對這輛摩托垂涎已久的她,帶著秦喻圍著天壇公園轉了一圈才回到秦喻的家。

重新坐在葡萄架下,秦蘭才說起昨晚的案情。

這名原來自稱“陳導演”的男人,原名陳成,在北春橋這邊開了一家影樓。而羅倩和郭珍兩人則是燕京外國語學院的學生,自認長相還不錯的她們也懷揣著一個明星夢,兩人在陳成的影樓裏拍了一套戶外寫真集,準備寄給雜誌社,看看能不能被選用上。

沒等到雜誌社的電話,卻等到了陳成的電話,陳成在看到攝影師幫兩人拍的寫真集後就動了心思,所以就冒充廣告片導演約兩女見麵。兩女開始也很謹慎,後來陳成拿出了一份事先準備好的飲料廣告策劃案給兩人,才漸漸打消兩人的疑慮。

今天他們約在這邊酒吧,找了另外幾人一起,冒充商家、劇組人員,降低兩女戒心。原本打算將兩女迷暈,晚上準備快活的時候,被秦喻破壞了。

後來在警察的調查下,這人已經多次在燕京不同的酒吧,對女性施行下藥MJ的犯罪行為,而且利用他所拍攝的視頻威脅受害女性,讓她們不敢報警、繼續接受他們的JY。

另外此人還是某色情網站的管理員,這些色情視頻也是他謀取利益的手段。

秦蘭接著說道:“也算是昨晚那兩個小丫頭比較走運吧,碰到了你。不然今天她們哭都找不到地方。”

“也算碰巧了,我後天開學,昨天是最後一天,走的早了點,正好看到他準備下藥。不然酒吧那麽多人,誰會在意兩個喝多的丫頭片子。”

“這個案件已經移交到市局了,還有的審,到時候如果需要你去作證,我會通知你。”

“曾叔不是安排人扛了麽?郝老師打電話說給我接了一部戲,我可能要去拍戲了,不一定有時間。”

“接戲了?你說你好好的歌不唱,跑去學什麽表演。”雖然秦家長輩對秦明的不務正業非常不滿,但是秦蘭這一輩的堂兄妹們可不這麽認為,他們對這個搖滾圈聲名大噪的小叔可是佩服到極點。

九五年在秦明最紅火的時候,他們樂隊曾在工體開過一場三萬人的演唱會,大堂哥秦毅就帶秦蘭和秦喻兩人偷偷去現場,到現在秦蘭還記得,小叔當時在舞台上的風姿,那是意氣風發,揮斥方遒。

秦喻對父親秦明隻有感激並沒有什麽欽佩。感激他帶給自己生命、教自己玩吉他、武術,讓自己有了立身的根本。盡管他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但是他在臨終前還可以想著將房子、車子和吉他留給兒子,而沒有將它們拿去換毒品。

雖然好多人認為秦明的搖滾樂很打動人心,很**澎湃,但是秦喻則不以為然,自己腦海中時不時蹦出來的音樂旋律都比他的要好,不知道這是不是天賦。

“唱,但是做歌手沒有做演員來錢快,所以我要去演戲,我要做一名演員。”

秦蘭不屑的說道:“說的冠冕堂皇,最後還不是為了你的那個校花女友。你等著看吧,你們倆好不了幾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