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俞曼的聲音,牟遠一邊扣好最後一顆扣子,一邊溫柔地說:“我正想換了衣服去找你。”

“然後,我就送上門了?”俞曼笑著走到他麵前。牟遠伸出雙手輕輕地在她腰間環扣,“嗯,今天還要讓我獨守空房嗎?”

俞曼羞澀地垂下眼睛,“和葉子一別就是六七年,難得見麵,所以……”

牟遠體諒地將她擁進懷裏,“我明白,逗你的。”

聞著他身上清新的味道,俞曼閉上了眼睛,那種歸屬感可以平撫她所有浮燥的神經,她情不自禁地舒了口氣,那一根根緊繃的神經也跟著放鬆下來。

“怎麽了?”牟遠低頭問她,俞曼來找他一定是有話要說。晚餐時說的那些事,他能接受,俞曼卻未必。他正想去找她聊聊,怕她再誤入歧途。

“這樣靠著你的感覺真好。”俞曼說著。

牟遠輕輕一笑,“你還有一輩子可以靠。”

“真的麽?不會再有意外了嗎?”俞曼本能地反問,大概是她的人生太多波折,她已經無法相信幸福會降臨,更害怕命運再次奪走她的幸福。是的,她怕極了,非常害怕,俞曼的身體突然顫抖。牟遠感覺到了,他用溫熱的手掌握住她的肩膀,微皺濃眉,低頭對她說,“小曼,怎麽了?不要胡思亂想,一切真相已經揭開,現在等著我們的就是追求自己的幸福。”

“不,還沒有結束。”俞曼驀地睜開眼睛,離開牟遠的懷抱。

牟遠剛要拉住她,又停了下來,“是因為蘇敏慧嗎?”

俞曼低著頭,雖然沒回答,但他們心裏十分清楚。牟遠沒有馬上去勸她,他怕勸起來會讓俞曼有抵觸情緒,隻是走到俞曼身邊,輕輕地拉起她的手,拉她到休閑椅邊坐下,“我知道,可她人在監獄裏,我們又找不到更好的證據,我聽Sam說了,那個知道真相的人已經洗白了身份,現在有家庭有子女,過著平靜的生活。盡管他的過去或許讓人不恥,但對他來說,改過自新難能可貴,我們不能自私的把他拖回這些事情中去。而蘇敏慧大概還有五年的刑期,就算你想複仇,也要等五年之後。那麽這五年之中,你都要帶著仇恨度過麽?如果,她出來了仍然拿她沒辦法呢?你答應我的,我們還要去做環球義工。難道,也要等五年之後麽?”

牟遠的反應完全在俞曼的意料之中,她凝視著牟遠很久很久,“牟遠,任何一個人在你的境遇中都做不到你所做到的一切,為什麽你要那麽完美?”

“我不完美,我也錯過,執著過。有時相信宿命的安排,有時候也會為自己爭取,隻是這麽多事情之後,我已經沒了爭的心。”牟遠拉過俞曼的手,放在唇邊,“沒有那些糾結的情感,心是平和的,也就不會痛苦了。”

“你是不是真的要出家?”俞曼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的丈夫。

牟遠挑眉,臉上閃過一絲笑容:“我的思想可以做到,但我的身體做不到。”說完,看著俞曼的眼神深情而炙熱,俞曼不由得笑了起來,“我以為你真的要出家呢?把一切都看透了。”

“除了,對你,什麽我都可以放下。”

“可是,如果沒有蘇敏慧,我們的人生就不會如此顛沛流離,或許一輩子都無法向世人公布我們的真實身份,我們倆之間到底算什麽?兄妹,夫妻?”俞曼不能接受地搖著頭。

“那又如何呢?無非是外人眼中的判斷,我們為什麽要在意外人的看法。”

“就算不在意,可是心呢?心能放過我們嗎?我的心痛的要死,我的人生都被這個女人毀了,連我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她一手策劃的,然後,她再一點點毀掉我的生活,毀掉我擁有的一切,我的心怎麽辦?”

俞曼邊說邊搖頭,“我做不到。”

“小曼……”

“她為什麽能活著?她害死了那麽多人,老天爺看不到,我能看到,既然天不罰她,那我替天行道。”俞曼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情緒又變得激動。

牟遠沒有忘記,俞曼的情緒一直靠藥物控製,那段平靜的日子,她幾乎已經可以擺脫藥物,但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對俞曼的刺激越來越大,牟遠馬上緩和語氣,“好,好,不如我們和葉子商量一個萬全之策。讓葉子更深入的了解蘇敏慧的弱點,我們從那裏著手。”

俞曼動人的雙眸閃爍著光芒,“我要替媽媽報仇,替一峰報仇,替你報仇,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經受這麽多痛苦,統統還給她,我不會讓她那麽輕易死掉的,我要讓她生不如死。”

一個蘇敏慧主宰了那麽多人的生命,沒有一顆生命是快樂的,俞曼越想越恨。世界上怎麽會這樣的女人?最好的朋友、丈夫、甚至連親生兒子都可以犧牲,她那顆心是不是滴著黑色的血?俞曼雙手緊緊地攢在一起,牟遠知道她的情緒又失去了控製,他將她抱進懷裏,婆娑著她顫抖的背,低柔地一遍遍叫著她的名字:“小曼,小曼,一切都會過去的。”

俞曼回到葉子的房間時,臉色十分平靜,葉子注視著她走進來,靜靜地察顏觀色,等俞曼坐到床邊,才問:“吵架了?這麽嚴肅?”

俞曼像被嚇了一跳似地回神,“葉子,怎麽樣能讓蘇敏慧瘋掉?”

“瘋掉?”葉子斂去笑意,凝眉看著俞曼,“你是想?”

“我要讓她瘋掉,我要讓她生不如死,每天被她做的壞事譴責,每天夢到那些她害死的人回來找她,我知道有一種叫心裏暗示可以作到這些,對嗎?你一定學過。”

葉子總算發現俞曼眼睛裏的那些渾濁的光是什麽,不過,她隻是垂下眼瞼,思考了一下,便笑著對俞曼說:“的確可以給人植入一種思想,但我……”

“葉子,幫幫我。”俞曼走到葉子麵前,緊緊抓著她手臂,懇切的目光看得葉子吃驚,她終於發現俞曼的問題在哪裏了。

“小曼,這樣違背我的原則。”

“可是你這樣做也是懲罰了一個壞人啊,難道我們沒有職責,懲罰那些罪惡的人嗎?”

葉子越看越清晰,她知道現在不是和俞曼爭論的時候,便笑著說:“好吧,讓我想想。”

“真的?你真的答應幫我?”俞曼笑逐顏開。

葉子點點頭。

葉子沒有信守承諾,剛才和俞曼躺在**說話的時候,她還是給俞曼催眠了,隻不過,她是讓俞曼放鬆精神進入夢鄉。葉子的催眠術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程度。往往在不知不覺中,絲毫沒有感覺。所以,這幾年,她深居簡出,行蹤不定。盡管名氣在外,也很少有人能約到她。她就是怕別有居心的人找她做些違背原則的事情。

俞曼的事的確值得她同情,但同情歸同情,原則是原則。她從房間裏出來,想到湖邊透透氣。

已是深夜,隻有那盞為俞曼永遠亮著的壁燈閃著昏暗的燈光。葉子不想驚擾到別人,躡手躡腳地下樓來到客廳外的露台。平靜的湖水映著清月,已是初夏,偶爾能聽到蛙鳴,但隻是叫了幾聲就沒有了,仿佛也體貼的知道這座房子主人怕吵。

葉子做了個深呼吸,雙臂抱在一起,看著湖裏的那輪明月發呆,想著俞曼。

沒睡的還有牟遠,他愁眉緊皺,同樣在想著俞曼。而牟遠是站在湖心的亭子裏,多久沒來這裏獨處了,牟遠歎了口氣,打算往回走。

快到家時,他不經意間看到葉子,見葉子凝立在露台上一動不動,若有所思。牟遠以為葉子也有自己的隱私,不便打擾,便想繞開露台回去。不想,腳下的一塊石頭滾落,掉進湖裏,打破了境子似地湖麵,也打碎了那輪明月,便打碎了葉子的凝思。

葉子抬頭,看到對岸的身影。兩岸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彼此。

牟遠歉意地點了點頭,“對不起,打擾你了。”

葉子淡然一笑,“沒想到,你也沒睡。”

牟遠繼續向前走,從木橋繞到露台,“是啊,家裏悶,出來走走。”牟遠很紳士地回答,“不過,很晚了,早點休息吧。”

“嗯。”葉子應了一聲,轉念,她突然叫住牟遠。

牟遠正往房子裏走,聽到葉子叫他,回過頭問道,“有事嗎?”

“我想和你說說小曼。”

看著葉子,他似乎明白了葉子一定看出了俞曼的問題,答應著說:“好啊,我去煮杯咖啡,我們慢慢談吧。”

兩個人走進屋子,在廚房間的咖啡吧前坐下來。

牟遠默默地煮起咖啡,動作輕緩,葉子看得出他是個很有耐心、脾氣又好的男人,她相信這個男人對俞曼的愛並非是膚淺的,能原諒俞曼做過的那麽多事,心胸也無常人能及。所以,也隻有他能治好俞曼。

直到牟遠將兩杯香濃的咖啡端上來,他們都保持著沉默。

“牟遠,你知道小曼的問題嗎?”葉子緩緩開口。

牟遠攪拌著咖啡,輕揚嘴角,露出個幸福的笑容,那笑容很顯然是為愛人流露出來的,“你果然是厲害的心理醫生。”

聽他這樣說,葉子便明白了。

“你知道?”

“嗯,在我們結婚不久,我就知道了。”牟遠回答得雲飛雪落似的輕鬆,而這更讓葉子對牟遠刮目相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