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瀲灩的海麵,落日正緩緩西沉,萬丈霞光下相擁悲泣的兩個人,沒有什麽比這樣的畫麵更讓人傷感了。

海浪極輕的刷刷聲,仿佛在安撫他們的悲傷。

季潔哭得沒有了力氣,牟言仍然緊緊地抱著她,幾個月不見,他腦子留下的是季潔最健康時的模樣,而現在,她整個人瘦了一圈,原本就很大的眼睛深陷進去,柔柔弱弱的讓他萬分心疼。

而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古龍香也讓季潔無比依戀,不過,她還是掙出他的懷抱,沒有抬眼看他,垂著頭,一句話也不說的從他身邊走過。

“季潔。”牟言跟著她轉身,走在她身後,見她沉默,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斷失的記憶讓他不知道說什麽合適。

這樣默默地走了一會兒,季潔突然問道:“你到底忘記了什麽?”聲音聽起來冷靜得異常。

“我……”剛剛季潔在他麵前表現出的悲慟還激**在心裏,他怎麽能說他忘記了他們之間的感情。

“哼,忘了什麽都無所謂,忘了就忘了吧,這樣我們都可以重新開始。”季潔冷笑了一聲,黯然而道。

牟言腳步一頓。

“你能忘了嗎?”他本能地回應了一句。

“你不是已經忘了?我會學著忘記。”季潔沒有再問他到底忘了什麽,她怕聽到更殘忍的回答。

有誰說過,越是想忘記就會不斷重複想起那段你想忘記的事,如此,又怎會忘記?

“我,我沒有……”牟言的大腦有些混亂,他是一個非常條理清楚的人,他絕不允許自己這樣糊塗,可現在他實在說不清自己的狀況,這讓他懊惱不已。

季潔輕歎,“你到底有沒有和我說過真話?”

“我從來不說假話。”牟言斷然說道。

“隻是隱瞞?對麽?”哭過,發泄過,季潔驀然變得異常平靜,隻是,盡管平靜,她依然止不住淚水湧出眼底,抬起她冰冷的手,在幾乎要結冰的臉上輕拭,抽了抽鼻子,繼續往回走。

“……”牟言不置可否,他停下腳步,“難道你就不想幫我找回那段失去的記憶麽?”

季潔抑頭看著蔚藍的天空大笑,邊笑邊自嘲地說:“我為什麽要幫你找回來?曾經信以為真的愛情,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場欺騙和謊言?我要幫你找回什麽?”

牟言覺得自己連解釋自己的理由都沒有,他缺失的那段記憶,顧衛理給他講過,但他不能感同身受,一直在否定,不可能,那不可能,他總覺得顧衛理口中他對季潔的感情簡直是天方夜譚。他從不覺得自己是那麽感性的人,除了對焦若琳,除了他的家人,他會那麽投入感情到一個女人身上麽?

可看到季潔,他又莫名地猶豫,這感覺實在是糟透了。

最終,兩個人誰也沒繼續解釋,默默地走回季家。

季潔好像沒有看到屋子裏的任何人似地徑自上樓關上了房門。

季榮揚夫婦和顧衛理看著後麵進來的牟言,目光中帶著疑惑,可從兩個人的臉上毫無笑容就看得出談得並不愉快。

“言少……”顧衛理正欲開口,牟言朝他擺了擺手,顧衛理便沒有問下去。

葉佩蘭深深地歎了口氣,這些日子,季潔幾乎是將她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她隻看到女兒悲傷難過,但無論她問什麽,季潔都閉口不言,那種失去了信任的痛苦令她這個做母親的倍受折磨,她隻能不斷的自責。

“這孩子,三個月都沒跟我和她爸說過幾句話,隻是自己悶著,要麽就坐在海灘上發呆,回來總是紅腫著眼睛,看得我心疼,都怪我這個當媽的做錯了事,讓兩個女兒受苦。”葉佩蘭說著也跟著掉淚,三個月了,季家人就是這樣過來的。

季榮揚不住地搖頭。

牟言自始自終都垂著頭,當初他就是想要這個女人受到這樣的懲罰,為他愛的女人複仇。沒想到最終自己也掉進這張網,真是疏而不漏,他無奈地苦笑。

季潔回房虛弱地爬到**,整個身體都縮在被子裏,剛才的堅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裝出來的,而此刻,她心痛得無以複加,她知道牟言他們還在樓下,仿佛這樣的存在都讓她感覺到不舍,她真怕他走了,走了,是不是他們之間就真的結束了,而這結束是她主動提出來的,她又覺得胸口劇烈的疼著,恨,為什麽恨都那麽難?分不清是身體的痛還是心裏的痛,她將臉埋在枕頭裏痛哭失聲。

她又突然起身,打開桌子的抽屜,拿出那顆他跑了半個巴黎為她買的鑽戒。

牟言和顧衛理正要和季潔的父母告辭,看到跑出來的季潔,她眼睛紅紅的,顯然又哭過。

季潔將那枚戒指送到牟言麵前,幾乎顫抖著說:“這是你的。”

燈光下,那枚鑽石熠熠生輝,光芒萬丈,牟言被晃到了似的腦海裏劃過許多畫麵。畫麵中他在不斷的尋找著什麽,一扇門又一扇門,他突然覺得腦子混沌不堪。

他抬眼盯視季潔,目光灼灼,“既然它在你的手裏就是你的。”

季潔看著牟言數秒後,纖手輕輕一鬆,戒指向地麵落去,“它對我沒有意義了。”話說得絕情。

牟言微微皺眉。

顧衛理眼明手快,瞬間接住了,沒讓那碩大的鑽石掉落。

“季潔,言少的病還沒好,跑這麽遠來找你,是想解開你的心結,不是要這種結果。”顧衛理再也忍不住了,他不說,牟言永遠不會為自己解釋。

“我的心結已經解開了。一切隻是他設下的局,這個局你不知道嗎?哼,你也是參與者之一吧?”季潔含淚的眼睛楚楚動人,卻冰冷刺骨地轉向顧衛理,現在她就像隻刺蝟,誰也碰不得。

顧衛理被她問得語結,“就算最初這是一個局,可是事情早就變了。”

“那又怎麽樣?他成功了,騙了人又騙了心,我真不明白自己怎麽會愛上你的。”季潔強硬地揚著頭,拳頭也握得緊緊的,看得出她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話說到最狠。

牟言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也無濟於事,最重要的他想找回自己失去的感情記憶,他突然不明白,是不是因為自己無法麵對季潔,才會潛意識裏逃避這段記憶。他隻能看著季潔,懂著,又不懂著季潔的悲傷。沒有人能理解他的感受。

“當初言少若不是為了你,會被狄雲凡趕到法國去嗎?”顧衛理激動地說出那牟言不許他說的秘密。

季潔滿臉疑惑地看著他。

顧衛理繼續說道:“言少用牟氏一半的股份才從狄雲凡的手裏救回你,是什麽讓他會這麽做?牟氏一半的股份有多少你知道嗎?幾十億!”

顧衛理話音落地,季家所有人都驀然瞪大眼睛,這個結果的確是季潔沒想到的,她看著顧衛理,顧衛理捕捉到她那瞬間的神情,緊接著說:“言少不想讓你有壓力,也不需要你的感激,他隻是默默的在你身邊,他知道遠少愛你,你和遠少在一起不會被狄雲夢兄妹傷害,就忍著自己心裏的感情,成全你們,他對我說,因為他第一次讓出自己愛的權利,就再也沒有資格得到愛了。”

顧衛理越說越激動,越說越難過,他始終不能理解,為什麽牟言就不能得到屬於他的愛情。

季潔沒想到牟言曾為自己做過那麽大的犧牲,是啊,如果隻是一個替身,他會這麽做麽?她是聰明又受過教育有教養明事理的女孩兒,她怎麽會不明白。

“放棄焦小姐是為了牟氏,這一次為了你讓出牟氏,難道你不明白他心裏你的份量有多重?”

“阿裏!”牟言又喝了一聲,他和焦焦之間的事,葉佩蘭和季榮揚是不知道的,此時,他們聽顧衛理這樣說,大驚失色,目光齊齊落在牟言身上。

“你們在說什麽?”葉佩蘭喃聲念叨著。

“言少,你大概也忘記了自己有多愛她,那就讓我告訴你們,在出事前的那個清晨,你們幸福甜蜜的畫麵,阿裏跟著你這麽多年,從來沒看你對哪個女人如此在乎,如此動情。”顧衛理激動的說完,所有人都靜默下來。

顧衛理又拿著那個戒指走到季潔麵前,“在言少送你這顆戒指之後,又讓我給他訂了顆更大更珍貴的一顆等你們正式結婚,言少對我說,不管多少錢,都要幫我找到獨一無二的,這不是愛?他為你受盡了委屈,為了保護你才會一直不敢公布你們的感情,這是他心裏對你最大的虧欠。他多希望讓人知道你是他最心愛的女人,可是他不能。而對焦小姐,那是他的過去,曾經言少傷害過她,對她十分珍惜,言少不是無情無義的人,放棄焦小姐也是牟氏瀕臨經濟之危,他隻好放棄自己一生的幸福,成就牟氏。在沒有遇到你之前,言少的婚姻多麽可悲,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外麵形形色色的女人不過是言少對付狄雲夢的工具,愛?言少對那些女人不是愛,遇見你之後,他就變了,你說的對,最初言少的確是把你當成一個替代品,可是人都是有感情的,如果真的是替代品,他會這樣不惜一切麽?難道你不能理解他一點?就要這樣再一次把他打回那些沒有愛,不會愛的日子中去?你看看,他是你愛的男人!”

顧衛理的話說完,季潔已經淚流滿麵。她抬頭看著牟言,而牟言亦是看著眼前的季潔,無論是否記得,他都知道自己一定深愛過她,他能深深感受到她給他的感覺是多麽強烈。

“我該怎麽辦?”季潔抱著頭哭喊。

心關難過,季潔每次想到她苦命的姐姐就會不自覺的悲傷,如果換作任何女人,或者她都會去爭取,就算是替身又怎麽樣?重要的是她那麽愛他。她也曾想過,不管怎樣是在他身邊的是自己,可是那個情敵是她的姐姐啊?那個被她媽媽拋棄的姐姐,她曾經認為最可憐的姐姐,可因為父親她沒有權利把母親還給姐姐,那麽,就還給她愛人吧。

見季潔哭的這樣悲傷,牟言心底不由得淒楚心酸,頭痛欲裂,眼前驟然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