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對話,在那會兒並未如此肯定、清晰,是日後二兒興致上來,主動提到這件事時的隻言片語,讓全貌得以慢慢浮現。

“郭少紅!?姐……”

丫頭哪見過這陣勢,當時就哭了,無奈又哀慟的一個勁兒喊著姐姐名字。我突然有了一種回到二舅葬禮現場的感覺——被那種巨大的悲傷洪流衝擊,站立不穩身心俱疲,好像隻有跳入其中,才能稍稍緩解——時不我待,搶過妍兒話頭,我焦慮的大聲問:“二兒你在哪?還是萬達?”

你在哪?你在哪?我的心跟著喊,好像她說出地名,我們就能像超人一樣立即出現在那裏拯救似的。

然而這句話根本沒說完,大概剛喊出“在”字,嘈雜中短促一聲響,連接這兩個場景的救命通話,被掛斷了。

我們一直呆在溫暖如春臥室裏,但這會兒,是真的隻在臥室裏了——畫地為牢坐立不安的臥室。

“姐……”

天真的小貓紅著眼圈吸吸鼻子,哆哆嗦嗦的又撥了過去,我沒有時間抱她,已經在穿鞋了,撥過去可能很徒勞,但至少為二兒爭取一點時間吧。

響了幾聲,對方拒接,妍兒又打,直接響起了關機提示。丫頭扭過白嫩柔美的脖子,望向我,眼淚沿著哭的紅濕的臉頰撲撲簌簌往下落,櫻唇顫抖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上帝,我真想抱抱她。“快穿衣服,妞。”我小聲說著,遞給小貓靴子,又去拿她的外套衣物。

“寶……”妍兒傻了,不知道要幹什麽,忽閃著眸子注視著我滑到床沿,隻有身體在動。

其實當時獵人也不知道接下來最該幹什麽——報警?出去找?繼續打?但總不該還這樣坐在**,陪小妹子哭姐姐。

幫妍兒把大衣裹好,接著拉起她的小手疾步向門口走去,我讓她撥110,但真沒抱多少希望,同時自己,給小東北打了過去。

如果你有經驗,就該知道,這種情況報警是多不靠譜的一件事,二十四小時過了才定為失蹤,報刑事,不知道具體事發地點,就算說破天能立案,再到真的會出警,菜都涼了。曾經有一名少年被砍殺,死於距離110三百米的街頭,而他們偏偏要等到人搶救無效死亡之後才趕到醫院,壓根不去案發現場,說法是案件太多,處理不過來——而事實上,現在有什麽是靠譜的呢?

我不想說這句話。可現在二兒凶多吉少,怕是在劫難逃,隻能盡人事,知天命了。

我的先通了,小東北含糊的“喂”了一聲,我問你現在幹嘛呢。他哼哼唧唧地說,沒複習玩了一天魔獸哇,現在邊泡麵吃大餅,邊看別人打呢。你在哪呢?

“可我們真不知道現在她在哪……怎麽辦?”妍兒說,那個接線員真該見見小美妞著急成什麽樣子了,可能就不那麽二逼了。我隻能聽見,丫頭在哀求,“你別掛啊……轉投哪裏,來得及嗎——說清楚……”

心痛如斯,卻一時無從安慰,在突然亮起感應燈的空曠清冷的樓道裏,我用力摟緊了無助小貓兒柔美的肩膀,多希望給她傳遞一點兒力量,一點安全感。凝視著妍兒的大眼睛——清亮的眸子逐漸黯淡了下來——會沒事的,妞,我心裏默念著,吻了下她的臉頰,轉頭跟東北說:“多叫幾個哥們,往萬達趕。紅妍姐姐可能出事兒了,幫忙找下人。”

“好,馬上!保持聯係!”

東北沒再多說什麽,直接掛掉了,我知道,這孩子關鍵時刻絕不含糊。

驚魂未定的丫頭不停的撥打著二兒關機的電話,我環上她柔軟的小蠻腰,隻覺得小東西現在走路都沒力氣。兩個人到了樓下,夜色超濃,寒氣逼人。

“會沒事的,寶貝。”我安慰著妍兒,把她冰涼的小手放進自己口袋裏握住,五指糾纏,輕輕摩挲。“上了車再打,要凍了。”“嗯。”小貓帶著顫音回應,緊依了我的身子,小妹子肌體頭發香味四溢冷凝,但我沒注意這個——丫頭現在好脆弱,真的是一點主意也沒了。

出小區,路燈通明,更顯道路空曠,來往車輛紅色流螢一樣拖著尾燈滑行。天地蒼茫,夜幕高懸,這樣的事這樣的景色,頓覺命途多舛,人如滄海一粟,真的渺小。

第一輛出租,靠近了卻沒停下,焦頭爛額攔車的功夫,鈴聲再起,丫頭抽出我緊握她的纖細小爪子,妙目盈盈,隨即投向男人,清澈眼神既驚且疑,小聲音激動中帶著幾分顫栗,“寶……是我姐的號兒!”

丫頭之前給姐姐打火急火燎,現在那邊打過來了,卻又猶猶豫豫,女孩兒好像都是這麽奇怪。沒什麽好遲疑的,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人頂著,就算沒別人頂,天塌下來這件事也無可避免,隻能自己抗住。我從妍兒手裏接過電話,根本來不及多想什麽,隻是在放到耳邊那一刹那,數分鍾前二兒悲憤的怒罵和男人凶狠暴戾的口氣仿佛一陣颶風刮過獵人的大腦,像鬼片裏突然冒出來的怪臉,片刻間體驗到的恐懼,深不可測。

惟願不會真的有什麽。這個姐姐不僅是丫頭最親的人,於我也有著難以割舍的羈絆。

“喂,二兒?”我試探的叫了一聲,“還好嗎?你現在哪呢?”抬眸發現,湊過來的小貓兒睜大眼睛,定定的盯著我,丫頭臉蛋凍得通紅,發絲被風吹的淩亂,卻連眼睛都不眨,依靠中麵頰時而蹭貼上我的側臉,隻顧屏息凝神傾聽。

在這個寒冷冬夜,無線電波的另一頭,究竟是什麽樣的世界?我們能聽到的,隻有起伏的寂靜和若有似無的轟鳴,半晌,二兒的聲音終於響起,微弱,疲憊,幾不可聞,即便如此,卻還帶著她那種貫穿始終似乎與生俱來的穩定人心的力量。

“我沒事。在回來的路上。”她說,“告訴你們一聲兒,別擔心。”末尾郭少紅語調上揚,好像很輕鬆的樣子。

這卻是那天晚上事發之後,我聽到二兒唯一的話。大概等了十多分鍾——期間給東北打電話讓他停止行動的時候,小孩已經帶了宿舍幾個哥們,還有路過球場問他們幹嘛去時順手牽上的校隊兒的幾個哥們,往學校南門奔呢。

我說東北兒替我謝謝兄弟們,真不好意思,特別特別對不住,人現在沒事了。你帶著大家回去,在地下超市買些吃喝,先墊上。都算我的。回頭補給你。東北緩衝了半天,反應過來說,沒事兒就行!其他你別管了……那我,我真帶他們掃**去了!?老想吃熟食店的炸串兒了……買大餅的時候沒舍得買。

我揚起嘴角,說,沒問題。隨便吃,都算我的。正說著,一輛新寶來停靠到小區門口,先下來個陌生男子,長的不高不帥,但也不矮不醜,整體給人還算舒服的感覺,接著是披著男士外套,衣衫不整的二姐。她一下車,望見我們,便浮出了小酒窩。小妹子給姐姐起過個綽號,嘟嘟,來形容她笑起來的可愛樣子,而現在大美女整個人,卻顯得十分蒼白瘦削,可能是憔悴,驚嚇過度吧。

“姐!——畜生!”

小貓兒一下子紅了眼,衝上去差點咬那男人,我連拉帶扯把她攔腰抱住,二姐也搖頭示意,這才算完事兒。“傻妞,肯定不是他啊!”

男人有點尷尬。事實上這場景是人都會尷尬,當你在路上做了件英雄救美的好事,還送她回家,卻被大美女主人公的小美女妹妹懷疑是歹徒本人——好在夜色過濾了他部分窘態。“少紅,那,那我先走了?”他眼睛眯起來,露出不尷不尬的微笑,主要是衝我跟妍兒。我微笑著回應,小夥兒西裝革履領帶,還蠻有個人樣兒的。目測是個自食其力的中產階級,我攬著小貓兒想——還認識二兒?而二姐站在三個人兩個對立麵中間,微微頷首,把披著的外套除下,遞還給了他,隻默默凝望目送,似乎無意再解釋什麽。

妍兒這時候意識到自己誤會人了,小臉兒吃不住,眉眼間不好意思起來,可大概心都放在姐姐身上,隻顧檢查她的狀態。最初猶豫了一下,沒說出致歉的話來,就不再多做思量。我擔憂的望著這對姐妹,掃描半晌,眉頭緊蹙的小妹子生氣的用力扯了下二兒的胳膊:“郭少紅!”

男人的新寶來已經發動,在來時的道路上逆向緩緩加速,二兒收回目光,扭頭,還是那副微笑的表情,好像在說:我這不好好的,你怎麽了啊小三三?

“你……沒,沒怎麽樣吧……姐。”妍兒瞪視了她半晌,不解氣卻沒骨氣的拉起二姐的手掌,瞬間紅了眼圈,抽抽搭搭,眼淚撲簌,砸在囁嚅的嘴唇上——那聲音聽的直教人心酸,我輕輕摩挲著丫頭肩膀,忍不住側頭,凝望別處。“一直都是你做支柱……家裏……是,對我也是,現在,我好怕你會垮掉……你不用撐的……姐,我來,我們……來做你的支柱。”

二兒的心情,我沒辦法完全體會,因為不知道事情究竟發展到什麽程度,也不好直接問——想說的話,她自然會回答妍兒的吧——像要抱誰一樣,她湊著脖子,跟妹妹的額頭貼了一下,抹了抹小貓的臉蛋,便望向我,示意上樓。

氣氛微妙起來,三個人就那麽走著,中間的小貓兒在吸鼻子,我們兩個一左一右的挽著她,默不作聲。好像受害人不是二兒而是我們的這個寶貝丫頭。

“那個人,真是笑死人了。”這是日後大美女提到這件事時,最常用的開頭。她的目光會短暫的離開眼前人,轉向窗外,或來來往往螞蟻一般忙碌的服務員。這時候我多半會把涮好的肉,青菜,魚丸,豆腐,撈給她——二兒如果示意不要,就給自己,邊吃邊聽,不多說別的什麽話。

我是明白的,有些話,這個姑娘好像隻能跟我講了。尤其,在她有了新男朋友之後。

好在我們比較聊得來,從最初高跟鞋的典故、我跟小貓的戀情,到現在郭敬明的身高、西班牙語的發音——至少在東西全部吃完前,不會感到特別的尷尬。這讓我覺得,即使沒有她是妍兒姐姐這層關係,我們依舊會是不錯的朋友。

一回小公寓,二兒就進了臥室,小妹子自然緊跟著進了去,把門鎖好,回身,客廳空****明亮亮就剩我一個人了。

大概是要換衣服,我想,被撕成那樣兒,穿著它的人當時遭罪也不小吧——若非親身經曆,你永遠沒辦法深切體會暴力的可怕之處。不寒而栗,無法挽回。

在臥室門前佇立了一會兒,決定還是等下再進去,沙發上坐坐先——這個多事的夜晚——謀殺犯尋求放鬆的身體還沒完全陷進去,兜裏一震,直覺告訴我這不會是一條太吉祥的短信。就在這個思忖的當口,臥室門輕響,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縫兒,小妹子美目流盼,小聲叫著,寶,回身關好門,弱柳扶風,躡手躡腳溜了過來。

“怎麽樣了妞?”我先發製人,撫上小美妞肩膀。丫頭身子惹人憐,這可能是她光站在那兒,什麽話也不說,就能吸引人的理由。

“不想說話。”妍兒望著我,眨巴眼睛,“不過從小到大,她遇到消化不了的事兒就是這樣。”

正說著,換了睡衣的二兒從臥室走出來,衝著瞬間側頭行注目禮的我們無聲笑了笑,帶著開到荼縻的小酒窩,直接進了浴室。

我回過神,喔了一聲,攬過丫頭柔軟的腰,緩緩摸起小妹子臉蛋來,心思漸漸不在二兒遇到流氓這件事上了。小貓兒覺察到什麽,打開了我的手,長發披散垂胸,妙目盈盈。“寶,我得陪她睡,今晚。”

“知道。”斯道大官人揚起嘴角,狼性不改,握住小妹子的纖纖玉掌。“給她睡完,再給我睡。”

“大色狼。”妍兒瞪起眼睛虎視,“早知道你憋著壞呢。”卻半推半就,任我抱進懷裏,兜臀攔腰襲胸吻頸的**。小妹子酥酥軟軟,眼觀鼻,鼻觀心,嬌喘微微,欲拒還迎,好不羞怯。

大概是聽到二兒要出來了,在吻上妍兒嘴巴,觸到小妹子滑膩嫩舌,想再深入一點的時候,小北鼻突然傾身,拉開距離,忽閃著大眼睛俏皮說:“好了,晚安寶。”

飽脹欲望來不及訴求,小貓緊隨著出浴的姐姐回了臥室。踱了兩步,我賭氣似地讓自己摔倒在沙發上,悵然若失中,想起剛收到一條短信。

是拉拉的號兒:“斯,道,我想……”

我想跟你攤牌來著,隻是那條短信還沒發出去。我想。躺著扭頭,發現臥室裏燈好像滅了,丫頭她們睡了——略一躊躇,我給這個思念春天的姑娘回了個問號過去。“?”

張小妖回信息速度驚人的快:“猜猜我正在幹嗎。”

讓人頭疼的妹子,更多的是無奈,伸著懶腰,撫了撫額前頭發,竟發出一聲呻吟,累啊,要被折騰死了——莫名其妙的,我被自己嚇了一跳。

輕手輕腳關了燈,回到沙發上躺下,在自己家裏,某人像個小偷一樣。

“?”屏幕的冷光源讓人目眩——也許是這個姿勢的原因,總之不是太舒服——我又按了個問號。

“在想著你**。”

她回複的信息,總共兩句。“嘿嘿,老公,我這輩子一共有過三次**,都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