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野心勃勃
沒有理智的火焰,熾烈得連水都會燃燒得沸騰起來。
仿佛所有的痛與愛都在這一刻交織,隻有擁抱彼此,肌膚相貼的每一寸都是最甜美的折磨,卻才能釋放前生今世累積的思念。
纏綿之中,她輕喘著,戰栗著,迷離的眸子靜靜地看著那流散的熒光,緊緊地攀附在他的身上,任由他恣意地將自己帶上欲焰的頂峰。
……
地下一片幽幽靡靡,纏綿悱惻,地麵上一片兵荒馬亂。
“陛下,想必是最早知道這件事的罷?”梅蘇看著順帝,似笑非笑地道。
皇帝並沒有說話,臉色卻愈發地難看,神思卻飄回了百裏初離開紫金殿的時候——
那個人聽到明光殿的爆炸聲之後,忽然低頭,在他嘴裏塞了什麽東西,逼著他吞而來下去。
他恐懼、瘋狂地扣自己的喉嚨,試圖嘔吐出那些他吞下去的東西。
他知道自己會死,但是麵臨死亡的時候,卻依舊恐懼而掙紮,拚命地想要活下來。
但那人睨著他把自己摳得涕淚橫流,頻頻作嘔的樣子,卻低頭如神祗俯視渺小螻蟻的眼神睨著他,似笑非笑地道:“本宮雖然從來沒有將你視為父親,但是卻也不會殺你,本宮一定會留著你看著你一心維護的帝國是怎麽樣一點點崩分離析,讓你認清楚自己的愚蠢犯下的錯誤需要什麽代價來補償。”
……
那人的笑聲之冰冷和幽涼,比門外料峭春寒飛雪都要讓順帝難忍地打起了寒戰。
“放肆!”
百裏淩風冷聲打斷了梅蘇,冷聲道:“你這等不忠不義之徒,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大放厥詞!”
他頓了頓,收了劍,厲聲道:“來人,將此人拖下去,斬!”
“等一下!”順帝卻忽然出聲阻止。
“父皇?”百裏淩風看著順帝,布明所以。
順帝看了眼梅蘇,見他也正微笑著看著自己,他便低低地咳嗽了起來,有些頹然地道:“從今日起,梅蘇便是新任的定軍侯並參政知事。”
百裏淩風幾乎不敢置信地梭然微微睜大了眼:“父皇,您說什麽?”
順帝看向百裏淩風,一邊咳嗽一邊再次道:“朕說,從今日起,你就是帝國太子,叛亂平息之後,父皇會將旨意昭告天下,而梅蘇從今日起恢複秋姓,撤銷一切通緝,他會輔佐你平叛,待叛亂平息,朕會讓你繼承大寶!”
“父皇,您……。”百裏淩風聽著順帝的安排,心情既是震驚又是憤怒,卻獨獨沒有得償所願的興奮。
他忍不住咬牙道:“父皇,您怎麽能封這個通敵叛國之人為定軍侯,還讓他參政,他害死了我龍衛多少好兒郎!”
“淩風……咳咳……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順帝搖頭。
“父皇!”百裏淩風銳眸裏厲色盡顯。
梅蘇卻忽然淡淡地道:“大將軍王,我們從商者有一句話——這個世上在利益前麵,從來就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兩國交戰多年,依舊能簽訂合約交好通婚,若是國仇家恨都可放下,還有什麽不能在共同利益麵前放下,您是太子殿下,這是您的帝國,不是麽?”
“你閉嘴!”百裏淩風厲眸一掃梅蘇,手中長劍一抬就要刺向他。
順帝忽然撐起身子,看向百裏淩風近乎聲嘶力竭地大吼:“如今這是什麽時候了,你還不能放下心中私怨麽!”
百裏淩風手中劍一抖,擱在梅蘇的頸項上沒有割下去,隻眼眶微微泛紅地看向被宮人扶著的順帝,心情異常地複雜:“父皇,你是覺得兒臣是為了私怨?”
順帝看著他,渾濁的眼裏忽然落下兩行老淚來:“風兒,父皇已經老了,撐不了多久了,你就不能讓父皇放心地去麽,父皇……咳咳……別無他求,如今你五弟已經被初兒廢了,朕隻求你能繼承這天下,讓這帝國國祚綿延!”
百裏淩風心頭梭然一震,他閉上眼,手腕微微顫抖,喑啞著嗓音:“父皇,你……。”
順帝的這一番話,在他心中激起一片漣漪。
他是帝國的皇子自幼經曆了那麽多的磨礪、坎坷,心願就是登上帝位,一掃烏煙瘴氣。重振朝綱,中興帝國,再現盛世,天下太平!
但如今在此情此景之下達成了第一步的心願,卻不知道為何心中卻莫名一片悲涼。
他暗中起誓過必定要為他的弟兄們討回公道,可如今登上帝位,是要靠出賣那些信任自己的士兵們的生命來達成麽?
還有葉白……
但是看著順帝那蒼老佝僂的樣子,再不是自己少年時,母親等候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帝王,他忽然如此清晰地意識到——父皇,老了。
梅蘇看著他眼中的掙紮,忽然淡淡地開口: “太子殿下,梅蘇不才,隻是出身太過坎坷,有時候行事總是不得以為之。”
他頓了頓,垂下眸子,神色平靜而謙和:“如今願意改邪歸正,襄助殿下平叛,以登大寶,但不過是想求個前程和平安,以正秋家家聲。”
“你閉嘴,卑劣豎子,不可共謀之!”百裏淩風銳眸裏閃過厲色,他忽然收了劍,上前一步,抬起一腳狠狠踹在梅蘇肩頭。
“風兒!”順帝一驚。
梅蘇似早料到百裏淩風會動手,也不閃不避,徑自讓他踹得跌倒在地,隻扶住肩頭看著百裏淩風:“殿下的氣消了麽?”
百裏淩風目光森然,一抬起手中長劍指著他的鼻尖:“梅蘇,本宮今日容你一命,不代表日後不會和你算總賬,你最好不要再在本宮麵前折騰什麽幺蛾子!”
說罷,他一甩手中長劍落地,轉身一扯肩頭的披風就向門外而去,同時厲聲道:“平寧,立刻帶上狼煙令隨我出去放令!”
“是!”平寧立刻拱手應是,隨後也輕蔑地瞥了眼梅蘇,立刻轉身跟著百裏淩風出殿門。
順帝看著百裏淩風的背影,眼底閃過憂慮,隨後看向被踹倒在地上的梅蘇:“蘇兒,你可還好?”
梅蘇看著百裏淩風領著平寧消失在門外之後,清淺的眸子裏飄過一點幽幽詭涼的白霧,微微抿起了鮮妍的唇,讓身邊的人扶著自己坐回了輪椅上。
隨後,他看著順帝,神色溫和淡然:“回陛下,梅蘇無事,八殿下是重情重義,但也是識大局之人,不會為了與在下區區私怨而置家國社稷於不顧。”
“嗯,我看著老八,便也覺得他是最肖朕當年的,隻是他比朕幸運。”順帝感慨地輕歎了一聲。
隨後,順帝頓了頓,看著梅蘇,神情有些恍惚:“你父親已經不在了,他雖然有負於朕……但是卻也一心為朕打算,隻是造化弄人,女人……都是可用不可信的,他卻偏偏信了……咳咳……。”
他又忍不住低低地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濺在手中的帕子上。
雲上不在了……
這個世上連最後一個知他,懂他的人,也是他最恨,卻也最放不下的人去了。
所有的那些曾經陪伴著他前半生的人都不在了。
可他,卻還必須活著。
“陛下?”梅蘇看著順帝,口氣裏滿是擔憂。
順帝卻抬手擺了擺,蒼白幹癟的臉上露出蒼涼的笑容來:“不必擔心朕,朕還暫時死不了。”
他看著梅蘇的臉,輕歎了一聲:“你……是你父親的兒女裏,長得最像你父親的那一個,從今日起,你便改姓回秋,認祖歸宗罷,待得京城叛亂平息,朕會著人修繕。”
梅蘇看著順帝,眸子裏閃過冰涼譏誚的光,隻是垂下的睫羽遮去了他的異樣:“是,陛下,父親已經不在了,他一生之中最大的遺憾便是有負於您,但是梅蘇一定會完成父親的遺願,輔佐太子殿下登上大寶,中興天極!”
“好……很好……我帝國到底還是有你這樣有頭腦,又忠心的年輕人。”順帝一臉欣慰地看著梅蘇。
梅蘇微笑,笑容恭順而冰涼:“梅蘇必定肝膽塗地,死而後已。”
目送著順帝離開,梅蘇身邊做侍衛打扮的謀士忍不住低聲冷哼:“真是可惜,竟然沒有炸死百裏初那個魔頭!”
他們利用地道麵見順帝後,除了告知順帝秋雲上的死訊,表明了梅蘇的身份,借著秋雲上的死取得順帝信任之外,也同時套出了明光殿爆炸的時候百裏初並不在地宮裏,而是出現在了紫金殿內的消息。
不得不說這實在是一件極為遺憾的事情。
“停雲,如果百裏初能這麽輕易就死掉,那麽他就不是以‘女兒身’橫行朝野十數年的攝國殿下了。”梅蘇微微勾起唇角,眸色冰涼。
他頓了頓,隨後道:“好了,帶我去見太子殿下罷。”
停雲聞言,微微顰眉:“百裏淩風並不信任您,何況您的眼睛需要治療,您難道不感覺疼麽!”
家主昏迷中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著人炸了明光殿,第二件事便是立刻著自己帶著他去麵前順帝。
家主甚至沒有去理會他隨意包紮的眼睛,甚至仿佛瞎了的並不是他的一隻眼,而不過是一點無足輕重的皮肉傷而已,冷靜地分析局勢和布局。
梅蘇聞言,伸手輕輕地捂住了自己受傷的那隻眼睛,一向平靜的麵容上終於出現了波瀾,他臉上的肌肉微微一顫,緩緩地閉上另外一隻眼,仿佛還能看見那原本棲在自己懷裏的女子,轉身之後,美目裏滿含殺氣地向自己追擊而來。
她轉袖之間,袖間水柱直擊自己的眼眶,那種痛楚幾乎讓他瞬間昏迷過去,痛到了極處的,血光伴著酒水四濺,黑暗降臨。
他捂住眼,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冰涼而淒滄:“疼,真的很疼。”
太疼了……
簡直是頭疼、心痛——痛徹心扉。
停雲看著梅蘇長長的睫羽微微顫動之下,竟有一點清冷的光閃過,似淚珠滑落。
但是他再定睛看去,卻見梅蘇隻是靜靜地捂著眼,靠在輪椅上,神情淡漠而平靜得教人心驚。
他幾乎疑心自己看見的不過是一瞬間的幻覺罷了。
“好了,太子殿下在等我,眼睛的傷……。”他自嘲地輕嗤:“總歸是看不好的,也不差早晚這一刻,咱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平叛。”
“是。”停雲聞言,微微頷首,立刻推著梅蘇向殿門外走去。
……
殿門之外,或者說平雲殿上,百裏淩風正站在屋頂之上負手而立,靜靜地看著一片硝煙四起,兵荒馬亂的宮廷。
“殿下,您真的不打算宣召李牧將軍麽?”平寧看著他,微微顰眉。
殿下不會是相信了梅蘇那卑鄙小人的話罷?
百裏淩風銳眸微閃,他沉默了一會,才淡淡地道:“梅蘇是心懷叵測之徒,但是他也是商業霸主,若是他生為皇子,隻怕不會比本王差,他在這件事上的判斷沒有錯,李牧雖然是一路陪著本王成長,但是他確實是百裏初一手提拔,這件事非常隱秘,本王也是最近才發現的。”
平寧還是忍不住道:“但是李牧將軍一向是您的心腹……。”
百裏淩風抬手,擋住了平寧的話:“戚光大將軍不也是一直算是本王的心腹麽,他甚至在戰場之上救了本王的命,但是今日他不也一樣對本王拔刀相向麽。”
不是因為有戚光的例子在前,他也不會不敢用李牧。
“可是咱們龍衛的人可也有在京城附近駐防修養,我不相信他們會真的幫著那個惡名昭彰的攝國殿下,您和龍衛的將士們都是一同出生入死,過命的交情。”平寧忍不住道。
殿下竟然連龍衛的人都不信了麽?
“不是本王不信,隻是這個時候實在太敏感,所以我也會召喚李牧和龍衛,但是讓你遲一些召喚的原因。”百裏淩風淡淡地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會給自己的兄弟們證明自己的機會,但是不會拿皇宮和父皇的安危做賭注。
“但是您……您現在要用的人是常家人,常爵爺的女婿可也是出身司禮監。”平寧微微顰眉。
剛才殿下發出的狼煙令,竟然是召集常家軍的。
常家的人駐守北疆,因為帝國去年年末剛剛和赫赫人簽訂了合約,所以今年過年北疆的防衛鬆懈了不少,所以常家軍便調撥了不少人回京城輪訓修養,如今也正棲在京城秋山附近。
“正是因為常爵爺的女婿出身司禮監,所以他一定會要急著撇清關係,常家主家乃是帝國世襲功勳世家,他們和四大營那些被放逐,無牽無絆的小子不同,世家的榮耀,性命都在京城。”百裏淩風淡淡地道。
平寧所有所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所以常爵爺一定會竭盡所能——勤王。”
百裏淩風頓了頓,沉默著頷首。
“殿下……您和秋大人那裏……真的沒有辦法挽回了麽?”平寧是知道自家殿下對秋葉白很是有這一份心的,當初他甚至討厭過秋葉白,隻擔心秋葉白那種姿色卓絕的‘男兒’會將自己殿下帶著走上男風的不歸路。
但後來陡然知道清風明月一般卻又有著雷霆手段的首輔大人竟然是女兒身,實在是讓他吃驚之後,也陡然理解了自家殿下為何會對她動心。
可惜如今陡然變成這般情形,實在是教人唏噓。
自家殿下何曾為哪家嬌女動心,隻這麽一回……
百裏淩風閉上眼,覆去眼底的痛色深深。
他的神情異常複雜,緊緊地握住了拳頭,一片片寒風卷著雪花瑟瑟而來。
一年之前就在這裏,那慧明無雙,爽愜似清風,清美如明月的人便陪著他在平雲殿的屋簷之上暢飲美酒,共望京城遙遙,說那江湖遠遠。
曾經以為,就算不能陪伴她共枕眠,也可修得通同船渡,能一生為摯友,相伴長長久久,共同麵對這宮中詭譎波瀾,朝中危機重重。
如今不過短短春夏秋冬才過相互扶持著走過一載,便已經是……這般兵戎想見的情境。
他閉上眼,隻覺得滿身雪花都比不得心中寒意深深,眼中澀然。
“殿下原來在這裏。”一道溫淡的聲音忽然響起。
百裏淩風沒有回頭,隻閉著眼,冷冷地道:“滾!”
他的聲音裏的戾氣和森然,連平寧都嚇了一跳,但平寧轉頭看見來人是誰,也瞬間拉長了一張臉,沒好氣地怒道:“你這通緝犯來這裏作甚!”
梅蘇倒也不介意平寧的無禮,隻示意身邊的停雲將自己的輪椅扶穩了,畢竟這裏是屋頂。
他看著百裏淩風溫然道:“太子殿下,微臣是來為您提供助力的。”
“助力,什麽助力?”百裏淩風聞言,譏誚地勾起唇角:“勾結了赫赫人,還是漠北人,但這裏太遙遠,隻怕漠北人和赫赫人這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梅蘇依舊不慍不火:“殿下,微臣是來與您說一聲,四大營的人已經包圍了京城。”
“什麽,這麽快!”百裏淩風聞言,梭然一驚,看向京城遠處,果然見京城邊界之處已經燃起了烽煙,隻是大雪飄散,所以才讓他沒有一時間注意到。
他想過京城四大營的人會反,但是沒有想到他們會反得那麽快,幾乎就是在葉白被擒之後,沒有幾個時辰。
“這就是葉白的魅力了,跟過她的人,總會肝膽相照,義無反顧地為了她付出所有。”梅蘇微微一笑。
這一句話戳到了百裏淩風的心頭,他神情異常地複雜。
“不過您不必太擔憂,微臣已經發出訊號,在京城四大營入城之前,搶先讓五城兵馬司的人將所有的城門全部封鎖。”梅蘇悠悠地道。
百裏淩風心中微微一鬆,京城四大營的人若是攻入城內,隻怕局麵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他轉眼,目光深沉銳利地打量著梅蘇:“你倒不是尋常人,手腳快得很。”
梅蘇看著他,淡淡地道:“五城兵馬司的人是五殿下的人,如今五殿下已經再沒有能力調動和指揮他們了,所以微臣便越俎代庖了。”
他頓了頓:“五成兵馬司的人雖然是主掌京城治安的兵馬,人不是太多,戰鬥力也不足,比不您的邊軍,但是卻很熟悉京城的情形,所以我也交代了他們層層設防,就算是四大營的人攻入京城,也不可能馬上攻入宮裏。”
“嗯。”百裏淩風看著他,微微眯起眸子。
梅蘇又輕歎了一聲:“微臣知道殿下不信任微臣,微臣如今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為之,微臣願意將五殿下手中所有勢力全部交付於您,不求您能解開對微臣的芥蒂,隻求您信微臣這一回,至少這一次,微臣是與您利益一致的,若是帝國淪陷,葉白不會放過的第一個人就是微臣。”
百裏淩風看著他良久,最終背過身,淡漠地道:“滾。”
梅蘇恭敬地再次抱拳道:“是,微臣告退。”
隨後停雲便一抬手將梅蘇連著輪椅起一一抬,徑自飛身落在地上。
他看了眼還站在房頂上的百裏淩風,目光森冷:“家主,這八殿下真是不識抬舉……。”
“噓……。”梅蘇抬起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微微彎起唇角:“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為君,我等為臣,自然是要聽君命,什麽命令,都要受著,不是麽?”
停雲看著梅蘇,若有所覺地頷首一笑:“是。”
“好了,等著罷,太子殿下一定會有召見我的時候。”梅蘇撫上自己纏著紗布的一隻眼,神情變得冰涼淡漠。
……
“小心腳下。”百裏初伸手托了一把秋葉白的胳膊。
“嗯。”秋葉白點點頭,輕巧地一躍,越過一處塌陷的深坑。
她抬起手裏的冷煙火,看了看前方,果然看見前麵有細微的光線滲透進來。
“快到出口了罷?”她終於鬆了一口氣。
“沒錯,就要到出口了。”百裏初亦跟著掠至她身邊,看了眼前方,溫聲道。
他的呼吸輕掠過她的耳邊,讓她身子莫名地有點發軟。
他伸手利索地扶住她的細腰,低聲在她耳邊問:“你……今日是不是喝了什麽東西,或者吃了什麽東西?”
秋葉白一愣,忽然想起今天梅蘇給她灌的那一壺酒,頓時臉色微微變:“梅蘇,讓我喝了合歡酒,不過我逼出來了。”
百裏初低頭在她唇間輕嗅,她耳根微微發熱:“阿初,怎麽,有問題?”
百裏初忽然輕笑了起來:“難怪今日,小白如此熱情似火,這倒是好酒,逼出來,藥效還殘留了不少。”
他雖然輕描淡寫地這麽說著,秋葉白卻能聽出他笑聲裏的森然和冰涼。
她輕咳了一聲,索性轉了話題:“是了,你為何身上會有冷煙火?”
她有些奇怪地看著自己手裏的冷煙火,忍不住有些好奇地問。
難不成他還能預知她會掉進這個烏漆墨黑的地洞裏?
還有空氣裏和水裏那些浮動的熒光,原來都是他帶來的冷煙火。
百裏初看著她,眸光幽邃:“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來尋我。”
她聞言一愣,忽然忍不住臉上微微一熱。
他的眸光似能看進她心底最深處一般,讓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按理說,被人看穿自己的行事軌跡,不管對於一個江湖人而言,還是一個混跡官場之人而言,都不是什麽好事,但是這一刻,他仿佛永遠都知道她下一刻會做什麽,卻隻讓她覺得心中一片溫軟。
隻是她這一低頭,唇角彎起的弧度卻僵了僵。
秋葉白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忍不住下意識地拉了拉:“阿初,你確定上麵是鶴衛們的洗衣房麽?”
她現在身上隻有百裏初給她的一件長中衣,他的中衣穿在她身上,隻能剛好蓋住了臀部,而且裏麵完全是真空,實在是……性感到見不得人。
“嗯。”百裏初已經走到了那一處漏出空隙的土層下麵,看了看上麵的情形,淡定地頷首:“小白,你過來。”
秋葉白便立刻走了過去,也抬頭看去:“看樣子土層不厚,隻是不知道上麵到底有沒有被封住。”
出口這個樣子,如果他們貿然用功力轟開了上麵的封土,萬一像她轟開那地道入口時候,牽連了其他的梁柱砸下來,那可就不太妙了。
“我托你上去,你先伸手摸一摸上麵的情形,若是封土不厚,便探上去看看上麵的情形如何。”百裏初道。
“也隻能如此。”她點點頭,抬手就扯了一根繩子將自己的烏發隨手綁了起來。
百裏初直接托住她的細腰和臀兒,將她向上一托。
秋葉白伸手一摸那土層,頓時一片沙土便瑟瑟落下,她偏開臉,避開那些落下的灰土,忍不住低低地咳嗽了起來:“阿初,小心,灰土掉下來了。”
“嗯。”百裏初回答的聲音有些心不在焉。
她起初並沒有留意,隻是繼續抬手在土層裏掏摸,同時指揮:“再舉高點,阿初。”
百裏初依言將她托舉得更高。
她一邊掏摸,一邊道:“嗯,這裏的土層不厚,我在上麵沒有摸到什麽沉重而巨大的障礙物。”
但是她摸著摸著,便感覺某人的手也在她身上某處……遊移,她僵了僵,漲紅了臉:“阿初,別胡來。”
剛才瘋了那一回,還不夠麽?
“嗬……小白,分明是你**本宮在前。”百裏初低低地輕笑了起來,倒是沒有動手了。
秋葉白忍不住耳根發熱地伸手拉了拉自己身上的中衣,她自然雖然地下光線昏暗,但是在百裏初那雙與尋常不同的夜視眼裏,自己這一身簡直和沒穿差不多,尤其是他此刻從下麵托著他,簡直從下往上,把她光溜溜地看了個幹淨。
再想起自己方才近乎主動的求歡,這會子神智回來,她愈發地有點耐不住羞臊的熱氣往上冒,立刻一抬手,就直接轟開了那薄薄的土層,飛身而起。
待她出得那洞口,果然發現這裏正是明光殿的鶴衛們更衣之處,雖然已經塌了半間房,但是一件件的散落的衣衫,正是鶴衛們常穿的白色絲錦袍子。
她立刻四處翻找,尋幾件衣衫準備穿起來,一隻有些微涼的手輕撫上她背後優美的蝴蝶骨:“小白。”
感覺他在自己耳邊輕聲低預,一點幽涼的氣息掠過她敏感雪白的脖頸,她手上動作便是一頓:“嗯。”
一個溫柔微涼的吻落在她的頸項上,他低聲在她耳邊淡淡地道:“從踏出了這裏之後起,攝國殿下便已被炸死在明光殿裏,從此再無攝國殿下了。”
秋葉白一愣,是了,她已經是反了,今日更在大庭廣眾之下,明說了要誅殺皇帝,這是誅九族的之罪。
她敢邁出這麽一步,便沒有回頭的打算。
所以他若要與她長相守,自不可能再做回攝國殿下。
“阿初,那你要用什麽身份和我在一起?”她握住衣服的手微微一緊,心中開始迅速地盤算起來。
“軍師、武官……。”
身後的人並沒有馬上回答,隻輕撫著她的長發,淡淡地道:“國師。”
“什麽?”秋葉白一愣,梭然轉過身來看著他。
百裏初微微一笑,銀眸幽涼:“蒼天已死,文嘉當立的寓言,你覺得如何?”
秋葉白一愣:“文嘉當立?”
這是要打算用預言的形式為她的造反開立名目麽?
自古不管做什麽事情,尤其是這種起兵造反的事情,從來都要講一個——名正言順。
隻有名正言順方能令天下人歸心。
這般例子,她所在的世界便前有程勝吳廣,後有朱元璋、李自成等人。
元澤身為前朝國師,一向在朝中威信極大,若是他能以國師的身份站在自己的身邊,那麽非但名正言順不少,而且很能打擊敵人的士氣!
百裏初頷首,淡淡地道:“其實我朝史上曾有一位文嘉公主,智勇雙絕,容色無雙,也曾攝政臨朝,終生未嫁,開創了文嘉之治,殫精極慮輔佐幼弟成皇,被封為聖公主,她死後,各地都曾建文嘉公主廟,道是這位公主已經升天為女神,庇佑蒼生。”
秋葉白是聽過這位公主的名聲,她忍不住挑眉:“但是這位公主姓百裏,也是你們百裏皇族之人。”
她自然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打算讓她以這位文嘉公主轉生的名頭,起義領軍!
百裏初看著她輕笑了一聲,意味深長地道:“沒錯,正是因為她姓百裏,所以做這個義軍再合適不過了,不肖子孫,自然是要讓祖先來收拾終結,才能開創盛世。”
他會突然想起這麽一茬事兒倆,還是因為他忽然想起了數年前,某個暗夜裏的一個奇遇……那個找他麻煩,滿口不肖子孫的醜陋男人,看著還真是像足了開國真武大帝。
秋葉白頓了頓,遲疑了片刻,還是點點頭:“這倒不錯,隻是……。”
她頓了頓,靠在他的肩頭,輕聲道:“阿初,我原先答應過要替你守住這天下的。”
如今,她卻帶頭反了,讓這天下一片兵荒馬亂。
百裏初伸手輕撫過她還有些潮濕的長發,似笑非笑地道:“所以你要打下這天下,方是不負予我的承諾。”
她瞬間愣住了,懷裏抱著的衣衫瞬間落地,有些不可置信地再次抬頭:“你……。”
她方才不是聽錯了罷?
“葉白,告訴我,你原本的打算是什麽?”他一抖衣衫,披上她的肩頭。
她遲疑了片刻,還是一邊將衣服穿上,一邊道:“我原本是打算殺了狗皇帝,然後帶著弟兄們叛出京城,遠遁海……。”
“遠遁海上,黑龍他們的船隻已經在海邊等著,好迎你我上船,做個海上逍遙的霸王?”百裏初微微挑眉,輕笑了一聲,一點不客氣地道。
秋葉白微微頷首:“沒錯。”
她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初入朝廷的生手,既然她敢反,心中早已有了充分的準備。
百裏初看著她為挑眉:“然後你,淪落為盜,與經營了幾十年的海王爭地盤?”
秋葉白係衣扣的動作頓了頓,忽然一轉身,目光有些複雜地看著麵前的男人:“百裏初,你是在讓我反了你的天下麽?”
她也不是沒有想過,讓狗順帝後悔,讓那些逼她,迫她的人都血債血償,後悔終身。
統治這王朝一年多,她才發現看似堅固,其實早已被杜家掏空,小股的流民起義從來沒有斷過,隻是都如南疆叛亂那般被鎮壓了下去,海域更早不屬於帝國,漕運也被梅家把持,斂盡天下三分之二的財富,國庫空虛到大雪災的救援物資還是從梅家繳沒的東西裏湊。
所以,她才真正的明白阿初從來心思就不真正理朝之上,否則以他的能耐,要重振超綱何至於會讓杜家流毒依舊,他隻是維持著這帝國半死不活的局麵。
但是這天下是他的,她殫盡竭慮也是為了替他守住這天下太平,她一直相信若是阿初繼承帝位,他會肯用心去治理,必可汰舊換新,讓天極帝國重煥生機。
所以那念頭也不過一閃而逝罷了。
如今他對她說的這番話卻由不得人不多想。
“為何?”她目光銳利地看著他,求一個答案。
他輕笑,銀眸看向那橫梁間破碎的蒼天,他的眸子倒映著冰冷的蒼天,涼薄而冰冷,:“因為,我從來就不想要這人人都想要的可笑帝位,因為,我從來不在乎這天下任何人,因為……。”
他頓了頓,唇角笑容譏誚而淡漠:“因為——我是活佛。”
誰人見過佛要在紅塵萬丈之中逐鹿天下?
就算是這天子,也不過是凡夫俗胎,要跪拜在佛的腳下,祈求一個天下太平,萬世昌隆。
秋葉白瞬間怔住了,看著他一時間不知要說什麽。
他說的沒錯,他是‘神’,是‘佛’,是連天子都要跪伏在他腳下的存在。
他不必登上帝位,便手握風雲,殺伐權力場不過還他縱情聲色的一處戲台。
這種明明不是人間至尊,卻將人間至尊玩弄鼓掌之間的感覺豈非比成為至尊更讓人滿足?
更何況,這世間從不曾善待他,他又何須憐憫世人疾苦?
那麽,他還要這天下作甚?
百裏初卻然低頭,冰涼的指尖掠過她的眉眼,銀色的眸子似月下寒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麵容。
她沉默著,靜靜地看著他的眼,見他眸光漸漸變化,從涼薄冷戾變得清澈溫和,似黑暗的海麵上散落的無數月光柔波。
他聲音溫潤亦似昆侖之巔上冰雪消融後的潺潺流水,清澈溫柔:“天下萬物,大千世界蒼生皆在貧僧的眼中,卻也皆不在貧僧眼中,卻唯你讓貧僧看見這紅塵紛擾,看見這人間自是有情癡,看見這萬物蒼生的貪怨憎恨、愛別離、求不得和……。”
他頓了頓,輕歎了一聲:“諸般苦,卻甘之如飴。”
“阿澤。”她眼眶微微泛紅,伸手微顫地握住他擱在自己臉頰邊的手。
他收斂了他的心,將那個純善的少年靈童深深地埋葬,不看、不聽、不聞。
這是他的魔障,但誰又知他也是修自己,是修世人的善緣。
禁錮他心中嗜血的魔。
所以他可以悲憫一朵路邊盛開被踐踏的花草,卻也可以將人硬生生地按嵌入石壁,‘超度’他人。
他隻活在屬於他自己的世界裏。
不悲,不喜,不憂,不怖。
她的到來,卻硬生生將他帶出來,壞了屬於他的修行。
讓他初識得真正人間百味。
隻是……
她輕輕地笑了起來,閉上眼,將臉埋在他的掌心裏,輕聲道:“你是紅塵裏佛,我卻很高興,壞你的修行,很高興,讓活佛你……回頭無岸。”
他眸光溫柔如水,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用手中的袍子將她擁得更緊。
她靜靜地靠在他懷裏,低聲地問:“你,想如何?”
她心中隱約有了答案,卻想聽他說出來。
百裏初幽涼的指尖抬起她的下巴,冰涼的銀眸專注地看著她:“我要讓這天下再無人敢逼你、欺你、負你、害你。”
“即使我真如他們說的那般野心勃勃?”她看著他,眸光同樣的冰涼。
她必須承認,她性子裏生來便是倔強的。
她憎惡那種明明付出了所有的精力,卻因為她是女兒身,所以一切努力和成效都被否決的感覺。
隻是這天下,又有幾個男人會真的喜歡她這樣‘野心勃勃’的女子?
百裏初蒼白的指尖輕撫上她豐潤的唇,隨後輕俯下身子,目光專注地看著她:“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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