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天地悠悠,我心糾糾
一片爆炸聲之後,距離太近,停雲等人也被毒煙熏得頻頻作嘔,涕淚直流。
還有不少人自己被炸傷了,哀鳴聲一片。
好一會煙氣散去之後,停雲擦了把臉,見地麵上一灘血跡,卻沒有看見屍首,立刻尖利著嗓子道:“人呢,屍體呢,就算炸碎了也得把頭給老子找回來?”
這才有人從河邊奔過來對著停雲道:“方才爆炸的時候,太子中箭之後,直接被撞得落了水。”
“落水了?”停雲一愣,隨後立刻領著大批人衝到了河邊,隻看見黑暗水流潺潺,卻什麽都看不見。
“不會逃了罷?”有弓弩手忍不住嘀咕。
但立刻另外就有人大力地搖頭:“這不可能,他之前就已經受了點傷,是被氣浪掀落入水,落水前就已經身中數劍,加上咱們弓弩的威力,他落水前怕就已經沒了性命。”
又立刻有人道:“正是,這水域靠近入海口,水勢極深又複雜,麵上看著平靜,但是底下暗流極多,所以若是中箭落水,又不熟識水性和地形,十有*就要被衝進海裏去,更沒有什麽希望了。”
停雲遲疑,沒錯,百裏淩風乃是典型的北方漢子,雖然在南方多年,但是也隻粗粗識得水性,要說是他有江裏蛟,海中龍的本事,他是不相信的。
“哼,算他好狗命,勉強算死前得了條全屍,本來想把他的頭顱掛上城牆的,現在看看地上有沒有什麽東西能帶走的。”停雲嘴裏說話並不是太清楚,被秋葉白掉了牙,打豁了嘴,讓他隻能捂住嘴咕噥,聽著滑稽無比。
隻是眾弓弩殺手都不敢笑,隻立刻點頭,四處搜尋起來。
但是……
“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帶,他身上好像沒有什麽東西能帶的。”一名弓弩殺手小隊長令人四處搜尋之後,無奈地搖搖頭。
停雲冷哼一聲:“什麽狗屁太子,窮酸。”
“那咱們要怎麽與家主交差,家主叮囑過咱們此事謀劃,是險中求勝,他也冒了極大的風險,籌謀了極久,才尋到這樣的合適的機會除掉百裏淩風,咱們不能社麽東西都沒有憑證,否則如何取信那些大臣和皇帝——太子已經死在妖女手裏?”那小隊長搖了搖頭。
停雲捂住嘴,微微顰眉,沒錯,他需要證明百裏淩風已經死了的消息是真的,還需要真憑實據。
“停雲大人,此地不可久留,咱們必須早點離開這裏了,一會秋葉白那妖女就會領著黑衣軍殺進來,包圍這裏,咱們隻怕逃不得了。
停雲聞言,也點點頭,正是遲疑,忽然聽見不遠處有喊殺追捕之聲傳來。
他轉頭一看,正是平寧領著龍衛的高手們衝殺了過來,他們身上滿是鮮血,還有不少傷痕,卻依舊厲聲大喊:”殿下,太子殿下,我們來了接應你了!“
他們還不知道百裏淩風已經中箭落水,隻想著來接應自己的主子。
停雲看著這一幕,唇角忽然彎起一個森然詭譎的冷笑:”很好,咱們還愁著帶什麽東西回去複命,這些人的人頭可就是最好的禮物了不是?“
”是!“一幹殺手們臉上也露出了獰笑來。
……
”轟隆!“爆炸聲起,悶悶的爆炸聲讓早已隨著水流漂遠的秋葉白忽然心中梭然一空,她瞪大了眸子,一把死死抓住了船舷,忽然身形一晃,差點跌下水去。
還好寧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衣尾向後一扯,硬生生地將她扯進了自己懷裏,緊緊地抱住她:”四少、四少,你怎麽樣了?“
她不明白四少一向冷靜從容,最危險的時候都不曾慌張若此,但現在怎麽會變成現在的模樣,實在讓她的心都跟著慌了。
隻是,她卻明白不管如何,一定要死死拉住四少,不能讓四少有任何事情!
隻是她才抱著秋葉白,便忽然感覺到自己頸項邊傳來濡濕的水意,寧春瞬間都愣住,四少……流淚了?
四少哭是什麽時候?
她幾乎不曾見過幾次,最多便是眼圈泛紅。
”春兒……我不該……不該讓淩風一個人留下,他出事了,他一定出事了!“秋葉白閉著眼,淚珠微顫著滾下臉頰。
她怎麽那麽蠢?
”我方才昏昏沉沉,竟沒有聽出他話裏的不對,那些人……梅蘇的那些人不會放過他的!“
他們既然敢傷一國太子,又怎麽會放著淩風回宮之後懲治他們?
傷一國儲君,也是坐連三族的死罪。
”不一定的,這一切也都是四少的猜測,大將軍王身邊有人在,他們不一定……。“寧春心頭發緊,語氣也越來越低。
她覺得這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秋葉白靠在她的肩頭,閉著眼,一行清淚再次落下,她臉色蒼白如紙,咬著嘴唇:”不……他自己也知道的,淩風並不蠢,他知道梅蘇有野心,隻是沒有想到梅蘇會敢這麽快就對他動手。“
這一次梅蘇利用他來尋自己的,給自己設下陷阱,一定是經過非常周全的考量。
他們察覺這一次的陰謀太晚。
她和他都想著梅蘇不敢輕易動手。
她想著梅蘇那人素來長袖善舞,必定要在淩風這裏紮穩了腳跟,才敢動手。
淩風也認為梅蘇在朝廷根基尚淺,如今百般投誠,再提防,卻以常理推斷那人雖然是小人,但是這小人根基尚淺,才入朝廷,還不敢輕易動手。
他們卻都忘了,梅蘇性子裏的叵測和果決!
忘了他也是個行事不拘一格的狠辣之人,忘了他心思機巧,也善於劍走偏鋒。
他一定也察覺了對方的陰謀,所以他最後送她上船的時候才會說那些看似訣別的話啊……
她滿心隻在腹中的孩子上,竟然沒有注意到!
他是為了保證她和孩子的安全離開才不上船,那時他說他知道,便是知道那些人不會放過他啊!
……
”葉白,要好好地活下去,保住這個孩子,我等著聽你和皇兄的好消息,等著小家夥叫我小叔叔,等著……。“
”等著有一天看你不再為任何人所欺,看我海軍再興,看你展翅翱翔九天之上,看你白發蒼蒼,青絲成雪,看你兒孫繞膝……。“
他說的那些話啊,那麽溫柔,溫柔到了極致,分明是早已知道他也許隻能在九泉忘川才見到這一日了。
她閉著眼,低低地笑了起來,清淚滴落:”隻有我,昏昏沉沉,竟聽不出異樣來……我該拉著他上船的!“
那個人,真真是癡人一個……
月光下,他輕笑著說:”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在彼時不再有機會睜開眼睛看見黎明的光,是不是就不必與你執戈相向,是不是能悄悄地在你記憶裏留下一個影子,而不是走到有一天生死相搏。“
……
這是他在實現自己的夙願麽?
她忽然抬手蓋著眼,無聲地低笑著流淚。
”你不能太激動,肚子裏的孩子現在還不穩當,你要多想想他。“寧春伸手不停地撫著秋葉白的背後,在她耳邊喃喃自語。
她不是寧秋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四少這般難過,隻能笨拙地說著這些話來。
秋葉白從她懷裏起來,有些頹然地靠在傳角裏。
她並沒有說話,隻是閉著淚眼,微微顫抖著手撫向自己仍舊平坦的小腹,緊緊地抓緊了自己的腹部的衣服。
寧春一路留心著水流的走向,保持船身的平衡,一邊擔憂地看著秋葉白。
見她漸漸地不再流淚,隻是依舊閉著眼,麵無表情的麵容上,一片被淚水浸潤出來的蒼白,還有……近乎恨的情緒。
寧春心中一驚,當初她隻在四少以為夫人去了以後,表現出這種情緒,往日裏不管遇到什麽挫折,遇到什麽風浪,她都從來沒有過這樣的表情。
隻是她不知道怎麽安慰,隻能默默地守在秋葉白身邊,直到……
”咻“地一聲天空上爆出一片金色的焰火。
寧春方才大喜,握住船槳激動起來:”四少,四少,您看,是小七的焰火,他已經派人來接應了,咱們很快就能安全脫險了。“
秋葉白沒有睜開眼,隻是靜靜地坐著。
寧春看著不免更憂慮,隨後努力看向前方,果然看見幾艘大船從遠處向他們靠來。
天太黑,所以那船兒整個身體露出在黑暗的隻有霧氣水麵上,等到她看清楚的時候,那幾艘大船已經靠近。
寧春心中一驚,但是隨後船上傳來的熟悉聲音,瞬間讓她一顆心都放了下來。
”前麵的小船,趕緊讓讓!“
寧春大喜:”一白,是我們,是我們啊!“
……
她的話音瞬間引起了大船上的**。
話音剛落未就久,一道人影梭然從船上躍了出來,如一道華麗的銀光瞬間飛掠而來,優雅地落在船上。
”小白。“百裏初澤看著半靠在船舷的人兒,見她麵色雖然毫無表情,竟仿佛全沒有看見他的到來,不知在想什麽。
可那一臉蒼白和未幹的淚漬讓他瞬間眸光一寒,他轉眸冷冷地看向寧春。
寧春被他那森冷得似能割裂人心的幽光一看,頓時打了個寒戰,從頭涼到腳,暗自道這個一定是殿下!
隨後她低著頭,低聲幾句簡單地將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
聽著寧春的話,百裏初澤眸光幽涼莫測,卻也沒有說什麽。
而此時,秋葉白忽然動了動,寧秋一驚,顧不得在與百裏初說話,立刻衝過去扶住她:”四少要小心一點,肚子裏的孩子……。“
百裏初澤瞬間微微瞪大了銀色的眸子,死死地盯著秋葉白,還有她擱在自己肚子上蒼白的柔荑。
秋葉白卻拍了拍她的手,才要回答,又是一陣惡心,讓她一下子靠在船邊嘔了起來。
”四少!“寧春擔憂地扶住她,卻被人輕扣住了肩頭一拉,她一下子沒有反映過來就被直接一把拉開,身體不由自主輕飄飄地落在了船邊上。
秋葉白難受過後,正想伸手扶住身邊的寧春站直身體,卻不想扶上一雙微涼而修長的大手。
她一愣,忽然轉過臉來怔怔地看著他。
”小白……。“百裏初澤扶著麵前的人兒,小心翼翼地輕聲道。
卻隻覺得自己手裏像是捧了一隻水晶果子,不知要捧著輕點還是重點,隻是怕摔了她。
秋葉白看著他,怔怔地,伸手撫了下自己的小腹,唇角想要彎起笑意,可是眼淚卻莫名地掉了下來:”你來了。“
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很累,很疲憊,明明是從來不愛掉淚的女漢子,卻在看見他的那一霎,覺得滿心的倦怠仿佛都化作了淚水。
她的淚珠一滴滴地低落下來,隻讓他覺得仿佛燙在自己心頭,幾乎不能承受,伸手一把將她抱入懷裏,輕聲道:”我來了,對不起,來晚了,現在就接你歸家。“
她靠在他懷裏,卻閉了眼低聲道:”淩風……淩風他……。“
她話音未落,聲音卻又已經哽咽。
”我知道,我這就立刻讓人上岸去搜尋和命人截殺刺客。“百裏初接過她的話頭,溫柔地道。
聽到她話語裏提起其他男人,他眸光微涼,但是再一看懷裏的微微顫抖的人兒,又想起她肚子裏也許還有那小小的小人兒,他眼底的涼意便瞬間成了暖意。
秋葉白閉著眼,她真是痛恨自己的這種樣子,像個軟弱又無力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尋常女兒家,現在難道不是應該殺回去救人麽!
可是她阻止不了自己情緒的泛濫。
為什麽呢……
大概是因為她的預感告訴她,也許她已經……遲了。
……
她動了動,眼前一片漆黑,靠在這個教人安心的懷抱裏,安全感讓她忽然覺得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叫囂著疲憊和勞累,隻想放鬆……放鬆……放鬆在他靡靡的香氣。
放鬆在他的懷抱裏。
百裏初正抱著懷裏的人兒,心中軟成了一灘水,那種巨大的歡喜,如海潮一般淹沒了他的神智,正想看看懷裏人兒的情況。
卻忽然感覺她越來越重,他方才覺得不對,低頭一看,她臉色蒼白地早已沒了動靜。
”小白!“百裏初瞬間大驚失色,僵如木石,竟就這麽托著懷裏的人兒,不敢動作。
隻是臉色更蒼白,原本巨大的喜悅瞬間被恐慌所取代。
他才終於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圓滿,難道就要這麽……失去了……
百裏初澤的眼眸瞬間變得一片空冷,幾乎是瞬間盈滿了令人心驚的毀滅性的瘋狂而恐怖的光芒。
寧春這時候也發現秋葉百的不對了,立刻衝上來,為她把脈。
片刻之後,她才鬆了一口氣:”沒事兒,四少隻是懷著身子,氣脈變動,又急火攻心,大悲大喜,加上旅途勞頓才會這樣。“
百裏初澤好一會才輕聲道:”是麽?“
他的聲音極輕,仿佛聲音大一點就會驚醒了自己懷裏的人兒。
卻又帶著一種異樣的冰冷。
寧春沒有注意他的眸光,聽著那低柔的聲音卻不由自主地感覺發寒,她隻點頭道:”是的。“
許久,百裏初澤銀眸裏神色變幻莫測,那種恐怖的光芒慢慢地消散開來,好一會,他才輕歎了一聲,彎腰將懷裏的人兒瞬間抱起,足尖一點又向大船上優雅地飛掠而去。
同時留下一句話:”寧春,你和其他人折返岸上,查看詳細情形。“
”是!“寧春莫名其妙地隻覺得他一離開,空氣瞬間就被溫暖了不少,也鬆了一口氣。
此時,另外一艘大船忽然開了過來,上麵率先躍下來一道白影,一把緊張地抓著寧春:”你不要緊吧?“
寧春看了眼麵前之人滿是擔心的俊秀容顏,又看了眼天上的明月,忽然想起方才那時八殿下和四少分別後,站在岸上的孤寂卻永恒的背影。
她忽然輕歎了一聲,心情無比的酸澀,想起了四少曾經說過一句話——人間的麵,見一麵,少一麵。
”嗯?“白十九擔心地看著她,愈發擔心了:”你怎麽了?“
她居然看起來仿佛很是惆悵,她不是真的傷著頭了罷?
寧春隻是忽然轉過臉來,一把拉著他低下頭來,粗魯地吻住了白十九的嘴唇:”閉嘴,我要親你!“
白十九瞬間瞪大了眼,也瞬間漲紅了臉,他甚至聽見船上傳來眾人的笑聲,但是掙紮了兩下,都被寧春抓住了手腕。
他原本想點了懷裏蠻女的穴道,但是他無意間瞥見她睫毛處有隱隱的淚光,忽然心中一痛,柔軟了下來。
他心中暗自歎息了一聲,隨她去罷。
……
……*……*……*……
”葉白,什麽是江湖?“
那個驕陽一般的男子靜靜地坐在明光殿的屋頂上,看著遠方的飄著雪的京城,天地之間一片蒼涼。
她坐在他旁邊,一邊往嘴裏灌了一口酒,一邊淡淡地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心在哪裏,江湖就在哪裏。“
他輕歎了一聲:”那江湖離我並不遠,活著說我們就身在江湖。“
他頓了頓,站了起來,眸裏閃過悠遠而爽愜的笑意:”可我更喜歡你說的那個江湖,騎最快的馬、喝最烈的酒、玩最鋒利的刀、殺最狠的人、睡自己喜歡的人。“
她輕歎了一聲,其實這個世上最狠的人不在江湖,從來就在這宮裏、在朝廷之上。
隻是才轉過頭卻見身邊不知何時已經空無一人。
隻剩下一把長劍,那劍上血跡斑斑,瞬間讓她心頭一痛,又是一慌,她也梭然扔下手裏的酒瓶,四處張望了起來,但周圍隻片片飛雪彌漫。
”淩風?!“
那雪裏傳來他的輕歎:”葉白,如果來生再為人,我一定去行走你說的那個江湖,那是你的江湖。“
”淩風,你回來!“她忽然莫名地眼睛發酸,心頭發緊,不由自主地哽咽了起來。
……
”葉白,什麽是江湖?“他的輕笑聲又響了起來。
飛雪連天,他的笑聲漸漸遠去,伴隨著他的身形漸漸地化作無邊飛雪,灑落了整片天地。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最向往的江湖。“
……
”別走!“秋葉白忽然坐了起來,渾身冷汗地喘著氣。
一隻手忽然擱在她的肩頭,她瞬間一把抓住那手腕,眼底殺氣必現就要扭斷對方的手,但是在她才一動,那人便忽然從身後將她攬入自己的懷裏,輕聲道:”白。“
秋葉白一愣,隨後便閉上眼靠在他懷裏,輕聲道:”阿澤。“
這時候陪伴在她身邊的人是他,也是阿初的苦心罷?
”嗯,是我。“他溫柔地伸手撫過她垂落的烏發,在她身邊坐下。
她閉著眼,忽然拿著他的手擱在她的小腹之上,靠在他的肩頭輕聲道:”我們有孩子了。“
她知道他肯定知道了,卻還是想要親口告訴他這件事。
他環住她肩頭的手臂驀然收緊,而擱在她小腹上的手卻僵住了
好一會他,才輕聲道:”白,謝謝你。“
雖然他的聲音很輕,她卻能聽出來裏麵的欣喜和歡喜,滿滿地,似要溢出來。
就是因為要溢出來,所以才這般輕地說話,隻怕一時間歡喜得太激動,不小心傷到她肚子裏的寶貝。
她的有些發涼的心忽然變得暖暖地,輕笑了起來:”謝什麽,這是你的寶貝啊,也是我的寶貝。“
她當娘了呢,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還能有今日。
前世今生,她都沒有想過。
前世是沒有機會,今生是她習慣了女漢子一般的生活,也沒法子想象自己肚子裏有一個小小娃娃是什麽樣子。
可是,當真的知道了,那種懷著深愛之人孩子的感覺,隻讓她驚愕之後,滿心的歡喜,滿心的溫柔。
”嗯,白,你有小肉團子了。“他遲疑了一下,輕輕地動手撫著她的小腹,小心翼翼,像是怕碰疼了裏麵的小東西。
秋葉白微微彎起唇角:”是啊,有小肉團子了。“
果然是符合阿澤的吃貨風格啊,小肉團子。
不過如今在她肚子裏的小不點兒,確實是一隻小肉團子呢,連手腳都蜷縮在一起,都沒有分開來。
”我知道你很想要個小娃兒,你猜猜是男兒還是女孩兒?“她輕聲問。
”女孩兒,像白的女孩兒!“他一點沒有猶豫地道。
她‘噗嗤’一聲,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我倒是想要個像你的男孩兒,如果肉團子是男孩兒怎麽辦?“
其實無所謂男女,隻要是她和他的寶貝,她都歡喜。
隻是他和阿初在這點傷倒是難得出奇的一致。
他遲疑了一下,有些猶豫:”能不能做成女孩兒?“
秋葉白:”……。“
她呆了呆,終於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兒來:”做成女孩兒,你怎麽不說做成鹵味的,或者是紅燒味的?“
說著她回頭看向他,卻直對上一雙溫柔如水的銀眸,正靜靜地看著她:”你終於笑了。“
秋葉白看著他盛滿溫柔月光的銀眸,忽然頓了頓,垂下眸子,眼眶微微地泛起了紅來。
他輕歎了一聲,將她攬在懷裏,從床下取了一隻盒子遞給她:”打開。“
她看著那長長的盒子,忽然心中若有所感,撫在盒子上的手微微顫抖,那一瞬間,她忽然不想打開盒子。
但是她從來不是逃避的人,便一咬牙,伸手打開了盒子,露出裏麵的一把長劍。
長劍已經被擦拭過了,但是卻還能聞得見上麵的血腥味。
她伸手輕撫過盒子裏的劍:”這是他的劍。“
他溫聲道:”咱們的人過去的時候,那裏的人都已經撤走了,地上有很多血跡,也有六七具被割掉了頭顱的屍體……。“
秋葉白撫劍的手一顫,瞬間握緊了手裏的劍,隻覺得那上麵的雕花磕疼了她的手心。
”但是沒有淩風的屍體。“他輕撫過她的手,不讓她虐待自己,將她的手從劍上鬆開來。
感覺到她鬆了一口氣,他方才繼續道:”我們搜尋過了,隻在河邊的水草裏發現了這一把劍,那些伏擊你們的梅蘇的人已經全部不見了。“
搜出了地道,但是對方比他們熟悉地形,所以逃離得非常迅速,又留下了人和機關擋住他們的追兵。
”待我們處理掉了他們斷後的人和機關,他們已經不知所蹤。“他說完之後,輕歎了一聲,握住她的手:”抱歉,白。“
秋葉白閉上眼,隻覺得身體一陣涼,一陣熱。
這說明什麽呢?
她可以自欺欺人地覺得淩風平安無事麽?、
自欺欺人堂堂大將軍王,帝國太子,不會死在小人的暗算裏,而是馬革裹屍?
可是多少英雄豪傑,從來倒在的不是敵人的刀槍下,而是死在自己人的手裏……
”不要往最壞的想,我已經安排了人連夜在河裏搜尋,也繼續追擊那些人,一定會有淩風的下落。“他溫柔地道。
”阿澤,不要對我道歉,這事與你無關,原本就是梅蘇設下的圈套,他想要你的命,想要淩風的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目光微紅,微微顫抖著闔上了劍盒、
她頓了頓,看著盒子,冰涼的指尖輕撫過上麵的花紋,目光森冷卻又平靜,一字一頓地道:”總有一日,我讓梅蘇,血債血償!“
她一定會要那個畜生為他的所作為付出代價,一定要讓他所求皆成空,讓他的野心和抱負永遠得不到實現,讓他嚐盡人間愛別離求不得的最痛之苦!
”白,我隻願你高興,什麽都好。“他沒有說什麽,隻是銀色的眸子裏看著她,閃過憐惜和心疼,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
秋葉白看著他和自己交握的指尖,心情漸漸地平複了下去,輕聲道:”阿澤,我記得當年你給小池念過地藏經,今日再各給我念念地藏經和心經罷。“
他的如水銀眸裏閃過溫柔的了然,隨後輕聲道:”好。“
她靜靜地坐在床邊,看著他安靜地在窗邊輕輕吟誦著佛經,幽幽燭火在風中晃動晃**,照耀得他眉目仿佛都透明如琉璃,明淨無雙。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爾時十方無量世界,不可說不可說一切諸佛,及大菩薩摩訶薩,皆來集會,讚歎釋迦牟尼佛,能於五濁惡世……
那幽幽悅耳的佛音,仿佛平緩了她心中那些傷與痛。
她看向窗外,窗外明月高懸,如一輪銀盤,靜靜地照耀著人間所有的悲歡離合。
她忽然想起前生聽過一首詩人的詩。
人間的麵,見一麵,少一麵。
羊不見麵,馬見麵。
不棄生死,
不離涅盤。
……
天極十年,春末
文嘉王秋葉白於泉州揭竿而起,頒布告萬民書,曆數天極帝國數十處罪狀,其中種種皆直刺時弊,發人省醒,同時正式起兵對抗帝國。
先國師元澤亦同時登上雲山,開壇做法,宣順帝罪狀諸如昏聵無能、聽信讒言逼殺忠良、寵信奸佞、以至民不聊生,四處離亂等等,直指帝國民怨沸騰引發天怒,降下星宿要滅天極帝國。
做法之時,天氣風雲突變,狂風暴雨,雲霧繚繞,霹靂如走蛇,大海沸騰咆哮,直讓人兩股站站,當真是天地變色。
而待國師做法,將手中之罪人書祭入聖火中,燃燒起烈焰數丈。
忽然間雲銷雨霽,天空之上驕陽萬丈,燦爛無比,照耀在國師身上,隻見他白發、白衣銀色瞳,聖潔美麗如天空青雲,眾人身上皆濕漉漉一片,狼狽不堪,唯獨國師卻幹幹淨淨,絲毫不見一點雨水繚繞。
萬民皆服,跪地稱頌。
自此,天極興,天下亡,文嘉興,天下興之預言遍傳天下。
無數曾經被杜家壓迫過之有識之士皆投奔泉州。
不過短短時日,帝國三十二行省,福清行省率先扯起義軍大旗響應了文嘉王女的旗號,首先跟著反了,此後雲江、東江、沿海、遼新四個行省與跟著舉起了義軍旗幟,響應號召,跟著反了。
至此,整個東南五行省全部都——反了。
直打得帝國朝廷措手不及,一片混亂。
誰都知道——天下,要大亂了。
……*……*……*……
而就在泉州聲勢浩大的義軍旗幟揚起,數個沿海行省皆反之時。
上京之中也是一片不得消停。
紫金殿偏殿
“啪!”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噗通!”停雲顧不得自己臉上的麵具被打落,傷又被梅蘇一巴掌扇開,立刻跪倒在地:“家主,求您責罰,是我無用。”
梅蘇冷冷地看著他:“你確實無用,葉白沒有帶回來就罷了,連百裏淩風的屍首也沒有帶回來。”
“屬下知錯,但是卻很肯定對方必死。”停雲捂住自己的臉顫聲道。
“我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你最好記住了,這是最後一次犯錯!”梅蘇素來煙雲繚繞的清冷的眸子裏一片森然。
“是,屬下知錯!”停雲顫聲道。
梅蘇淡漠地吩咐:“好了,更衣罷,陛下到了進藥的時辰,我要去伺候陛下用藥了。”
“是!”停雲立刻站了起來,將地上滾落的遮著自己毀容的半張臉的麵具帶上。
“您今兒要穿什麽顏色?”他小心地問。
“白色罷。”梅蘇比了比擱在**的新衣。
“您一向並不喜歡白色。”停雲有些奇怪,家主一向覺得白色很不吉利。
梅蘇一邊讓他伺候自己穿上衣服,一邊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道:“陛下喜歡我穿白色,他覺得那樣我看起來像我那父親。”
他語氣溫和,但是淡漠得令人心驚。
“是。”停雲已經聽說了,這些日子家主從一個連外臣也不是的身份一下子躍升成了順帝身邊的近身大紅人。
順帝誇他溫文爾雅,善解人意又足智多謀,善斷果決,實為宰輔之才,頗有乃父之風。
更將朝政上不少事交付於他,對著所有的朝臣名言,以後百裏淩風繼位,他便是第一次首輔大臣。
朝中眾臣們是早見識這位梅家大公子,不,秋家公子的,如今妹妹沒了首輔之位,起兵造反,哥哥非但沒有誅連,卻因為追緝妹妹反叛的功勞,繼續入主朝內,雖然還說不上登頂權力巔峰,但是也差不太遠。
著實教人唏噓,錯愕得很,這一家都子都是傳奇。
但是如今這位秋家公子,非但得了杜家的支持,還得了順帝的大力支持,實在是更令人驚愕,而也正是因為如此,雖然他入朝為官,子承父爵,有不少非議,但是實際的阻力不算大。
因為大夥都看明白了,順帝的日子不久了,而太子殿下百裏淩風雖然不喜此人,但是卻也有真的在用此人。
梅蘇行事作風,倒也確實擔當得起順帝給他的評價,一介商賈入朝為官,衝破種種阻力和藩籬,理事時井井有條,圓滑狠辣,讓人很是招架不住。
於是眾朝臣雖然很有些微詞,但是也默認了他的身份。
畢竟一介女子都能南征北戰,還臨朝馭堂那麽長的時間也沒有出什麽亂子,不是麽?
“陛下相信我,還有一個原因是我越是像父親,他便越是放心,越是依賴我。”梅蘇看著鏡子裏的人露出一絲冰涼的笑意。
“陛下現在最信賴的人是您罷?”停雲牙缺嘴豁之後,戴著個麵具,說話甕聲甕氣的,卻也掩蓋不住他的欣喜和得意。
仿佛那個得到皇帝陛下信賴的人是他一般。
“人老了,就容易糊塗,何況那原本就是個糊塗的。”梅蘇淡淡地道,看了看鏡子裏的人,調整了一下自己戴著的銀色蓮花眼罩。
停雲看著鏡子裏的自家主子,隻覺得那眼罩襯著他一身的白衣,倒是顯出一種別樣的氣韻來,眼底閃過傾慕的光芒:“糊塗皇帝,糊塗朝,白瞎了這帝位,就該由您……。”
“好了,哪裏來這麽多話,東西準備好了麽?”梅蘇一抬手打算停雲的話。
停雲立刻點點頭,拍了拍手,示意外頭侍衛端上來六七個盒子,隨後打開來給梅蘇看。
梅蘇看了眼裏麵那被石灰醃漬著的一個個死不瞑目,朝著他怒目而視的人頭,微微挑眉:“很好,還有一個……。”
停雲立刻點頭:“也已經準備好了。”
“你的傷是葉白動的手罷,你說什麽激怒她了?”梅蘇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忽然轉臉淡淡地看著他問、
停雲一時間不防,頓時噎了噎:“屬下……屬下……隻是怨恨她為什麽要傷了您。”
梅蘇目光莫測地睨著停雲,輕嗤一聲:“是麽,你知道與我說謊是個什麽下場。”
“屬下不敢。”停雲立刻顫聲道,同時又跪了下去。
梅蘇清淺如霧的眸子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行了,咱們去見陛下罷。”
說罷,他轉身坐上了輪椅。
停雲鬆了一口氣,立刻起身推著他一路向紫金殿正殿而去。
其餘捧著人頭盒子的侍衛皆跟在他們的身後。
一路上無人敢言,隻等著一會兒到了正殿,梅蘇示意停雲:“你留在這裏,一會子不管什麽人來,都不要讓門口的人攔著。”
停雲一愣,隨後恭敬地抱拳:“是。”
梅蘇轉身便讓另外一名侍衛推著他進了殿內。
停雲便領著人在外頭等著,片刻之後,便看見殿內鄭鈞走了出來,麵色冰冷地看了他一眼:“陛下宣召你們將東西帶進去。”
停雲雖然不悅,但是卻還是反複畢恭畢敬地模樣:“是,鄭公公。”
隨後,他看向身邊的人:“你們把東西弄帶進去罷。”
“慢著,咱家要檢視一番。”鄭鈞冷冷地道,隨後他掀開了盒子。
方才那梅蘇在殿內伺候陛下喝藥之後,一臉憂鬱沉痛地說什麽太子殿下去部署剿匪事宜,並被秋葉白一封書信欺騙,他親自去勸降秋葉白,卻不知這是秋葉白和國師的陷阱。
太子殿下中計身亡,但是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陛下雙目圓睜,幾乎暈死過去,勉強才撐住身子,要他拿出證據來。
梅蘇道是證據都在門外,讓他來取。
可是他一直覺得梅蘇此人生了一張好麵皮,而且謀略過人,但是他心思陰險狠辣,絕非善類,竟整日裏照著雲上君的樣子裝扮來接近陛下。
這就是心術不正。
偏生陛下卻又吃足他這一套溫柔低調,表忠心,伺候貼心的把戲,竟將好容易收回來的大權給了他不少,僅次於太子殿下,要他輔佐太子殿下。
好在太子殿下並不信任他,也處處提防,但是如今太子殿下去巡視布置剿逆事宜,忽然說人沒了就沒了。
他實在不得不懷疑梅蘇此人要麽說謊,要麽動了什麽手腳。
如今做出這般情態,也不知道要作甚?
他需得檢查一下梅蘇所謂的證據。
隻是鄭鈞才打開第一個盒子,瞬間臉色大變:“平寧!”
盒子裏正躺著一個人頭,那人頭麵容痛苦猙獰,大張著雙嘴,兩眼孔空洞,還有血淚兩行留下,但是他還是第一眼就認不出來那是跟著百裏淩風的平寧!
他匆匆看了幾眼另外幾個人頭,發現全部都是百裏淩風身邊的近侍,瞬間眼前一花,腿都軟了。
他惡狠狠地看了眼停雲,隨後立刻尖利著嗓子,顫聲道:“都跟咱家進去!”
隨後,他一轉身,腳步虛浮地向那正殿內匆匆而去。
其餘人隻是恭敬地捧著盒子跟著他進去了。
停雲這才抬起頭來,眼底閃過陰狠的笑意,低聲輕嗤:“老東西。”
隨後過不了多久,就忽然聽見殿內傳來一陣混亂,仿佛有什麽東西被砸破,還傳來宮人們慌張安撫的聲音:“陛下,陛下,您息怒!”
“陛下現在沒有找到太子殿下的屍……人,就說明還有希望!”
“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不會有事的!”
停雲聞言,冷笑了一聲。
而此時,一個小太監忽然一臉慘白地抱著個盒子匆匆朝著殿內連滾帶爬地衝去,身後還跟著數名百裏淩風身邊親近的大臣。
停雲看著那些大臣們各個臉色如土,或者目色猩紅,心中暗自冷笑,隨後對著那試圖攔著他們的紫金殿太監們道:“陛下有旨意,任何人不得阻攔大人們進來。”
雖然紫金殿門前的太監們不知道皇帝陛下什麽時候下了那樣的旨意,可是他們看著大臣們氣勢洶洶而來,又聽著殿內傳來不同尋常的響動,也知道這其中是必定有大事發生了!
他們皆紛紛讓出一條路來。
那小太監似乎有些喝醉了,抱著個盒子,踉踉蹌蹌地走著,又像是那盒子太沉重,沉重得讓他雙手發麻,雙腳發軟,竟然一下子站不起來,隨後‘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他忽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陛下,不好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首級被賊人掛在咱們上京的城門之上了!”
他手上的盒子也一下子捧不住,落在地上,瞬間打開來,露出裏頭一個臉色烏青,死不瞑目的可怕人頭來。
但那人頭的臉不是太子百裏淩風又是誰?
在場的大臣們瞬間也跟著腿軟,有些人瞬間就忍不住哀嚎了起來:“殿下啊!”
李牧一個健步過來,一腳狠狠地踹在那小太監的身上,將他一下子踹下了階梯,惡狠狠地道:“滾開,你這沒用的東西!”
隨後,他顫抖著伸手下去撿那盒子,伸了幾次,都沒有拿起那盒子,豆大的眼淚卻從他目中奪眶而出,倒是一邊的常爵爺看不下去了,彎下腰,一伸手將那盒子拿了起來塞進他的懷裏。
李牧一把抱住那盒子,大步流星地朝著紫金殿內匆匆而去。
所有的大臣們都瞬間抬起步伐向紫金殿內衝去。
停雲目送他們離去的背影,輕嗤了一聲。
而在眾人進去殿內片刻之後,紫金殿內瞬間傳來一陣尖利的哀嚎聲:“啊啊啊啊啊——!”
絕望的尖叫聲,聽起來異常的淒厲,強烈的痛苦讓那聲音都走了調,也讓異常的淒涼,讓周圍噤若寒蟬的宮人們都打了一個寒戰。
而不過多久,殿內就傳來一片片淒涼的哭泣聲。
“殿下啊——!”
“殿下!”
再過了片刻,便是一陣慌亂,哭泣裏夾雜著惶恐:“快,陛下昏過去了,快宣召太醫,太醫!”
“太醫在哪裏?”
看著殿內連滾帶爬出來不少宮人,停雲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的笑意,他抬頭看向一片烏沉默的天空,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
家主果然料事如神。
一切盡在掌握。
……
黃昏的宮廷,一片黯淡,猩紅如血的陽光落在宮裏每一個角落,淒美森然。
帝宮之中響起嗚鳴的喪鍾,連擊十下,幽幽沉沉響遍了整個宮廷。
十二聲鍾響是天子薨逝,而十聲鳴鍾為儲君喪。
冰冷的風掠過宮廷的上空。
大群的黑烏鴉站在屋簷龍角之上冷冷地看著人間,隨著鍾聲響起,它們撲棱棱地飛向了天空。
向著落下的太陽追去。
猩紅暗沉的太陽漸漸消失在地平線之上,漸漸地被黑暗吞噬殆盡,隻留下漫天猩紅不詳的火燒雲。
仿佛帝國最後的驕陽從此落下,再不升起。
……
天寧十年
太子百裏淩風,驍勇忠烈,善謀斷,鎮守南疆,屢立奇功,南蠻聞風喪膽,平叛有功,先封大將軍王,後冊東宮。
天寧十年惑國案發,秋氏四女葉白領逆軍叛出天極,太子剿逆布防,歿於叛軍圍殺,屍骨不全,隻首級懸於上京城門,朝廷震怒。
後太子首級於宮中失蹤,上追封聖烈太子,
順帝大哀,不得起。
——
……*……*……*……*……
一個月後
“明兒的典禮準備得怎麽樣了?”梅蘇坐在鏡子前,讓停雲和一邊的貼身侍女伺候他換下衣衫。
“回王爺,都已經準備好了,十皇子,不,小太子也準備好了,皇後娘娘也會出席。”停雲含笑道。
家主自從太子去了以後,更是成為了順帝的主心骨,被冊封了異姓王爺,賜了明王令、並加封太子太保。
當時兵行險招,殺了百裏淩風真是再正確不過的方法了。
“陛下重用與喜歡我進退得宜,所以將小太子托付給我,我自然要好好地輔佐小太子的。”梅蘇淡淡地一笑,隻是笑容異常的冰涼。
停雲遲疑了片刻:“是了朝內百官還是有微詞者,連杜家的人那邊可能都還有些存疑,他們懷疑您並不是真的想輔佐小太子,似乎私下總想要見襄國公。”
梅蘇輕品了一口茶:“那就讓他們懷疑,如今襄國公重病在床,他們……。”
說話間,忽然門被人叩響。
“進來罷。”梅蘇淡淡地道。
此時,忽然進來一個年輕的四品典儀官員模樣的年輕人,手裏捧著一盤衣服。
“參見明王,繡房已經將您的禮服趕出來了。”
托盤裏,暗紅蜀繡上繡著的華麗麒麟,在燭光下閃著華麗而詭涼的光芒。
梅蘇看著那衣服,輕笑了起來,隨後看著那年輕的官員,淡淡頷首:“說曹操,曹操到,襄國公那裏情形如何?”
那年輕的官員立刻抱拳道:“回王爺,一切都好,襄國公很安靜,看著很健朗,隻是說不出話,總是兩眼發直,偶爾到底抽搐怕是傷了腦子,隻能勞煩您全權照料杜家的事情了。”
梅蘇輕笑:“你做得很好,天棋。”
聽著梅蘇這麽喚他,那官員眼底微微一僵,但臉上卻是一片恭順:“願意為王爺效勞。”
他遲疑了一會,仿佛還是有點不甘心地道:“王爺,我托您的事兒……。”
“放心,蔣家的事情,在天下大定之後,我會親自給你們平反。”
天棋聞言,仿佛放心了不少,立刻恭敬地行禮退了下去。
停雲看著天棋的背影,微微眯起眸子:“王爺,真的相信天棋此人?”
“他有所求,而且是很大的所求,蔣家是他心頭刺,所以為了這根刺,他也會乖乖聽話。”梅蘇撫著那華麗的王爺服,輕嗤了一聲。
“屬下總覺得……。”停雲遲疑了片刻,還想說什麽,卻被梅蘇淡淡地打斷:“你放心,我已經安排了人在他身邊監視他,你不必多管。”
停雲呐呐地點頭,隨後又想起什麽,小心地問:“您明兒還坐輪椅上殿麽?”
畢竟家主背後的燒傷修養了那麽久,也沒有什麽大礙了。
梅蘇輕笑,目光清淺:“為什麽不坐,這是保命的東西,順帝也還是希望看見我坐在輪椅上,才放心將小太子和朝廷交給我,就像順帝陛下已經知道杜家不行了,大廈將傾,所以才放心再傳位給小太子,因為小太子再也沒有母家可以依靠,隻能依靠我的這個腿腳不好,也同樣沒有盤根錯節家族勢力之人。”
他早已看慣了人心險惡,世情涼薄,順帝心中怎麽想,太清楚明白不過了。
不過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總有一日,我會從那木頭輪椅上站起來的。”梅蘇微微勾起唇角,看向窗外的一彎新月,眸光微微迷離。
就像,他總有一日會得到一隻海東青一樣。
……
天極十年,帝國和起義軍的戰爭全麵爆發,烽火流遍了天下。
順帝冊十皇子為東宮,明王秋梅蘇為輔政王,當庭部署剿逆賊事宜。
待梅蘇被推著走出宮廷的時候,又已經是天色漸晚,殘陽晦暗的光線落滿了整個帝國的宮廷,看著不知為何有一種奇異的淒涼感。
他輕歎了一聲。
“怎麽了,明王爺這是心情不佳麽,您可是如願以償,掌握了帝國大權,如今真正的帝國幕後掌權人。”一道男子似笑非笑的聲音在梅蘇身後響起。
梅蘇回頭去,正見著隼飛領著人從太極殿出來。
“原來是南大王,您不去禦花園參加皇後娘娘的宴席麽?”梅蘇看著他,微微一笑,岔開話題。
隼飛看著他,意有所指地道:“當然要去,隻是不知明王是否願意與隼飛一路同行。”
梅蘇看了眼隼飛,忽然淡淡地勾起唇角:“南大王,您赫赫與我們並非一個方向,怎麽好一路同行。”
“嗬嗬,今兒我來參見太子冊封儀式,也是為未來兩國和平鋪路。”隼飛輕笑了起來,隨後走近梅蘇輕聲道:“您,若是以後需要我們赫赫人幫忙的地方,比如剿匪什麽的,但說即可,我們一定竭力幫忙,當然您也知道我們隻是作為友人想要為貴國效一份力而已。”
梅蘇淡漠地道:“敬謝不敏。”
隼飛看著他的樣子,忽然大笑了起來:“哈哈哈……。”
隨後,他轉身離開,隻擺擺手:“您好自為之罷,需要的話,隨時來找我。”
梅蘇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微微眯起眸子,一句話不言。
……*……*……*……
春去冬來,轉眼已經又是數個月過去,已是到了年末。
但是作為沿海的泉州,卻並沒有多冷,尤其是今年,熱得早,冷得晚。
十二月,還有個暖陽掛天上,穿著兩件衣服就已經夠了。
“咱們自己就有紅衣大炮一百門,炮戰船七十五艘,還有佛朗機大炮五十門,就算當年天極海軍達到頂峰的時候,也是極佳隊伍和配置了。”周宇一邊說話,一邊將手裏的小船一個個插上地圖。
“所以咱們一路拿下了周圍的行省,按著水路一路殺進去,避開龍衛和常家軍的鋒芒,沿海數省,甚至有大江河所在地的行省咱們都拿下了,如今咱們三十二省,咱們已經拿下了十一個行省,都幾乎幾無能阻擋咱們在水路上的優勢。”
“恩,是了,老常他們前些日子也已經攻下定中行省的,他手下那些常家小子,著實厲害,陸上和常家軍鬥都在一起,非但不舒,還打得他們雞飛狗跳的。”小七抱著一堆軍報走進來,丟在桌子上。
“老常確實能打仗,手下什麽功夫見真章。”
秋葉白一邊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肚,一邊專心地看著軍報道。
當年她選擇老常還真是沒有錯,他比常爵爺有真本事,而且真忠心,也沒有什麽顧慮,如今他和常蕭何那幾個小子雖然在海上不行,但是一到陸上,便龍騰虎躍,出手不凡。
小七笑眯眯地道:“還有一個大功臣,艾維斯真真是個人才,這些年他可是辛苦了,將所有他國家的先進製船技術都貢獻了出來。”
周宇笑了起來:“可不是,他也算用心了,否則咱們文嘉王女這是威脅著要將他送回他的國家去,不是麽?”
秋葉白輕笑了起來,托著下巴,似笑非笑地道:“我也不願意讓他走呀,但是前年還在天極當官的時候,就接到女皇陛下的來信,要將他這皇位繼承人帶回去,他卻是不願意的。”
無名一直埋頭看著各地的軍報,此刻忽然聽著秋葉白這麽說,便也輕嗤了起來:“誰能想到艾維斯竟然是皇位繼承人,他那二流子的樣兒,哪裏看得出來。”
“我哪裏不像皇位繼承人了,雖然我是第五順位繼承人,可是我也是蘇格蘭大公好麽,請稱呼為艾維斯公爵。”一把有點別扭腔調的聲音忽然從門外響起。
秋葉白看過去,便看見艾維斯抱著一堆圖紙,嘴裏叼著一隻鵝毛筆從門外進來,臉上還有好幾道不知道畫上什麽的痕跡,著實看著好笑又滑稽。
她忍不住低笑一聲:“艾維斯,你倒是個能耐人。”
艾維斯將手裏的東西往桌上一放,驕傲地道:“那是當然的,我可是歐羅巴第一造船大師,是藝術家,和你們這些就會打仗的莽夫們不同。”
看著艾維斯那樣子,眾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真的不想回去麽,維多利亞陛下發了好幾封信來。”秋葉白總覺得維多利亞女王寫來的信件裏,對艾維斯可不是隻有姐弟之情,而是一種奇妙的感情。
艾維斯眸光黯了黯,隨後圖幹脆地回答:“不回去!”
秋葉白見狀,點點頭:“好吧,我理解你的想法和感情。”
說話間,門外忽然傳來一道幽幽涼涼的聲音:“小白。”
門外走進來一個人,一身華麗的白色甲胄,白色繡金披風,雖然風塵仆仆的模樣,卻依舊不顯絲毫狼狽。
長長的銀發用頭冠束起,露出他俊美無雙的絕色麵容,容色如玉,眉目如畫,精致非常,隻是一向冰冷的眉宇之間因為親臨戰場,指揮了太多場大大小小的戰役,多了幾分銳利的英氣,如昆侖碎雪,明麗無雙。
似乎踏著門外日光臨凡的天君,姿容逼人奪目,但是一身冰冷神秘的氣息,令人不敢靠近。
其餘人見狀,便都識趣紛紛起身離開,隻無名看了眼秋葉白,垂下眸子,輕歎了一聲,轉身離開。
“阿初,你怎麽回泉州來了?”秋葉白一見百裏初澤,便立刻含笑迎了上去。
這些日子,她穿著都很寬鬆,眉宇之間的銳氣因為懷孕,而少了不少,卻多了幾分妍麗,而一雙明眸更依舊清冷明亮,此刻正盈滿了驚喜的笑意迎上去。
百裏初澤看著她,冰涼幽魅的眸子裏閃過幽幽的笑意:“因為我想你。”
秋葉白瞬間微微紅了臉,輕咳一聲:“你是來說戰報的罷,聽說那邊前線,龍衛的抵抗異常的激烈?”
百裏初澤坐下之後,也不嫌她身子臃腫,抱著她坐了下來:“沒錯,我們在錦定城一代,與龍衛交手,對方手段狠辣,確實是塊難啃的石頭,但是那邊大雪封城,短時間內都是僵持,所以我讓老常在那邊盯著,自己回來看一看你。”
他很擔心,自己不能陪她生產,因為按著日子也就這一兩個月了,所以雖然路途遙遠,他還是回來了。
“那風雪不是你搞出來的罷?”秋葉白挑眉,她可是知道阿澤有‘呼風喚雨’的本事。
“什麽叫我搞出來的,本宮怎會那種裝神弄鬼之事,不過某個呆貨也就是有這點卜算和跳大神的的能耐了。”百裏初輕嗤了一聲。
秋葉白看著他那傲慢的模樣,但是已經沒有以前提到阿澤就眼底含著隱約怨氣的樣子,倒是很有點驕傲的模樣,忍不住又笑出來:“如果不是阿澤顯了神跡,我也沒有那麽順利地成這個文嘉王女罷?”
古人出兵逆反朝廷,是為逆賊,逆者不得人心,須得有個好名頭,正如武王伐紂也要尋個好名頭,所以她這個天命王女的身份,還真是好用。
“不,隻是也許沒有那麽順利罷了,但是天極才從嶺南叛亂的泥沼裏拔出腳步來,彼年還是青黃不接,國庫空虛,後來如果不是抄了梅家,隻怕後來的大範圍寒災也熬不過去,杜家在這天極裏做了齷齪事太多,雖然沒有大的起義,但是私下裏天怒人怨卻不是沒有的,四處兼顧不上,各地流民和匪徒都不少,如林中暗火,一觸即燃。”百裏初淡淡地道。
“你隻是剛好是那一顆燎原的火星罷了。”
說來,他也沒有想到響應之人那麽多,還有不少江湖人衝著葉白的名頭來投奔。
秋葉白沉默了一會:“我嚐試過的,其實若是再給我十年時間,我相信天極的局麵會得到一定的扭轉。”
她不敢妄言一定能治愈沉珂,但是總有希望。
“隻可惜,有人不願意。”百裏初澤抱著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伸手輕撫她的肚子,莫測的神色柔和了下去:“說起來我原不想管這一切,若非為了你……隻是既然有人不領情,那就更不要怪我不客氣。”
她輕歎息了一聲,臉靠在他的肩頭:“你休息一會也好,這邊維多利亞女王和海王又不約而同各自送了五艘戰船和大炮和改良的火銃過來。”、
她忽然想起什麽,興奮地對著他道:“到時候用車船給你運到錦定城去!”
百裏初澤聞言,微微挑眉:“艾維斯的姐姐,她是打算用來換艾維斯的,艾維斯他知道麽?”
秋葉白得一臉狡黠地道:“不知道,而且女王還送了不少能工巧匠的傳教士過來,我覺得很不錯,相當不錯。”
“看來文嘉王女是人也要,東西也要,真夠貪心的。”百裏初澤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秋葉白也笑了起來,片刻之後,她忽然問:“對了,阿初,如果我沒有記錯,錦定城那一代是李牧的地盤罷?”
錦定已經很靠近中原了,她忽然想起那裏正是李牧的駐守地。
她帶著周宇等人在這裏鎮守泉州造船的大本營,指揮各種貿易,換取戰爭的經費,整個風行司如今都歸於她指揮。
周宇等人皆竭力協助,他們司禮監擅長的從來不是去衝鋒陷陣,而是各種消息情報刺探籌謀,將大後方打理的井井有條。
而除了老常和他的子弟們帶著大軍在路上廝殺,戚光帶著黑衣軍在水路進擊,阿初帶領的三千鶴衛,被稱為銀甲聖兵也出現在了各大戰場之上。
隻是他們機動性極高,殺傷力極強,輕易不出動。
他們出現從來一身雪白盔甲,殺人之時,麵無表情,如同一具極為精巧的機器,配合之默契叫人咋舌,簡直就是作戰機器。
刀所至,所向披靡。
專門隻負責啃硬骨頭,簡直所向披靡,無所可擋。
能讓阿初的人都覺得是硬骨頭的,可見李牧也不是簡單之輩。
“是,他的地盤,他的手段倒是不差,三光政策,所有的良田全部燒光,所有的人全部遷走,所有的非活水水源全部下毒,斷我們的補給來源。”百裏初澤輕嗤一聲。
“這……這是李牧所為?”秋葉白都愣住了。
“沒錯,不光是李牧,還有文祥那邊也是如此。”百裏初澤譏誚地勾起唇角,如雪眸光冰涼異常。
她遲疑了片刻:“是因為淩風的事,他們要為淩風報仇?”
如果不是他們誤會淩風為她所殺,又怎麽會用這樣狠辣的手段,一點都不像龍衛光明磊落的作風。
他點點頭:“大約是。”
秋葉白神色黯了黯:“果然。”
“那是梅蘇那條畜生所為,與你關係,就算老八還在,隻怕局麵會更糟。”百裏初澤銀眸裏閃過一絲幽幽銀光,淡淡地道。
聽著他不留情麵的話,她輕笑了起來,淡淡地道:“嗯。”
百裏初澤見她神色之中還有些陰霾黯淡,便低頭看了看她的肚子:“你這肚子怎麽大的有些古怪?”
他後來也見了些懷孕的女子,卻沒有這麽大的肚子。
“我也不知道,但是大喇嘛說應該不是雙胎,難不成我吃太多了?”她盯著自己巨大的肚子,也忍不住撫了把自己的臉。
她的臉也沒有長什麽肉,身上也隻豐腴了不多,這麽大的肚子,在她這個條形人的身上,還真是……不協調。
而且她總是感覺餓,老想吃,但是就不長臉,隻長肚子。
百裏初澤似笑非笑地在她粉潤的唇上輕吮了一下,隨後低頭,靠在她肚子上:“我來聽聽這裏頭是不是住了了小胖子。”
隻是他才靠上去,就感覺自己被狠狠地踢了一下,正中鼻子。
他哪裏防備這樣都能被暗算,頓時鼻子一酸,銀眸都紅了:“他替我?!”
隻是他才抬頭準備告狀,就看見秋葉白的臉色不對,那臉色看起來很是古怪,仿佛在感覺什麽,又仿佛在忍耐什麽。
“你怎麽了,小白!”百裏初澤一看她那模樣瞬間大驚。
“我……。”秋葉白看著他,臉色古怪地苦笑一聲:“我好像要生了。”
說著,她輕吟了一聲,忽然腿下一熱。
百裏初澤一看她袍子下擺上,竟然出了一大片熱乎乎的水澤。
“快,阿初……叫接生婆,羊水破了。”秋葉白一把抓住他的手。
百裏初澤瞬間臉色都變了:“快生了?!”
秋葉白看著他一臉受驚的樣子,就忍不住想要笑,但是卻又笑不出來,隻咬著牙道:“去叫人,還有不光叫接生婆,還有一個洋傳教士叫盧克的,他……他是西洋的大夫,如果真是太大了,生不下來,他能把握肚子剖開……。”
百裏初澤瞬間臉色就變了:“不行!”
一個男人就算了,還要剖她的肚子?
“百裏初澤,如果你想一屍兩命,你就不行罷。”她疼得一抽抽的,隻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厲聲道。
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肚子裏的孩子那麽大,還不是雙胎,但是如是巨大兒,她沒有把握自己能安全生下孩子,還好這裏還有西洋的大夫,懂得基本的外科技巧,雖然不一定能保護了自己的命,救出孩子卻還是可以的。
他聞言,臉色一陣變幻莫測,咬牙道:“我……我們不生了,孩子不要了!”
他要孩子,是因為孩子像她,但是如果有了孩子,沒有她,那他要孩子作甚!
“你……別任性了,快去,我叫他,也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也不想死。”秋葉白有些無奈地看著他苦笑。
這人還真是……傻瓜。
但是不可否認,他的話讓她忽然覺得所有的懷孕之苦都是可以承受的,所有的生產之苦,都心甘情願。
女人,不過是求得這一點愛人的憐惜,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母親當初為什麽願意為秋雲上付出那麽多。
“好了,你立刻去請人,葉兒這裏有我。”一道溫柔的女音忽然響起。
他們齊齊向門外看去,正見著一道穿著緇衣,帶著尼帽的中年美貌女尼走了進來,對著他們吩咐。
“母親……。”她瞬間一愣,母親終於願意走出佛堂了麽?
“我以為……。”她眼底忽然微微泛紅。
她以為母親心中多少還是怪她和秋雲上毀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夢。
“你以為什麽,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了,我會陪著你的。”風繡雲輕歎了一聲,示意百裏初澤將秋葉白抱上床。
她原本是想來與葉白說她要雲遊四海去了,卻不想竟然遇見這樣的景況。
也是命。
百裏初澤看著她,沉聲道:“有勞夫人了。”
說著,他看著秋葉白一眼,一咬牙,轉身利落地離開。
風繡雲握住了秋葉白的手,溫柔地道:“好了,不要擔心,母親是過來人,母親不會讓你有事的。”
秋葉白點點頭,微微揚起笑來,眼淚卻忽然滑落下來。
也不知是因為肚子太痛,還是因為心中忽然滿滿地圓滿。
她深愛的人,都愛她,也都陪伴在她身邊,這是跨越生死才修來的圓滿。
……*……*……
“啊——!”
尖利到變形,卻帶著隱忍的叫聲在房間裏響起。
百裏初澤隻聽見這一聲,就已經完全忍不住,一拂袖掀開周圍試圖阻攔的人,銀眸寒如冰地睨著眾人:“誰敢攔我,就!去!死!”
眾人頓時一呆,還沒有反映過來,麵前之人已經一陣風一般地卷進了房間。
“喂!”周宇忍不住想要說什麽,但是被無名一伸手攔住了。
他看著周宇淡淡地道:“由著他去罷,四少會希望國師在場的。”
周宇聞言臉上也是浮現一陣無奈,但是最終還是點點頭。
他知道秋葉白和百裏初澤都不是拘泥小結之人。
百裏初澤一進門,瞬間就把產婆嚇了一大跳,隻覺得自己真真開眼界了,這文嘉王女生產,有個紅毛洋鬼子在一邊也當‘接生婆’逼著她們穿了個怪模怪樣的罩子,蒙著臉也就罷了,一堆看著令人發毛的小刀子小剪刀小鉤子也罷了。
這會子連國師都闖了進來,難道國師要做法把小娃娃弄出來?
盧克一見百裏初澤闖進來,立刻上前,甩了一件罩衣在他身上,用怪搶怪掉的中原文蹦出兩個字:“你,髒,穿上,再過來!”
百裏初澤看著他,眼底一片暴戾:“滾開。”
這是第一次,有人說他髒,他要是髒,這天下人還有誰比他幹淨,他可是打仗都要一日沐浴三次的!
但盧克隻微微抖了抖,還是麵無表情地堅持:“你想讓你的妻子死麽?”
百裏初澤盯著他,整個產房都快被他身上的氣息凍結成冰了,方才咬牙獰笑:“她要死了,你就會生不如死,記著!”
說著他一轉身,就卸甲穿罩衣。
……
秋葉白不知道自己出了多少汗,眼前一片空茫,隻覺得身體和靈魂都要被那劇痛撕裂成兩半,但是身邊卻有不同的溫柔的聲音寬慰著她,安撫著她。
“小白,加油!”
“葉子,你不能放棄,用力,呼氣,看見孩子的頭了!”
“不好,時間太長,有大出血的跡象。”
“好像胎位不正?”
“剖麽?”
“你要劃拉女人的肚子?你瘋了!”
“這是救人!”
“小白,你要堅持住,你若是沒了……我叫這天下人都陪你去死好了,你那麽一副不忍心腸,你舍得?”
“白……你若是去了,貧僧……便隨你而去,讓著地獄成空,也要將你拉回來!”
嗬……
那些聲音讓她忽然無聲地笑了,被撕裂成兩半的靈魂飄飄****地,仿佛又有了著落。
她一閉眼,運氣真氣,再次一用力。
“啊——!”
“哇哇哇——!”隨著她的最後用力,一道嬰兒的哭聲瞬間劃破了天際。
“生了,生了,太好了,是個小女娃,可真是漂亮啊!”
產婆喜極而泣的聲音忽然響起。
也不知她是欣喜不用看見活人剖腹,還是欣喜生下了孩子?
秋葉白想要笑,隻是才動了動,忽然感覺肚子又是一陣劇痛,讓她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嗚——!”
“等下,還有一個!”
“夠了,夠了,不要生了,一個女兒就夠了,不要了,白,你太痛了!”
一道慌亂溫柔的聲音,終於讓她忍不住笑出聲,但是這一笑,也不知道是太用力,或者又是別的什麽,讓她再一次感覺一陣劇烈的撕痛之後,瞬間肚子裏一空,身下一暖。
“哇哇哇哇——!”又是一聲洪亮的聲音再次響起。
“是女孩兒,長得比她姐姐還要好,等下……咦,不對,有小把兒在下頭,是男娃娃?!”產婆驚愕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秋葉白輕笑了起來,昏迷過去前,腦海裏隻一個念頭。
這百裏家的基因,還真是偏心!
而這一刻,她亦清楚了看見百裏初澤並沒有立刻去抱住他一直想要的寶貝娃娃,他一向幽涼莫測銀眸裏含滿一種近乎失而複得的恐懼和極盡溫柔的淚光,溫柔而仔細地將抱在懷裏,又或者,其實她一直都躺在他的懷裏。
這一刻他身上都有不少血跡,銀發也有幾縷散落在臉頰邊,看起來狼狽之極。
她疲倦而虛弱地伸手輕撫摸他的臉:“你看起來好髒。”
他眼中忽然落下一滴淚來,滴在她的眼中,灼得她微微眯起眸子,隻能見他握住自己的手擱在臉頰上,喑啞著嗓音:“幸好……你無事。”
產房內外一片歡騰。
隻是沒有人留意到門外一名侍從眼裏一片詭異的冰涼。
……*……*……*……*……
兩個月後
“四少,你身體才好些,這種事情我們去就好了!”小七看著前麵馬上一身盔甲戎裝,英氣武將打扮之人正策馬奔馳,忍不住道。
秋葉白轉身看著她,神色微凝滯:“不行,造船廠是咱們的心血,也是根本,我放心不下!”
小七看著她,忍不住嘀咕:“國師這才出征,便出了這種霹靂火火燒船廠的事兒!”
昨天大半夜一陣狂風霹靂雨,不知道怎麽造船廠便被燒了起來,原本四少看著雨水那麽大,想來那船廠也不會有什麽問題,雖然心焦,卻也忍耐著沒有說什麽。
直到今天早上,雨停了之後,火勢非但沒有熄滅反而越來越大,所以四少便再也忍耐不住,放下孩子,便一路飛奔而去。
他們一行人,奔到了不遠處,果然見船廠一片大火,巨大的火焰,讓她站在遠處都能感覺那熾熱。
秋葉白一看,心瞬間都涼了一涼。
這是他們最大的船廠,裏麵停著幾乎所有準備出征的新戰船,包括維多利亞女王和海王送來的,她原本打算讓人給百裏初送去。
“王女,不好了,咱們大部分的造船師傅們都被困在裏麵,您快點去救人啊!”一名小船工忽然哭泣著衝了出來。
“怎麽會!”她原本涼了半截的心這下子更是直接徹底地冷了下去。
她一把抓住那小船工的衣領,目色森然:“到底怎麽回事,明明昨晚都說他們沒有事兒的!”
小船工看著她森然眸光,瞬間渾身一冷,抽抽噎噎地道:“不是的……今早本來看著船火要滅了,艾維斯師傅就領著大夥去救火,想著將那大火撲滅就好了,反正咱們靠海,多的是水,卻是沒有想到,剛開始還好,但是……。”
“但是什麽!”她幾乎不耐煩起來,咬牙瞪著他。
“但……但是後來他們進去以後,周圍的火忽然又燒了起來,咱們用海水澆,卻越是澆,那火越大,然後他們就困在裏頭了。”那小船工說完瞬間就崩潰大哭了起來。
秋葉白閉了閉眼,咬著嘴唇,吐出兩個字:“奸細。”
“什麽?”無名也是一愣,看著秋葉白:“什麽奸細?”
她輕笑一聲,再睜開眸子,裏麵一片冰涼:“這是圈套,咱們船廠裏隻怕被人裝了引誘天火的裝置,然後閃電的時候,就會引燃船廠,然後還有人在周圍的水源,或者是燃燒之物裏做了手腳,遇上水非但火不會滅,反而因為那東西能在水裏燃燒,隨著水的流淌,將火種帶到了四麵八方。”
前生,她不就是用了白磷做到了這件事麽?
這種奇異的巧合,簡直讓她心中覺得詭涼一片。
“果然不愧是帝國曾經的首輔,還真是厲害,隨便一猜,便能猜測出來了真相。”一道陰沉粗獷的聲音忽然在所有人的頭上響起。
眾人齊齊一抬頭,正見著船廠裏一處四麵是火,還沒完全組裝完畢的大船船頭上站著一個黑衣人。
秋葉白微微眯起眼,看見對方熟悉的臉,梭然一怔:“李牧?”
雖然對方背光,而且看起來胡子拉渣,形容消瘦,但是她還是可以看清楚他的模樣,不是李牧又是誰?
“沒錯,正是我,秋大人,哦,不文嘉王女,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李牧低低地笑了起來。
隨後,他忽然伸手向後一抓,將身後的人抓了出來:“你還想要這個金毛夷人活著,就自己上來,誰也不準帶,讓他們退出去!”
“艾維斯?!”眾人瞬間呆住了。
李牧抓誰不好,竟然抓了艾維斯……!
艾維斯一臉憤怒,或者說一臉狂怒地手舞足蹈:“滾開,滾開,你這個混蛋,你毀了我的作坊,你毀了我的藝術品,我要殺了你這個大傻逼!”
眾人:“……。”
‘傻逼’這個詞分明是從四少那裏學來的罷!
這時候罵人,不是自找抽打麽?
果然,他話音才落,李牧已經一點不客氣地一記手刀敲在他的脖子上。
艾維斯頓時哼唧一聲,白眼一翻就暈了、
秋葉白眸光一沉,冷冷丟下一句話:“全部退出船廠,誰也不要靠近!”
隨後,她身形一動,瞬間拔地而起,直越過烈焰,飛身而上,落在船的甲板上,冷冷地看著李牧:“可以麽!”
底下周宇等一群人瞬間大驚失色,但是他們才要跟上去,忽然身前又是一陣巨大的爆炸聲。
巨大的氣浪火焰將他們全部給推出了數十丈之外的海中,讓他們完全不可以靠近。
“該死,中計了,他們要的根本就是四少!”無名從海裏爬起,看著根本無法靠近的船塢,急紅了眼。
周宇咬牙看著那大片的火焰幾乎擋住了他們所有的視線,根本看不清楚船上的情形,厲聲道:“這麽遠的距離,隻有國師的武藝才有可能過去!”
“咱們想法子滅火!”無名擦了一把臉上的水,厲聲道。
“好!”周宇也無可奈何,隻能立刻召集人馬想法子滅火。
……
船上
秋葉白看著站在自己不遠處的李牧:“你為什麽在這裏!”
她不明白,李牧不是在錦定與阿初、一白、雙白他們對峙麽?
去年因為大雪降臨,整個封凍,阿初他們才撤退了,但是也沒有走遠,隻阿初領著幾個人回來等她生產。
如今聽說天暖雪化了,戰火重燃,已經又纏鬥在了一起,戰事緊張,初澤不舍得兩個小東西,卻也不得不走,趕回戰場。
隻是他們才走了三天,應該在錦定守城的李牧卻出現在了這裏?
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
李牧看著她,忽然嘿嘿地笑了起來,目光猩紅:“你一定很疑惑罷,竟有你這般聰明人也不知道的事麽?”
秋葉白看著火勢漸大,眯起了眸子:“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上來了,你可以把人還給我了麽,他們是無辜的!”
“無辜?”李牧聞言,瞬間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如果他們無辜,那八殿下就不無辜了麽,他是為了你才落到屍首無全的地步,你怎麽能為了權勢那麽狠心!”
說到最後,他已經紅了眼,眼中含了淚。
他與百裏淩風共事多年,雖然是攝國殿下讓他跟在百裏淩風身邊,監視著百裏淩風,但是那麽多年下來,他們早已亦父子亦摯友。
他看著那年輕人從瘦弱的樹苗成長為能守衛帝國半邊疆土的大樹,看著他心心念念裏有了意中人,看著他就要實現自己的宏圖偉業和抱負……卻最終,死得那般淒慘,屍骨無全,首級還被掛在了城牆之上。
如此屈辱,如此殘忍。
秋葉白眼底閃過一絲痛色,但隨後顰:“淩風不是我殺的。”
“哈哈,你是不是想要說是明王做下的好事?”李牧獰笑:“想不到短短這些時日,你一個堂堂首輔竟然變得這麽敢做不敢當,是什麽改變了你,是權勢麽?”
“一個女人野心如此,也真是可怕!”
秋葉白看著他,沉著聲音再次道:“我說了不是我做的,淩風是梅蘇下的毒手!”
“證據,證據呢?”李牧厲聲道。
她遲疑了片刻,卻依舊坦然地看著他:“沒有證據,唯一的證據就是你與我共事也算有些日子,你覺得我是那樣的人麽,公道自在人心。”
李牧愣了愣,看著她坦**的眼底,遲疑了好一會,卻忽然聽著身後傳來停雲的聲音:“我親眼看著她殺了太子殿下。”
秋葉白一看那戴著下半張麵具的男人出現,眼底瞬間閃過陰沉的殺氣,一抬手,一道寒光直向停雲襲去。
停雲不防她出手這般急促和和狠辣,瞬間痛叫一聲,跌倒在地,低頭一看自己的右胸竟已經被穿透。
如果不是因為他躲在李牧的身後,隻怕被穿透的就是左胸了。
李牧簡直不敢相信她當著自己的麵也敢殺人,忍不住怒道:“秋葉白,你竟然還敢當麵行凶這是要殺人滅口麽!”
秋葉白淡淡地看著李牧,歎息了一聲:“李牧,我是敬重你與淩風之間義氣和知己之情,知道你是為了給他報仇,所以才上來與你說話,但是我想要要你的命,你躲不過。”
她沒有動手,就是希望給他最後一個機會。
李牧神色瞬間變得複雜而慘白,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沒錯,你武功很高,但是那又怎麽樣呢,你可以冒險試試,是你的暗器快,還是我的刀子快,你能救下來幾個人?”
說著他一拍手,瞬間出來好幾個提著刀子的做船工打扮之人,挾持著數名船工,手裏的刀子都架在他們的脖子上,船艙裏還有更多的被挾持的船工。
“李牧!”她瞬間怒了:“你……到底想要怎麽樣!”
“我想要怎麽樣?”李牧看著她,神色詭異而古怪:“你若是死了,所有的事情就都結束了,天極就安全了,淩風的責任就完成了,所以現在立刻自裁,你隻要死了,我就不殺了他們幾個,讓他們走!”
“不可能!”秋葉白神色一冷,握住手裏的劍一緊。
“快點,我既然來,就根本沒有想著活著回去,我要你跟著我一起下地獄!”李牧厲聲道。
秋葉白手裏的劍緊了緊,目光森然地看著船艙裏的人。
她知道自己不能拖延,李牧身後的船艙裏都是船工師傅,不少人都是難得一尋的人才,不能缺!
更不要說身為總設計者,還是英吉利繼承人之一的艾維斯。
正是說話之間,忽然一陣幽幽的琴聲在空氣裏響起,幽幽的帶著煙霧嫋嫋氣息的琴音讓人想起了江南水鄉的四月,與那火場形成奇異的反差,卻異常的美妙。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那男音清冽幽沉,像是水中漣漪微動,一股清風拂麵而來,令火場熾烈的空氣都涼靜了下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忽然船艙裏起了一陣奇怪的**,船艙裏緩緩地被推出一個人來,他將抱著的琵琶交給身後的人,淡淡地道看著秋葉白一笑:“葉白許久不見,你越來越好看了。”
“梅蘇,果然是你,這種陰狠的計策就不像是李牧能想出來。”秋葉白看著他出現,微微眯起眸子。
“嗬。”他輕笑了起來,笑容溫柔如風,又似江南的雨霧:“你喜歡這首采薇麽,詩經所改。”
“明王殿下!”李牧卻衝到他麵前
李牧一愣,幾不敢相信地看著梅蘇:“明王殿下怎麽會在這裏,這裏太危險了您應該在上京督戰,待我殺了秋葉白……!”
梅蘇再次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李牧,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退下罷。”
秋葉白看著梅蘇譏誚地道:“李牧,我來告訴你他為什麽在這裏,就像上次一樣,他也是以淩風為誘餌,如今想要以你為誘餌誘捕我!”
李牧一愣,看向秋葉白:“你休得血口噴人!”
隻是秋葉白還沒有說話,梅蘇就已經再次為微微一笑:“沒錯,葉白一向聰明。”
“你……!”李牧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著他。
梅蘇看了眼推著自己出來人:“天棋,將那人頭給李將軍。”
推著梅蘇出來的人,忽然上前一步,將自己手裏的盒子打開,遞給李牧,
李牧低頭一看,瞬間臉色慘白:“殿下!”
“這是易容的人頭,若是將軍喜歡就給將軍罷。”天棋微微一笑,俊美的臉上滿是譏誚,隨後他一伸手,朝著匣子裏的人頭臉上一抹。
那人頭瞬間變了樣子,露出了另外一張變形的陌生的麵孔。
“你……你……!”李牧看著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渾身發顫。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為什麽!”李牧顫抖著問。
“若是百裏淩風不死,你又怎麽能為我所用?”梅蘇微微一笑,色如春曉,在李牧眼裏卻可怕森然。
他勃然大怒,衝上去,舉刀子就向梅蘇砍去:“我要殺了你這個人麵獸心的畜生!”
隻是他才動手,梅蘇忽然抬手輕拍自己的輪椅,一道銳光瞬間向李牧襲去。
李牧不防,被那銳光瞬間當胸而過,一下子就被撞飛出了船舷,慘叫一聲瞬間落向火海。
秋葉白忍不住咬牙,衝向船舷邊上:“李牧!”
“好了,你該跟我走了。”梅蘇看著他,忽然微微一笑。
秋葉白一愣,轉過臉,目光森然地看著梅蘇:“梅蘇,你以為你逃得出去麽?”
“我從不以為,你知道我有這個能耐進來,便有這個能能耐離開。”梅蘇看著她,目光裏閃過溫柔,他站起了身子向她伸出手:“葉白,跟我回去,我已經為你打造好了後冠,隻待文嘉王女死,秋葉白從此消失,這時間隻得一個我梅蘇的妻子。”
秋葉白冷笑:“你以為你能抓得了我,還是憑借這裏這些人威脅我的性命?”
“葉白,我知道你武藝高強,也許你甚至能舍棄這裏的這些人命,但是你的孩子,你總是要顧慮的罷?”梅蘇微微一笑。
秋葉白臉色微變:“你做了什麽,我的王府守備森嚴,你不可能進得去!”
“我做什麽,不是我的做,都是赫赫人做的。”梅蘇忽然輕笑了起來,示意身邊的人:“摘去你們的頭套罷。”
那些蒙麵之人瞬間脫去了頭套,露出一張張高鼻深目的臉來。
秋葉白一愣,明眸裏閃過異色:“你們是英吉利來的傳教士!”
那幾個人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竟說出一口流利的漢話來:“不,我們是赫赫人,咱們赫赫人金發碧眼者並不算少,臨時殺了那些紅毛夷人,趁著你不在府邸裏,穿了他們的衣服,混進去你們府邸,也不很難呢,且不說那批紅毛夷人才來漢地兩三日,你們根本不熟悉,在你們漢人的眼睛裏,咱們這些人都長得差不多,有了腰牌,什麽都好辦!”
她勃然大怒,看向梅蘇:“梅蘇,你瘋了麽,你居然勾結赫赫人!”
梅蘇淡淡地道:“取長補短,我能給赫赫人想要的,他們也能給我想要的,沒有什麽不好!”
隨後,他上前一步,再次將手伸給秋葉白:“葉白,你過來,我保證不會傷害那兩個孽種。”
秋葉白冷笑了起來,隨後低低地笑著:“梅蘇,你以為你真的算無遺策,一次一次都能所有的退路都尋好,算計而不用付出代價麽!”
梅蘇看著她的笑容,忽然一愣,頭也不回地忽然向後速退,一下子坐會輪椅之上,剛好避開了一把刺向他後胸口的匕首。
同時一拍輪椅,輪椅之上瞬間彈出了數道寒光,直接向襲擊他的人射去!
秋葉白一把抓住天棋的衣領向後一轉,輕巧地避開了他的暗器。
梅蘇看著天棋,臉色微變,一向風輕雲淡的神色,此刻變得異常陰森:“天棋,你竟然敢背叛我!”
“反正你也經常做這種背叛他人,背後捅刀子的事兒,我做又有什麽奇怪的?”天棋冷笑了起來。
他頓了頓,繼續道:“還有,我沒有背叛你,我從來就是四少的人!”
梅蘇聞言,隻剩下的一隻眼珠裏,目光愈發陰翳,忽然一轉手裏的輪椅,那輪椅瞬間向四麵八方射出暗器,甚至毒霧氣,竟是一幅不管不顧的模樣。
秋葉白和天棋都是一驚:“糟了!”
他們立刻分頭去撲向那些被挾持的船工還有艾維斯。
那些赫赫人也沒有想到梅蘇竟然連他們都殺,瞬間驚呆了,下意識就要躲,自然放開了手中的人質。
葉白和天棋都立刻趁機將最危險的幾個人救下。
但那煙霧和暗器眼看著就要射來,梅蘇也趁機轉動輪椅機關急速向船艙急退而去。
但是下一刻,一記陰寒的掌風瞬間襲向他的胸口,一下子將他狠狠地撞飛。
梅蘇不防,整個人瞬間“砰”地一聲撞上了船艙。
他瞬間滑落在地,狼狽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而他的輪椅並著所有的毒物和暗器,忽然一下子被吸向另外一個方向,隨後被狠狠一甩,直接甩出了船艙之外。
一道銀白色的身影飄然落地,幽幽涼涼的聲音忽然響起:“梅蘇,本宮最討厭別人學本宮了。”
居然敢學他唱歌給小白聽,不,學阿澤唱歌給小白聽,真是找死!
梅蘇捂住胸口,看向來人俊美無儔的麵容,忽然輕笑了起來,笑容譏誚而冰冷:“百裏初澤,你果然來了。”
隨後,他看向秋葉白,微微一笑,竟然滿是欣慰:“葉白,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更出色,竟然安插這麽一個棋子,那麽長時間,不顧他生死。”
天棋冷冷地看他一笑:“梅蘇,你用不著挑撥離間,從我踏上這條路,就沒有畏懼過生死,我早已承諾過四少,生死不悔!”
梅蘇眸子微亮,低低地笑了起來:“生死不悔,看來也是個癡情種子。”
秋葉白看著他冷冷地道:“天棋早已將你的消息透露與我知,你試探他許多次,他都不為所動,我也讓他按兵不動,就是知道,你一定會等我生了孩子之後動手,你再不動手,我都替你急了。”
如今整個戰局形勢對天極不利,就算靠著龍衛,他也撐不了多久。
“你以為讓李牧故作在錦定吸引初澤的注意力,然後再激他來對我動手,我若是可以狠心舍下船工,卻也會因為對淩風的愧疚不忍心殺他,你便可以見機將我帶走,再利用這些赫赫人擒下我和初澤的孩子,你知道我和孩子是初澤唯一的弱點,如此既然可以逼迫初澤自裁,或者逼他瘋狂,自毀長城,卻不知道所有一切,我們早已看破!”秋葉白看著他,譏諷地勾起唇角。
當初在嶺南飛鴿山的時候,墨林就欠了她兩千龍衛的命,他和陸偉一樣不相信她會殺了淩風,奈何李牧已經太固執,根本聽不進勸解,隻一心想要殺了她複仇,也完成淩風的遺誌。
所以她與他們暗中聯係上之後,便坦誠以告,他們很快就決定和她合作。
說話間,梅蘇忽然見天棋比了比船下,微微一笑:“人已經救了回來了,李牧無事!”
“你夠狠,葉白,連你身邊的人都瞞住了,連這造船廠都舍得,還有這些一心為你效勞的船工。”梅蘇聞言,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及極為悅耳。
“如果不能擒殺了你,犧牲的人會更多,有些危險我必須冒,正如我現在陪著他們一起站在這裏同生共死一樣!”秋葉白冷然道,目光一片坦**。
一幹船工們聞言,皆紅了眼,齊齊道:“願為大人效生死之力。”
梅蘇譏誚地看了他們一眼,忽然伸手輕撫了下發鬢,看向秋葉白溫柔一笑:“葉白,你很厲害,隻是,你要殺我,就不怕我引暴了船裏的輕水油麽,這種油隻要點燃,在這般狹小的空間就會爆燃,所有人都會升天。”
天棋聞言一愣:“輕水油不是都已經潑完了出去了麽?”
輕水油是一種極為特殊的油脂,能在火中燃燒,而且燃點極低,這種熱度隻要打開罐子,讓油接觸到空氣,就會瞬間爆燃,不燃燒完畢絕不熄火,極為危險,也是方才用來阻隔周宇和無名等人的東西!
梅蘇看了他一眼,譏誚地道:“我從不將所有的底牌在任何一個人麵前放出來。”
說著他看向船艙,隻是不想,他才看向船艙,一向平靜的麵容瞬間色變。
隻見方才躲進船艙的赫赫人,正抱著兩桶油出來,他們臉色渾身是血,臉色異常的猙獰:“嘿嘿,你是說這個東西嗎,中原人!”
梅蘇方才看見船艙裏,自己的人已經倒斃在地!
他梭然陰沉下臉:“你麽想要幹什麽!”
“我們是南大王的死士,目標就是送你們這些鶴蚌相爭的中原人全部都去見死大王,所以,去死罷!”那幾個赫赫人瘋狂地大笑了起來,猛然將手裏的油打開,就往地上一砸。
百裏初澤冷笑一聲,抬袖就像那油桶卷進去,打算將那油桶甩出船外。
秋葉白見狀大驚,一下子就向百裏初澤衝了過去,將他一把撞下船:“等一下,阿初,不可以!”
那種東西,阿初不知道,她千盛卻是多少知道些化學常識的,不管這是什麽東西,燃點那麽低,還會爆燃,一旦被甩出去,可能淩空爆炸,威力更大。
天棋也大驚失色,立刻對著眾人大吼:“向下跳,那些火都是浮在一層網上麵的,穿過火網去,下麵還有金絲網,不會受傷!”
眾人大驚,立刻紛紛跳下船舷。
說時遲,那時快,那油桶已經瞬間在半空中爆開。
“轟隆!”一聲巨大的響聲瞬間響起。
巨大的火光四射。
百裏初澤瞬間變色變得慘白,小白慢了一步,她推他下去的時候,自己卻一個踉蹌撞在船舷之上。
看著那巨大的火光,向秋葉白蔓延過去,就要吞噬那一道窈窕的身影,他的心瞬間劇痛了起來,撕心裂肺:“小白!”
他不顧一切地反身提氣就要往回衝。
但瞬間,他忽然看見一道人影向秋葉白衝了過去,一下子將她撞了下去。
秋葉白也猝不及防,隻愣愣地看著那撞自己的人。
他的臉又一次與自己極為貼近,這一次,他還是帶著笑,看著她:“葉白,有空,去江南看看,我在西湖邊上給你建了一座山莊,還有姑蘇城外,也有一座茶館,去看看春花秋月,寒山聽鍾。”
她怔然地看著他,那個人明明離船舷比她近了那麽多,他可以跳的……他跳下去,就有機會能逃走,每一次,他都逃了,不是麽?
誰也抓不住他。
但是這一次,他為什麽不逃?
梅蘇看著她怔然的樣子,似乎覺得很有趣,他的發、他的衣已經燃燒了起來,身後的烈焰向他瞬間席卷過來。
他站在船舷邊,忽然抬手將什麽東西拋向她,笑容清淺,眼眸如江南雨霧,如薄櫻的唇間輕啟,輕唱起那一首采薇的歌。
天地悠悠,我心糾糾。
此生綿綿,再無他求。
求之不得,棄之不舍。
來世他生,來世他生……。
熾烈火焰吞噬了那悠然而立的歌者,烈火中歌聲淼淼,嫋嫋飄**向遠方,不知何時才悄然消失。
天地悠悠,我心糾糾。
此生綿綿,再無他求。
求之不得,棄之不舍。
……
來世他生,來世他生……。
這個時候,她忽然落入一個冰涼的懷抱,百裏初澤一把拖住她的身子,緊緊地抱著她,喑啞著聲音道:“小白,閉眼,別看,別聽。”
她聞言,怔怔然然地要閉上眼。
卻忽然看見那朝著自己拋下來的盒子瞬間在半空中打開。
一頂耀眼的金色鳳冠,珠翠環繞,巧奪天空,在烈焰中山閃耀著華麗的光澤。
“我要為你打造這個世上最美麗的鳳冠……葉白。”
她微微眯起眼,看著那頂鳳冠在歌聲消散的瞬間,忽然崩分離析,碎裂成無數片。
她有些茫然地伸手輕輕抱住了懷裏的人。
結束了吧?
有一些糾葛與怨恨……都結束了。
可是,那個人……
……
天地悠悠,我心糾糾。
此生綿綿,再無他求。
求之不得,棄之不舍。
……
來世他生,來世他生……。
正文完結了,後為後記。周二放出,很多細節在後記交代。
說了昨晚放,結果卡死了,整個公司的網絡卡死了。
抱歉,讓大家白等。
從未曾主動攻擊過任何人,也從未主動黑人,我知道我斤兩。這一次,多謝所有為我守候的姑娘,給我這一次的圓滿,超過預期的圓滿,我知道你們為了我付出了什麽,我會努力攢稿子,對得起你們。
我更知辜負一些姑娘的付出,辜負太深,難以言表,那些錯與他人無關,全部都是我,請回應q留言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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