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定宜還放在沐灃手腕上的手,便頓了一下。

臉也一下熱了起來。

他怎麽什麽都說,還這般直接,連個鋪墊遮掩都沒有的?

他知道什麽叫“委婉”嗎?

而且沒見高淩還在,白蘭和冬青也等在外麵,稍微聲音大點,就能聽見呢?

葉定宜咳了一下,“沐爺是在跟我說話嗎?不好意思剛才太專注了,沒聽清。”

“那等會兒再把脈也是一樣。”

“對了高爺,沐爺自我昨兒走後,還有沒有發過熱?除了吃藥,還吃過其他什麽東西嗎?”

高淩正低著頭,暗暗咂舌。

想不到他家爺這般直接、這般會說話。

他和趙良本來還擔心,以他家爺一貫的麵無表情和寡言少語。

會說好聽的話哄女子開心就怪了,他壓根兒就沒長那根筋,——當然,以他的身份,原也不需要長。

倒不想,原來在夫人麵前,爺是這個樣子的。

果然雄性想要求偶時,都是無師自通,直接變一個人的?

聽得葉定宜的話,高淩忙抬頭,“昨兒夫人走後,白日爺睡得還算安穩。”

“但晚間又發起熱來,我按常大夫和夫人說的,一直給爺冷敷額頭。”

“後麵又拿酒反複給爺揉搓腋窩和後背,還揉搓了手心和腳心。”

“到三更時,爺便退了熱,重新睡安穩了。”

頓了頓,“至於吃的,除了白粥和撇了油的雞湯,就沒給爺吃過其他了。”

“夫人放心吧,虛不受補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

“藥也都按時吃了,也沒忘記給爺潤嘴唇。”

葉定宜點頭,“高爺都做得很好,難怪沐爺一看就好多了,真是辛苦了。”

“那勞你把紗布都給沐爺解開,我再看看傷口吧。”

沐灃見她裝傻充愣的轉移了話題,便不再跟他說話,不再看他。

也不沮喪。

昨兒他是病中脆弱,才會看她又縮回了龜殼,便忍不住灰心喪氣的。

可今兒身體一好轉,他的鬥誌便也跟著回來了。

她不就是被傷害怕了,成了驚弓之鳥,不敢再信任何男人,不敢再對男人敞開心胸嗎?

那他以實際行動,讓她重新建立起信心來,讓她終有一天願意相信他、對他敞開心扉不就行了?

所以沐灃剛才才會心裏怎麽想的,嘴上便直接說了出來。

這會兒他也是一樣,“不止高淩做得很好,我也配合得很好。”

“怎麽就隻誇他,不誇我?”

葉定宜有些無語,當初掐她脖子時的冷酷勁兒哪去了。

怎麽忽然就變得這麽幼稚了,傷的也不是腦子呀……

她假笑,“這就誇沐爺。您也配合得很好,才能事半功倍。”

“對做大夫的來說,病人肯遵醫囑好好配合,也確實是幸事。”

“高爺動手吧。”

高淩便忍笑上前,先解起沐灃肩上的紗布來。

葉定宜見他的傷口看外表跟昨兒比沒太大差別,但周圍的紅腫都消了不少。

隨後看他的大腿也是一樣,不過傷口一直有黃水滲出。

眉頭皺了起來,“這屋裏還是熱了些,傷口包紮著也不透氣。”

“高爺最好給弄張竹床來,讓沐爺躺吧……不能用冰,到底氣候還沒到。”

“別弄得傷口倒是不熱了,人卻凍病了。”

不等高淩應下,又問,“不知你們在城外山上可有莊子,或者可有能借住的地方?”

“山上涼快得多,更有利於沐爺恢複。”

“今年確實比往年熱,還沒到端午,已經一動就一身的汗,還不知道後麵得熱到什麽地步。”

“沐爺這傷至少也得一個多月才能恢複,現在搬動雖然免不得折騰受罪,長遠來看,還是值得的。”

話音剛落,沐灃已道:“我們沒有合適的地方。”

“我也不能去城外山上養傷,太不方便。無事時還罷,一旦有事,等趕回來,什麽都遲了。”

“況且,去了山上,就見不到想見的人了。”

“有些人不會是後悔答應常大夫了,又不好食言,所以想出這樣迂回的法子吧?”

葉定宜讓他說得先是臉熱,再是頭大。

她、她哪有這個意思……

幸好高淩給她解了圍,“夫人,爺確實不能去山上養傷。”

“因為……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您放心,我會盡快給他換成竹床。”

“也會讓人不間斷的打扇,午間最熱時,還會讓人把房頂多澆幾遍水的。”

“這樣應該就能好些,有利於恢複了吧?”

葉定宜忙點頭,“這樣肯定能好很多。”

“不過傷口收斂愈合時,的確都要流黃水,等幹了、結痂了,就不用擔心了。”

“那,我現在先給沐爺消毒包紮吧,勞高爺還是跟昨天一樣,搭把手。”

兩人便配合著,給沐灃重新上藥包紮好了。

葉定宜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那沐爺繼續好好休息,我就先告辭了。”

沐灃卻是一笑,“不是說等會兒給我把脈,現在把吧。”

“我已經激動過了,應該不會影響你的判斷了。”

又晲了高淩一眼。

高淩便立刻笑道:“夫人,爺今兒早上的藥還沒吃,我去給端來啊。”

然後不由分說,已幾步退了出去。

葉定宜再次頭大。

這樣真的會讓人尷尬、無所適從的……看來,得再次鄭重重申一下她的態度了!

不過她還是先伸手,給沐灃把起脈來。

感受到他的脈象的確平穩了許多,她正要凝神更仔細的感受。

他的脈搏便又快了起來……她不由下意識看向了他。

就見他一直都在定定的看著她,眼裏的溫柔滿得隻差要溢出來。

葉定宜的心跳也一下快了起來。

幾乎是狼狽的移開了視線,“那個,沐爺最好還是……冷靜一下。”

“我給您把不準脈的話,不知道該怎麽酌減藥材的劑量。”

“對您的傷口恢複隻會、隻會極為不利。”

沐灃依然看著她,“我也想冷靜、想控製。”

“可我的脈搏也好,心跳也好,就是會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動。”

“可能是因為,它們比我自己更清楚,眼前的人恰恰是那個最正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