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都明顯遲疑了。

臣工們自然更是各有想法了。

難道,太子殿下果真是天命所歸,才能這樣峰回路轉?

也是,他當年可是所有人都翹首以盼,方好不容易盼來的。

在他之前,宮裏都多久沒聽到過兒啼聲了?

也是在他來了之後,皇上跟著才添了那麽多皇子皇女的。

那幾年也是風調雨順,國運昌隆,一改前些年的天災人禍不斷。

——如今想來,不是因為太子殿下乃天命所歸,還能是因為什麽?

禮部和內務府、宗人府本來就不乏一直支持大道正統的。

血統也好、嫡庶也罷,太子既已是正式冊封過、還昭告過天下的儲君,那他便是大道正統。

隻要他還活著,隻要他還在太子的位子上一日,便誰也休想滅過他的次序去。

隻不過太子一直病弱,朝不保夕,讓這些人都理直氣壯不起來而已。

倒不想,忽然之間,竟有了這樣意想不到的轉折!

這些人當然無論如何,都不能錯過了這大好的機會才是。

於是都跪下,紛紛勸說起皇上來,“臣等明白皇上心疼太子殿下,不願殿下再遭罪。但都……到這地步了,試試其實也無妨的不是?”

“是啊皇上,別人也就罷了。既是玄苦大師親自駕臨,親口承諾能還皇上一個健康的兒子,那還有什麽可遲疑的?”

“事關江山社稷,臣也覺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還請皇上盡快抉擇,別誤了最佳時機。”

皇上為什麽遲疑,當然是因為有私心了。

一個他最不喜歡的兒子,說實話就這樣去了,正是最好的結果。

屆時他就可以立自己最喜歡、最看好的兒子了,或者再過十年八年再重新考慮這事兒也無妨。

反正他還年輕,春秋正盛,有什麽可著急的。

但,玄苦大師還在眼前,他總不能逆天而為,也總不能把臣工們的話都給駁回了。

且再怎麽著,總是他的親生骨肉……

皇上終於看向了玄苦大師,“大師慈悲為懷,就辛苦您老了。”

“那您老可有什麽需要,或是要求?人也好、藥材也好,都盡管開口便是。”

“朕這兒子打小兒便身體不好,朕也盼著他有朝一日能痊愈,能像正常人一樣能跑能跳。”

“現在既仍有希望,朕當然喜聞樂見。”

頓了一下,“當然,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誰也不能例外。”

“如果大師盡了全力後,還是不能……朕也不怪您。”

“本來到了這一步,說句難聽的,便是死馬當活馬醫了。”

玄苦大師雙手合十,“皇上盡管放心,貧僧既敢出現,既敢說還您一個健康兒子的話,自然便是有把握。”

“也是太子殿下命不該絕,自有天定。將來,皇上便知道了。”

又道:“貧僧不需要人,也不需要藥材。”

“至多也就太子殿下一向近身服侍的人跟兩個去,日常有個照應也就是了。”

皇上聞言,還想再問玄苦大師什麽叫‘自有天定’。

玄苦大師已催著要走了。

還親自上前打橫抱起太子,便往外走去。

他老人家都百餘歲的人,眉毛胡須都全白了,人也瘦削成薄薄的一片。

卻硬是抱著一個成年男人仍走得穩穩的,反倒越發顯出他的仙風道骨。

皇上和眾臣工便都沒有再說。

心裏也越發信了玄苦大師今晚的忽然出現乃天定。

當然,再由此衍生出了其他什麽樣的心思念頭來,就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

到得天亮以後,宮裏和朝中該知道的,便都知道此事。

再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傳得滿京城的人也知道了。

一時間那叫一個眾說紛紜。

除了遺憾自己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見過玄苦大師一麵,若能見到,肯定幸運之至的。

最多的便是感歎太子果然來曆不凡了。

若不然,當年怎麽會偏偏就是他最先眾望所歸的出生,還出生就立為了太子?

還明明病了這麽多年,卻一直都活著,然後終於等來了峰回路轉?

可見冥冥中自有天定,旁人無論怎麽強求,都是沒有用的!

葉定宜自冬青之口,基本得知了她趕著去打聽來的昨晚的整個過程,以及滿京城如今大致的輿論走向後。

對太子便越發的佩服了。

這般關鍵的時刻,竟能達到自己最大的目的不算,還連引導輿論都先想到了。

——反正昨晚人多口雜,勢必有管不住自己嘴巴的,再一傳十十傳百,可不就飛快的傳播開來了?

至於傳開後,固然輿論和民心民意在關鍵時刻,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終究得以實力和拳頭說話。

但萬一哪日,就多少還是派上了用場呢?

即便派不上用場,能給某些人添點兒堵,惡心一下某些人,也是好的不是?

除了佩服,葉定宜還對太子能笑到最後,又添了幾分信心。

這樣的一舉多得、四兩撥千斤,難怪太子能在那般艱難的處境下,依然撐到今日。

還暗中發展起了自己的勢力來,隻待時機一到,便大獲全勝。

確實是有這個能力,有這個心計和手段。

相信將來他正位大寶後,也一定會是一位雄才大略、為國為民的好皇帝!

葉定宜心裏添了底氣,也顧得上去想沐灃了。

也不知道他是已經出發了。

以便在前麵把該安排的都安排好,好讓玄苦大師帶著太子到了後,什麽都是現成的。

一路上也好省時省力?

還是他留下斷後,把所有妄圖跟蹤,以尋找破綻。

乃至等待機會下狠手永絕後患的有心人都趁早扼殺了?

但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顯然都不容易,都有可能遭遇危險。

隻盼他能萬事小心,時刻保護好自己吧……

對了,還不知道他們此行是去往哪裏,豈不是,往後她連往哪個方向想念都不知道了?

葉定宜想到這裏,不由再一次無聲苦笑起來。

說是說日子照常過,可那是兩百多個日日夜夜,是六百多個秋呀。

到底要怎麽照常過,怎麽克製必然會一日甚過一日的思念和牽掛?

以往總覺得那些害相思病的人多少有些矯情了。

現在,她終於也明白相思到底是一種什麽滋味兒了。

卻是才會相思,便害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