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寶宜說完,不等王媽媽說話。

又繼續道:“尤其你現在是走得了的。”

“就算事發後,應該也沒人會去追拿你。沒人想得到顧得上最好,有人想到了,相信葉定宜也定會行方便的。”

“就像眼下,雖然她看似什麽都不知道,卻早不去寶華寺給淨塵師太請安,晚不去。”

“偏昨兒去了,還放話最早也要明日才回來……不正是,在給我們製造機會麽?”

“所以媽媽真的走吧,今晚不走,可就真走不了了……”

葉定宜昨兒便帶著白蘭冬青往城外去了。

她的院子也仍跟往常一樣,輕易不許人進出。

她院裏的丫頭婆子也照樣是她一不在,便門戶緊閉,隻過自家的小日子。

可葉寶宜還是直覺葉定宜這個當口出城,就是在為她製造機會。

那她當然更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了。

王媽媽心裏更難受了,“我知道小姐心裏難受,生不如死,所以,我早不勸小姐了。”

“反而幫著您送他們上路,也是……送您自己上路。”

“因為我自己也失去過孩子,真的理解小姐的感受,理解小姐不想活了的決心。”

“既然我不勸小姐,您也別勸我才是。好歹我們一起走,路上也能有個照應不是?”

葉寶宜還想做最後的努力,“你也一起走了,可就連個給我收屍的人都沒有。”

“往後四時八節,也連個給我上柱香的人都沒有了。”

“爹娘他們若能收到我托鏢局捎去的銀子,總能撐個一兩年的。一兩年後,他們應該已經能活下去了。”

“畢竟那麽幾個人呢,還都是青壯,我還有什麽可不放心的?”

“惟獨王媽媽你,我是真希望你能活下去,不要無謂犧牲……”

王媽媽含淚苦笑,“能跟小姐一起,便不是無謂犧牲。”

“我也跟翠翹不一樣,她還有娘老子,小姐給她放了籍,她還有指望。”

“我卻本來就什麽指望都沒有……”

頓了一下,“至於收屍,您既認定夫人此番是在給我們製造機會,我如果走了,她會行方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追拿。”

“那她應該,也不會看著我們暴屍荒野,連口棺材都不肯給我們吧?”

“總感覺她應該做不出來,雖然她確實對我們從來沒客氣過……再就是往後四時八節的供奉,人都沒了,還在乎那些呢?”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吧,什麽大不了的!”

葉寶宜一時間再想不到理由來說服王媽媽了。

的確,葉定宜雖然打一開始,就毫不遮掩她打算利用她鬥文氏那賤人,讓她們兩敗俱傷,她再坐收漁翁之利的惡意。

她也的確成功了,她們可不鬥了個你死我活,很快都要去見閻王了麽?

但她心裏還是直覺,事後真會像王媽媽說的這樣,葉定宜至少也會替她們收個屍。

就像這些日子,她其實都在暗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一般。

這府裏的事,葉寶宜就不信,還能有瞞過葉定宜耳目的。

那葉定宜到底圖什麽,到底怎麽想的?

現在看來,她壓根兒一點不在乎孟少恒那渣滓,也壓根兒不在乎侯府的死活存亡。

反倒越瞧越覺著,她其實一直都在唯恐天下不亂,很多事都多少瞧得出幾分她的痕跡……

不過現在也沒必要再想這些了。

至少關於她的一切,很快都將結束。

她既走錯了路,做錯了事,當然該受到懲罰,付出代價,她認。

可她也絕不會以德報怨,她隻會以牙還牙,讓害她的人血債血償,哪怕同歸於盡也在所不惜!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裏那不堪的動靜終於停止了。

閔心柔也已是遍體鱗傷,慘不忍睹。

一旁孟元澈和白媽媽則一直昏迷著,沒有醒過。

也不知是真的隻是昏迷了,還是因為流血過多,人已經不在。

倒是好歹替閔心柔保住了最後的體麵和尊嚴……

王媽媽終於再次進屋,將幾個滿臉饜足的大漢請了出去。

隨即還把窗戶上的厚棉絮都掀開,門也大開,讓屋子通了好一會兒的風。

總算讓屋裏那股難以言表的氣味兒,散去了大半。

葉寶宜這才施施然再次進了屋。

看向榻上衣不蔽體氣若遊絲的閔心柔,冷冷一笑,“是不是已經恨死了,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恨就對了,因為自打我孩子走了那一刻起,我每時每刻,都是這樣恨過來的。”

“我嚐過的滋味,當然也要讓你都嚐一嚐了!”

閔心柔屈辱怨毒至極,也惡心至極,覺得自己從裏至外整個兒都汙濁惡臭透了。

卻因才被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半天,身下甚至能感覺到在淌血。

而乏力虛弱到連先找點兒好歹能蔽體的東西,給自己遮一遮都做不到。

更別說再咒罵葉寶宜,別說奮起反抗了。

再想到她兒子還躺在地上生死未知,而孟少恒果真一直都沒找來,果真不能對他抱希望。

閔心柔還是硬逼自己咽下滿口的血。

強撐著被折辱得也破了的嘴巴、嘶啞的聲音,艱難開了口,“我不、不恨。”

“你如果落到我手裏,我也、也不會讓你比我現在好過……”

“但你既然先說好了,我隻要聽你的話,你就會、就會放澈兒一條生路的。”

“現在,可以放他了嗎?不但要放了他,還、還要保證他必須活著被找到。”

“否則,我就是做了鬼,也絕不會放過你……呼……”

葉寶宜等她說完了,才嗤笑一聲,問一旁的王媽媽,“我跟這賤人先說好什麽了嗎?”

“我自己怎麽不記得?王媽媽你記得嗎?”

“我可什麽都沒說過,嘖,還威脅我,這會兒做人都鬥不過我,難道變成鬼,還能鬥得過我了?”

“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王媽媽涼涼答道:“我也不記得小姐跟這賤人先說好了什麽,有這回事兒嗎?”

“不過小姐還是後退幾步,離遠一些吧。”

“省得賤人眼下這副糟汙不堪的惡心樣子,髒了您的眼睛。”

“就是這天都快亮了,侯爺怎麽還不回來呢,不讓他親眼看一看賤人此刻的樣子,豈非太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