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引狼的肥羊

搖光也摘下麵具。

阿魯台這才發現,拿尖刀抵著他的狠人,原來不是個瘦小的姑娘,而是個還未長成的小少年,生就一張絕色的臉。搖光極肖母,與霍紅蓮的長相除了那對英氣長眉,幾乎沒有特別相似的地方,但不知為什麽,阿魯台卻突然就感覺到與霍紅蓮如出一轍的血氣。或者,那是他不斷敗給霍家人造就的心理陰影,從而形成了本能。

他從不知道,一個十餘歲的小孩子,能笑得那麽冷森森,令他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不要殺我!”他怒喝,但發出的仍然是喉嚨裏的咕嚕聲。

搖光笑,笑得咬得一口小白牙,咯吱咯吱的響。他反手把牛耳尖刀別在後腰上,從靴筒裏抽出另一把短刀。那刀是西北軍民們剃羊肉用的,窄而尖,刃口長,刀柄也長,出鞘時閃閃寒光,看起來更加鋒利的感覺。

“我姐姐說了,報仇就是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不過,虐殺就不必了,生兒子沒屁*眼兒的混蛋龜孫子才會這麽做。”搖光生得這樣好看,可學著霍家軍的兵痞子們說話,卻又是順溜又是自然,就好像他從小到大都這樣說話行事。至於他口中的姐姐是誰,阿魯台來不及多想。

“所以,我給你個痛快。”搖光高高舉起短刀,“你記著,到地下閻王爺問起,就說若有來世,定做那豬狗不如的東西,才能償還你對霍家、對我寧安邊民犯下的種種罪行!”

唔……唔……唔……阿魯台目眥欲裂,用盡全身力氣掙紮,可他動不了,撲通一下側摔倒在地上,像一條醜陋的蟲子那樣在地上扭動,正好左側向上。

他真怕啊!真的害怕極了!曾經,他以為他不怕死,他覺得自己是韃靼的英雄。天生的王者。可現在才明白,從前不怕,是因為死亡從未如此之近,近到死神就貼在他的背上。在戰場上的時候。他雖一直戰敗,卻始終站在後方,有勇士護衛。從前在和哥哥們爭奪王位時,他慣被輕視,隻要裝得卑躬屈膝,危險就不曾降臨。

隻有這刻,用大趙話來說是人為刀俎,他為魚肉,完全沒有反抗能力,隻能眼睜睜看著。

而搖光笑著。眼眶卻紅了,近乎用盡全身的力氣,隨著短刀的寒光自上至下,狠狠刺入阿魯台左側的第二和第三條肋骨之間。其用力之大,刀刃完全沒入。外麵隻餘刀柄,還發出嘭的撞擊之聲。

阿魯台發出最後的哀鳴,自此悄無聲息。身子倒是軟了,像一攤雪化後能摻著腐草的爛泥。

琉璃閉上眼睛。

搖光,最終還是選擇了手刃!盡管之前她對他反複講過,阿魯台有更好的用處,更好的死法。若把阿魯台從暗獄中偷運出去。丟回韃靼人的土地,他會死得更慘。幹爹事實上是死在自己人的手裏,是被一道假的聖喻所騙。那麽,讓阿魯台也死要韃靼人手上,才是最好的報複。

或者阿魯台以為,他回去就能活。可那純粹是個笑話!西北那邊傳來的消息,韃靼人礙於麵子,囤兵邊境,向大趙討還自己的王上,其實完全是幌子。他們內部。已經有五六股勢力冒出來,為爭王位而鬥得你死我活。

阿魯台本就不得人心,現在好不容易不再擋別人的路,是別的野心者的天賜良機,誰會想他回去?就算他出現,也沒有人會承認的,會被汙蔑為假冒,死得會更快、更慘。甚至,誰先殺了他,誰就能在爭位中占先。所以,他會是人人爭相殺之的獵物。讓他拚命逃竄、惶惶不可終日後再死,不是更能安慰幹爹的在天之靈嗎?

最重要的是,韃靼內部越亂,對霍家新軍越有利,越有需要強盛起來的官方理由。阿魯台不是喜歡給大趙當棋子嗎?那不如當個夠好了。

可是搖光還小,必須給他的憤怒宣泄的出口。所以琉璃隻講道理,卻讓他自己選擇。

如今……可惜了。

而心中大歎可惜的,不僅是琉璃一個,旁邊的袁丹青和精瘦男子同樣不忍看這場景。當然不是可憐阿魯台,卻是心疼這樣好一隻引狼的肥羊啊,白白殺了。要說殿下得有多喜歡琉璃小姐啊,這樣能左右大事的任性,也由著她。

“我們走吧。”隻聽琉璃輕聲道,接著,是低低的驚咦聲。

袁丹青連忙轉過頭,發現琉璃指著“死了”的阿魯台,訝然看著搖光。後者呢,笑得一臉小狐狸樣。瞬間,袁丹青有種錯覺:搖光不是琉璃的弟弟,是他們郡王的。那種算計別人成功後的神情……簡直一模一樣啊。

“他沒血。”精瘦男子同行半天,這時候終於說出三個字。

“沒死當然沒血。”搖光聳聳肩,一臉無所謂,“不過肋骨斷沒斷不知道,畢竟剛才我還挺使勁兒的哪。”又順腳踢了踢不動的阿魯台,“這軟蛋,是嚇死過去了,拿刀刺幾下就醒了。”

“我明明看你……”看到這小子的刀,整柄沒入的啊。難道他眼花?不,不可能。

搖光繼續笑,單手拎著那短刀,蹲在地上,猛戳幾下。眾目睽睽之下,就見那刀刃盡縮入了同樣長的刀柄,卻原來有機關,是活動的。

琉璃不禁失笑,居然有失而複得的感覺。

“這位小爺,您這招跟誰學的?”袁丹青讚歎。

“從前在鄉下,假裝殺豬時嚇唬小姑娘玩的。”搖光嘿嘿笑。這小子,才多點大就知道哄女孩兒了?再長得這般模樣,活脫脫將來要禍國殃民。

“不過到底有刀尖在外,紮破他的皮肉總有。他感覺疼,又見我凶,就此嚇暈。”搖光又輕蔑地看了一眼阿魯台,目光中有著高貴者天生的驕傲。

但下一刻,他卻露出極為恐懼的神色,捏著鼻子跳出好遠,聲音壓得極低的咒罵著,“娘的,這混蛋太不頂用。居然嚇得失禁了。哇呀,牛矢馬溺,惡心死你貓小爺了!”

袁凡青在這時候,顯示出蕭十一身邊第一能臣、信臣的實力。當機立斷,一邊捂著鼻子迅速撤退,一邊指著那精瘦男子道,“時候不早,我掩護水小姐和貓小爺離開。那什麽,你,把這個韃靼廢物帶上。立即!馬上!”

咻咻咻,人影如風。

那精瘦男子貌似比較忠厚,反應慢了些,才緩過神兒來。包括琉璃在內,地牢裏已經沒有人了,隻得認命。在拎走阿魯台前,還把懷裏一張紙,氣憤地扔在**。

上麵用韃靼文寫著:欺壓吾主。必報此仇!

順利從地道回到糠地的院子,因嫌阿魯台太臭,直接扒了衣裳,用床破被子一裹,被某黑衣人扛走了。這處院子,相信很快會因地道而引來官兵,自然棄之不用。

琉璃並不問阿魯台的去處。顯然蕭十一做了兩手準備。若搖光把阿魯台殺了,屍體就丟在地牢裏,一了百了。至於如何善後,那就是一樁無頭公案,誰當替罪羊,誰能脫身。各憑本事罷了。留的那封韃靼文的信,是為迷惑視聽。

蕭左定然是不信的,但算是給他一個台階,令他不至為此大開殺戒,牽連到此處兵司衙門的人。而若琉璃和搖光夠“理智”。蕭十一自然就得想辦法連夜把阿魯台送走,不然過一兩個時辰事發封城,阿魯台就又成“死”的了。

蕭十一自己有情報網絡和路線,和漕幫結為盟友後,兩下裏都是如虎添翼。下麵的事,就算要與漕幫合作,自然也是與石頭聯絡,與她再沒有幹係。

她好奇的是,搖光怎麽改了主意?

“他與我有殺父之仇,為人子者,本應當手刃之。”搖光收斂起那幅粗魯又狠壞的兵痞子樣,斯斯文文的對琉璃解釋,“可是大局為重這四個字,弟弟雖然年紀還小,卻也明白,所以就想了這麽一招,也算我殺阿魯台一次。姐姐,我裝得很像吧?也確實把他嚇死過去了啊。”

“搖光長大了,以後可以保護姐姐了。”琉璃握著搖光的手,目中有濕意。還是那麽小的孩子,放在現代連小學還沒畢業呢。他背負這麽多負麵情緒就算了,還要懂得取舍,放棄自己的真實心意,怎麽不叫人心疼呢?

“水小姐心善,就算是對壞人也不願意虐殺。”旁邊的袁丹青插嘴,“正如我們郡王所說的那樣,人死,就什麽都沒了,什麽都了結了。不過,阿魯台怕是要受些罪。至少要保證,他以後再不能多嘴。”

“我明白。”琉璃點頭,“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讓阿魯台閉嘴不是虐殺,是戰略。”阿魯台是作為引人爭食的肉餌回韃靼去,可不是讓他亂說話的,他已經知道得太多了。

“那請小姐先歇著吧?”袁凡青躬身退下,“大約天不亮,城裏就要亂了。”

琉璃點頭,又對搖光說,“你也先下去,有什麽事,明天早上再說。”

“咱們什麽時候回府?”搖光有點不情願。

“快過年了,亂個幾天就會平息,那時再走才安全。放心,蕭左再怎麽樣,也不會讓百姓過不了年。對大趙的平民們而言,年是最重要的節日。”

“好吧,那姐姐也早點睡。”

此時,他們姐弟二人是在臨山郡王府裏,從糠地出來,直接到的這兒。水府那邊的釘子眼線多,大半夜的回不去。而當全城搜捕,吉祥號又不安全,所以隻能暫居於此。

………………

………………

…………66有話要說………

第一更,補昨天的。

第二更,半小時之內就可以奉上。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