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折騰開始到村裏轉悠,看見有幾個小孩子在一起玩泥巴。白折騰就悄悄地走了過去。小孩子們玩得正起勁,白折騰咳嗽了一聲,正想逗小孩子們幾句,就聽見數聲尖叫,小孩子們像受驚的蛤蟆一蹦老遠。

白折騰被弄得莫明其妙。這時白折騰看見了弟弟白花臉。白花臉看見白折騰轉身就想跑,白折騰吼道:狗日的花臉,你敢跑打死你。

白花臉就不敢跑了。白折騰上去給了白花臉一耳光,說你發神經,看見我跑什麽跑。

白花臉說:尾巴。

白折騰說,好好說。什麽尾巴。

白花臉說,你長了尾巴。

白折騰說,放屁,誰對你說的我長了尾巴。

白折騰折了根樹枝,朝白花臉劈頭蓋臉一頓亂打,白花臉捂著頭上躥下跳,像一隻剛從山上捉來的猴。白花臉邊躥邊高聲地嚎叫著。風水先生這時就出現了。風水先生總是在恰當的時候出現在恰當的地方。風水先生說:白折騰你這是幹什麽。

白折騰說,我教育我的弟弟,這是我的家事,您別管。

風水先生說:可是你這樣把他往死裏打,也要有個理由啊,他又沒有做錯什麽。

沒做錯什麽?沒做錯什麽他跑什麽跑?見了我像見了鬼一樣。我有那麽可怕嗎?

風水先生說,可能是你的地位與往日不同了嘛。

風水先生說著拿手在白折騰的屁股上拍拍。白折騰現在對屁股是相當地敏感,他一下子就跳開了,緊張地盯著風水先生,說你想幹什麽。風水先生嗬嗬地笑著說:沒什麽沒什麽。不要打花臉啦。你打他他隻會捂著頭幹嚎,怪可憐的。

白折騰就丟了手中的樹枝,對白花臉吼,死一邊去。

白花臉如獲大赦,抱頭鼠躥而去。

風水先生說:你有事就去辦你的正事吧。

白折騰滿臉困惑地瞟了風水先生一眼。往日風水先生總是愛和他沒事了瞎扯,一扯就是半天,看今天的樣子風水先生是不想和他多聊啦。白折騰三步一回頭地走了。他一走,周圍圍觀的人就一哄而上將風水先生圍在了中間。

有尾巴沒有?

你摸到了!

是什麽樣的。

風水先生看著眾人,一本正經地說:看來那個詛咒應驗了。

白折騰看見他們圍在一起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感覺到渾身上下都不舒服。他感覺到屁股後麵的尾椎骨有一些癢,於是拿手去摳,可是越摳越癢。他總是疑心這裏會長出一根尾巴來。因此總愛去摸尾椎骨,慢慢就形成了一個習慣動作了。白家溝村的衛生狀況是很差的,他的手爪子又髒,天天這樣摸,尾椎骨上麵就摸出一個水泡來了,這讓白折騰驚駭萬分。第二天,這個水泡就破了,摸上去刺痛。可是白折騰卻總是忍不住要去摸這裏,於是第三天就感染了,化膿了。他偷偷地將膿擠了,在上麵覆了一層棉花。走路就有點不方便,總是將兩條腿張成個誇張的外八字。

自從管理上廣播室的鑰匙之後,白折騰就感覺到他身處的這個世界一夜之間變了。看見他來了,村民們就躲著他,他一走,背後就有人在指指點點。他猛地一轉身,那些指指點點的人就將指頭含到嘴裏裝模作樣地啃了起來。白折騰疑心那些人都在他的背後說他的壞話。可是說他的什麽壞話他並不知道。連小孩子看見他也是撒開腳丫子就跑。白折騰感覺到了一種難捱的孤獨,再這樣下去,他簡直要發瘋了。現在尾椎開始化膿了,看來是長尾巴的前兆。想到他將來會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白折騰差不多要發瘋了。這一切,都沒有逃過花子的眼。花子在暗處,白家溝村發生的一切都在明處。一切都在按照花子的設想而進行。現在他差不多就成功控製了白折騰。

白折騰遇見了村長白大迷糊。

白大迷糊老遠就衝著他笑。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誰都知道他是白大迷糊的死對頭,白大迷糊從來也沒有給過他好臉色,可是這個老狐狸卻對他笑了,這笑讓白折騰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這個老東西,難道他發現了什麽,比如說他發現了他的尾椎骨上快要長出一條尾巴來了。白大迷糊的眼都笑眯了,老遠就伸過手來,握住了白折騰的手,還誇張地搖了搖。白大迷糊說:謝謝你啊折騰,有你管著這廣播,為我分擔了不少的工作,我感覺輕鬆多了,好好幹啊,其實我早就想從村長的位置上退下來了,可是退下來了交給誰呢?我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接班人啊。白家溝村會做夢愛做夢敢做夢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啊,現在的人都不做夢了,沒有了夢想的白家溝成了一潭死水啊,也有一些會做夢的,可是他們都做一些什麽夢呢,他們都在做一些不可告人的噩夢啊。你聽說沒有,上級的上級的上級,我們的最高副統帥,他做了一個噩夢,結果從天上掉下來啦!

白大迷糊這樣說著,也用手拍了拍白折騰的屁股,說:好好做夢,多做一些好夢,我這個位置遲早是你的。

白折騰像被電擊了一樣跳了起來,哎喲一聲,吸了一口冷氣,手本能地捂住了屁股。

你怎麽啦。白大迷糊將頭歪過去看著白折騰的屁股。

白折騰說,沒什麽。

白大迷糊說,我看你這些天有些不對勁,走路都跟以前不一樣了,沒什麽事吧。

白折騰說,沒什麽事。屁股上長了一個水泡而已。

白大迷糊說,嗬嗬,是吧,一個水泡而已。

白折騰說,你什麽意思?

白大迷糊說,什麽什麽意思?我隻是重複了你的話而已,你用得著這麽敏感嗎?我又沒有說你的屁股後麵長了一條尾巴。

白折騰一跳三尺高,想罵白大迷糊你才是真正的長了一條尾巴。可是屁股上的水泡使他跳到二尺半時就落了下來,歪著嘴吸著涼氣,吸得梭羅梭羅響。白大迷糊說:

好啦好啦,這是一份通知,你拿到廣播室去播一播罷。自從上次下過那場雨之後,白家溝村有幾個月沒有下雨啦,連河裏的水都引不到農田裏了,你沒有發現樹都快幹死了嗎?我昨天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很多的蝗蟲。這樣幹的天,怕不是要鬧蟲災喲。鬧過蝗災之後又該割尾巴了。

白折騰進了廣播室,以最快的速度將這份通知讀完了。他現在沒有心情去享受站在廣播前對著全體村民們訓話時的幸福感了,事實上他現在已沒有絲毫的幸福感可言。白折騰像是一隻發了瘟的公雞,在成功奪得鑰匙的掌控權之後,迅速地蔫了下來。

這時花子不失時機地找到了白折騰。花子的到來,讓白折騰看到了一線希望。可是他卻不知從何說起。花子說:現在白家溝都傳開了,你還不知道嗎?

白折騰說:什麽傳開了。

花子說:大家都說你長了一條尾巴。有的說你是長了一條猴子尾巴,有人說你長了一條豬尾巴。花子說到豬尾巴時,白折騰趕忙捂住了嘴,接著哇啦哇啦地嘔起來。

花子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相信你,你肯定是不會長一條猴子尾巴的,也不會長出一條那個東西的尾巴。你是人,人長的肯定是人的尾巴,你說是嗎?

白折騰哭笑不得地說:什麽這尾巴那尾巴的,我根本就沒有長尾巴。

花子說:是嗎?那怎麽全村的人都在傳說你長了一條尾巴呢?

白折騰說:謠言,完全是謠言。

花子說:對,是謠言。可是你想,會是誰造的謠呢?

白折騰說:那還會有誰,除了白大迷糊還會有誰?他見我掌握了鑰匙心裏不甘,就編出了這樣的話來攻擊我。

花子說那你就讓他這樣攻擊、汙蔑你嗎?你要反擊。反擊你懂嗎?

白折騰說:反擊?這樣說您是支持我的。

花子說:不僅僅是我,我們工作組的三個人都支持你。

可是我怎麽反擊呢?白折騰說。

花子說:首先你要利用廣播向全體村民說明,你根本就沒有長尾巴。然後你再進一步指出,真正長了尾巴的人是白大迷糊。然後我們三人小組就將白大迷糊就地免職。

白折騰說:好,好主意。可是白大迷糊真的長了尾巴嗎?我們有什麽證據呢?

花子說:白大迷糊長了尾巴這是肯定的,所有掌控過這把鑰匙的人都會長出一條尾巴來的,隻是沒這麽快而已,你要在你的尾巴長出來之前把白大迷糊打倒在地踏上一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花子的一席話讓白折騰歡欣鼓舞。可是,白折騰說:

你剛才說什麽?你說所有掌管鑰匙的人都會長出一條尾巴來?

花子說:這是巫師在夢裏給我的提示。當然,如果你現在交出鑰匙,也就是說你主動將鑰匙交給白大迷糊或者別人,你還是不會長出尾巴來的。你自己選擇吧。人的尾巴是藏在褲子裏的,你自己不說,有誰知道呢?白大迷糊長了這麽多年的尾巴,有誰知道呢?

白折騰將拇指和食指張成一個八字,捏著下巴,在屋裏轉起了圈。在他轉到第八圈時,突然一揮手,說:長尾巴就長尾巴。不過你要為我保守這秘密。

花子說:這個你放心,我遲早有一天會走的,離開了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來白家溝,你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白折騰站在擴音器前,很威嚴地咳嗽了一聲,他覺得他的這聲咳嗽和白大迷糊有得一比,幾乎是不相上下了。他感覺到屁股後麵的那條尾巴快長出來了,不過白折騰不在乎了,不就是一條尾巴嗎?長出來了又何妨,反正別人是看不到的。白折騰這樣一想就有了底氣。白折騰說:白家溝村的全體村民們聽著,這些天來,我掌管著廣播室的鑰匙,這是我們白家溝村曆史上的一件大事,是一次巨大的勝利,是曆史潮流的必然,可是有一些人,這個人是誰我就不點名批評了,卻在村裏散布謠言,說我長了一條尾巴,這是胡扯嘛,純粹是胡扯,是不負責任的,是對白家溝新生力量的無情中傷。希望村民們認清形勢,看清有些人的醜惡嘴臉。而那些造謠說別人長了尾巴的人,他自己可能就是長了尾巴的。我們要認清我們身邊的這些長了尾巴的人,把他揪出來,把他的尾巴割掉。

白折騰的意思很明確,他將矛頭真指白大迷糊,雖說他沒有指名道姓指出白大迷糊才是長了尾巴的人,可是明白人一聽就知道了,不明白的人就會去打聽,白折騰這是說誰呢?說誰呢?還能說誰?說白大迷糊唄。於是不明白的人也就明白了。白折騰一口氣念完這些,頭上出了一頭的汗,他習慣性地摸了一把屁股,這次他摸到了一條尾巴,一條真正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