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卷 第八十九章 落幕
高階修士的記憶力都很變態，這是舉世公認的事實。元神越強大，記憶能力越強，是一個最為基礎的自然現象。擁有超乎凡人，接近於仙人的強大元神，高階修士自然也擁有近乎仙人的記憶能力。雖然漫長的生命中，因為經曆了太多的事情，修士無法完全記憶起自己所有的事情，但隻要是曾經讓修士印象深刻的事情，高階修士都能夠清晰的回憶起來。而在所有能夠讓修士印象深刻的事情中，瀕臨死亡的體驗又是最為突出的。
對於袁福通來說，幾乎剛剛才經曆過的一次瀕臨死亡的體驗，無疑是印象深刻到極點的，當然，對於這個過程，袁福通的記憶也極為清晰。甚至對於被幽藍絕空這一招封住之後，自己的種種反應，都記憶猶新。畢竟這種痛苦，絕望的體驗，對於袁福通來說，不僅極其稀少，而且極為珍貴。每一次生死之間的經曆，都會對修士的修煉產生巨大的影響。能夠擺脫陰影，從生死之間汲取力量，修士的修為就會有突飛猛進，這種體驗也將成為修士的人生經驗，融入到修士的一身修為當中。而一旦無法擺脫這種陰影，修士的修為將會受到極大的限製，甚至很有可能一生都無望再有突破，這種記憶也將成為修士一生的心魔。所以袁福通無論如何，也是不會忘了自己曾經體驗過的這門神通的。
雖然此時還沒有經過修煉，參悟，將上一次的體驗融入到自己的修行之中，但有了這樣的體驗，袁福通對於幽藍絕空這門神通的了解，可以說僅次於是天驥這個釋放神通的人。甚至在有些方麵，袁福通的了解比天驥還要深刻。畢竟以自己的身體完全承受了這門神通之後，對於很多神通的細微之處，也都有深刻的體驗。畢竟天驥雖然控製著這門神通，但對於神通能夠給修士造成什麽具體的傷害，威力具體到那種程度，肯定不如袁福通這個曾經的受害人清楚。而這一點，對於兩人的戰局來說，非常的重要。
至於說之前的體驗來自於幻境，而不是真實存在的這一點，袁福通並沒有太多的顧忌。這個號稱仙人遺留的地方，有著太多神奇的東西。從最初階段自己的感受來看，眼前天驥使出的幽藍絕空和之前幻境之中自己所承受的幽藍絕空，沒有任何的分別，就連很多原本無暇注意的細節上，也都和幻境中的情況保持著完全的一致。由此可見，幻境中的幽藍絕空應該是完全真實情況的複製。更何況眼前這種情況，袁福通想要應對天驥的這一記殺招，隻能參考從幻境中得到的體驗。換而言之，如果袁福通不相信之前的體驗，隻能硬抗這一擊。雖然現在的情況不像在幻境之中的時候那樣傷勢複發，但情況也絕對好不到那裏去。一個應對不慎，因此喪命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選擇相信之前在幻境中的體驗，就還有脫身，乃至於反敗為勝的機會。這種情況下，袁福通必須選擇相信之前幻境中的體驗，並且按照之前的體驗，來做出應對的計劃。
好在這一次上天沒有繼續玩弄袁福通的心情，一切情況的發展和袁福通預想中的一樣，幽藍絕空這個強大的神通運作的方式也和幻境中自己曾經經曆過的那一次完全相同。甚至之前那種令袁福通頭痛不已的死寒之氣，也沒有被附帶在這門神通之中。不知道是因為天驥還有後招，還是因為天驥的實力不濟，還沒有能夠將新得到的能力融入到這門殺手鐧之中。畢竟每一個修士的殺招都是千錘百煉，經曆過無數完善的。每一次的改動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能隨意為之。像死寒之氣這樣的異種力量想要融入到殺手鐧之中，不是臨時決定就可以做到的。如果貿然加入，很可能對修士掌控殺手鐧造成不利的影響，也很容易讓原本極為圓融的力量出現破綻，而這種破綻就是對手脫身逃命，乃至於絕地反擊的機會。
沒有死寒之氣的融入，加上袁福通此時本身已經點燃了神念中融合的真元，所以在抵禦最初冰封的時候，比在幻境之中的時候處境要好上很多。雖然真元被徹骨的寒氣凍的不輕，運轉開始遲緩，但本來應該同樣陷入遲緩境地的神念卻保持著正常的狀態，可以按照袁福通的心意做出應對。而這一點的不同，加上之前袁福通得到的經驗，造成了和幻境之中截然不同的結局。
依然保持著自由的神念在袁福通確定了情況的瞬間，就開始淩空凝聚。在幽藍絕空的力量完全封住了袁福通體外的真元和火焰，開始準備侵入袁福通身體內部的時候，符籙已經在袁福通的體內成形。這一張由袁福通神念組成的複雜符籙完成的瞬間，就被袁福通注入了自己的丹田，隨後丹田核心出本來因為幽藍絕空強大的寒氣而運轉有些遲滯的真元猛然活躍了起來，和符籙融合在了一起。
整個過程說起來複雜，實際上從判斷，抉擇，到動作完成，隻是一瞬間的功夫。在這段時間裏，天驥一直在全身心的掌控著幽藍絕空，並沒有發現這種變化。畢竟在以往的經驗中，被自己占據先手，用發動幽藍絕空封住了身體的對手，都沒有什麽反抗的餘地，天驥相信袁福通也不會例外。
可是事實的情況讓天驥失望了。當袁福通身邊的寒冰成形，幽藍絕空的力量完全爆發，開始用徹骨的寒氣衝擊袁福通的肉身，真元和元神的時候，天驥忽然發現本來應該被死死的封在冰層之中的袁福通此時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隻是一團金色的火焰。這股火焰在幽藍絕空爆發出來的力量麵前，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就直接被幽藍色的寒氣直接堙滅。隨後無處發泄的寒氣相互接觸，在原本袁福通存在的地方結成了一個藍色的大冰球。
“這不可能”在袁福通消失的瞬間，天驥就發現了異常，不過這個時候情況已經失去了控製，天驥剛剛全力爆發，此時也無法阻止幽藍絕空這門神通的完成。更重要的是，這種完全顛覆了天驥信念的情況對於天驥精神上的打擊也十分巨大。即使經曆了斬情絕義的心性曆練，天驥可以號稱自己心如冰晶，但依然無法在第一時間完全反應過來。
“不好”不過經曆了斬情絕義的心性曆練之後，天驥的心神穩定程度的確不是一般修士可以比擬的。雖然有瞬間的失神，但在幽藍絕空失手之後，天驥的心神立刻恢複了正常。而這個時候，一股危機感從天驥的心底升起，讓天驥身形猛然閃動，同時一層寒冰覆蓋住了天驥的身體。所謂的殺手鐧，不僅一般是修士最為強悍的神通，而且都是作為修士的勝負手存在的。一手放出，就要鎖定勝局。如果不能直接鎖定勝局，或者將敵人重創，那麽接下來修士要麵對的，就是失敗了。在確定袁福通躲過了自己必殺的一擊之後，天驥馬上確定對方會趁機發動反擊，所以這些動作做出來，就是為了躲過對方的這一輪反擊。
可是天驥能夠想到的事情，袁福通也早就想到了。幽藍絕空這種殺手鐧的意義，雙方都非常的清楚。雖然隻是短短的片刻時間，袁福通其實已經是再次從生死線上走了一圈。而在躲過了天驥的殺手鐧之後，袁福通自然不會傻乎乎的放過這次決勝的機會。所以在天驥想要躲避的時候，袁福通的金刀已經在他想要閃避的位置上衝了過來。勉強避過了金刀的攻擊之後，袁福通被重重火焰包裹著的拳頭結結實實的打在了天驥的胸膛上。
天驥身上薄薄的一層寒冰幾乎沒有給袁福通的拳頭造成什麽像樣的阻礙，護身的真元也沒有能夠阻擋住這樸實的一拳。並不龐大，但攜帶的力量卻大的驚人的拳頭擊碎了天驥所有的防禦之後，也穿過了天驥的肉身，直接將天驥的胸膛打出了一個大洞。而天驥的元神也在同一時間被這一擊重創。雖然沒有馬上潰滅，但也已經完全失去了生還的可能性。而完成了這一擊之後，袁福通閃身出現在天驥的遠方，身形縮小的同時，也一口鮮血吐出，氣息急劇衰落。
“最終還是失敗了嗎？真是可惜啊”天驥低頭看了看自己胸膛上的傷口，雖然寒氣將傷口完全封住，但在這一擊中被震碎打飛的內髒已經不在了。而同樣瀕臨崩潰的元神也沒有了駕馭力量的能力，體內殘留的寒氣開始侵蝕天驥自己的肉身和元神。這種傷勢，除非是傳說中無所不能的仙人出手，否則以現在修仙界中的手段，肯定是必死無疑了。而天驥也清楚自己的情況，更加知道自己沒有得到仙人青睞的可能，所以無奈的接受了這個現實。
“我很好奇，你是怎麽從幽藍絕空之中脫身的？我這一招雖然不能稱作完美無瑕，但破綻也絕對極小。就算是在爆發之前會有點點的空隙，但也不是誰都可以發現，更不要說利用這個破綻無聲無息的脫離束縛了。你是第一次見識這一招，應該沒有這個本事才對。如果你的神念修為到了這個程度的話，應該早就解決我了。”接受了現實之後，天驥的神色忽然從原本一直的冰冷中恢複過來，臉上顯現出了人類應有的表情，比最初冷冰冰的時候，還要像是正常人。這個時候，仿佛剛剛被斬去的那些感情，又重新回到了天驥的身上一樣。
作為幽藍絕空的掌控者，天驥對於自己這一招了解最為深刻，知道自己這一招殺手鐧之中，有一個極其不易察覺的破綻，就是在全力爆發之前，對於空間的鎖定會有所疏漏。雖然在戰鬥的時候沒有來得及反應，但在戰鬥之後隻需要略一回想，就能明白袁福通是在何時，利用什麽破綻脫身的。不過對於袁福通為何能夠抓到這個破綻的，天驥卻很是不解，在臨死之前，天驥也毫不掩飾的問了出來。
“幽藍絕空的確是了不起的神通，如果是第一次碰到，我也未必能夠活下來，更不要說像現在這樣憑空脫身，還有餘力發出反擊了。不過你恐怕不知道，這並不是我第一次經曆這一招，剛才在幻境之中，我同樣遇到了你，而你在幻境之中也同樣用過這門神通。也就是火，我曾經徹底的承受過這一神通的攻擊，對於其中的情況，自然有所了解。說到底，我這次不過是運氣比你好一些而已。”袁福通一邊平息著自己體內發作起來的傷勢，一邊很平靜，很誠懇的回答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勝負已經分了出來，袁福通繼續隱瞞也沒有什麽意義。對於天驥這個危險而強大的對手，袁福通還是保持著同階之間基本的尊重的。
事實上，為了贏得這場勝利，袁福通付出的代價也並不小。為了抓住幽藍絕空那一瞬間的破綻，袁福通犧牲了大量的真元，發動了炎華遁空術這個元火經中自帶的逃命神通。這門神通來自於元火經，和袁福通本身的真元極為契合，是袁福通保命的重要保障。一旦發動，神念和借助海量的真元，在被禁製的空間中為修士找出一個安全的空間通路。當初在幻境之中，袁福通神念同樣被冰凍，加上狀態不佳，反應太慢，沒有來得及發動這門神通。這次袁福通早有準備，才抓住了這一線的機會。
不過發動這種逃命的神通脫出幽藍絕空的束縛，需要消耗的力量非常強大。如果是在正常狀態下的袁福通，這些消耗還不能對袁福通造成太大的影響，畢竟袁福通本身就是以真元雄厚見長的。可是在這個袁福通實力消耗大半，又有傷在身的時候，這個消耗就有些太大了。而且之後為了能夠抓住機會，解決天驥，袁福通毅然將法相天地神通提升到了極限，打出了讓天驥致命的一拳。而這一擊之後，袁福通本身真元神念近乎耗盡，被壓製的傷勢也猛然爆發，情況變得極為糟糕。而對於能夠將自己逼到這一步的天驥，袁福通自然不會有什麽輕視。
“幻境嗎？那就對了。我在幻境之中，的確是用過這一招的。果然不愧是仙人的手段啊居然能夠完整的複製我的神通，用在幻象之上。這樣被你找到破綻，倒也不算冤枉。”天驥聞言微微一怔，隨即搖搖頭，歎息著說道。神情之中，沒有多少怨毒，有的隻是感慨和無奈。
“不過即使如此，袁道友你能從僅有的一個破綻中脫身，也是自己的本事。輸在你的手裏，也不算冤枉。”感慨一番之後，天驥轉頭對袁福通說道，臉色居然出奇的平和，好像袁福通不是將他打到重傷垂死這一步的凶手一樣。但與此同時，天驥身邊的寒氣已經將天驥的下半身全部凍住，成為了一塊大的堅冰。這塊堅冰還在向上蔓延，不過天驥卻仿佛感覺不到一樣。
“天驥道友過獎了，我不過是運氣而已。”袁福通很平靜的回應道。雖然天驥此時的狀態非常的奇怪，甚至可以說完成出乎了袁福通的預料，但對方畢竟已經必死無疑，也沒有再拚死一擊的意思和能力，袁福通也就沒有再動手的意思。
“袁道友不用謙虛，其實運氣也是一種實力啊如果沒有五千多年前一次偶然的際遇，我和哥哥也不會踏上修仙之路，也就不會有這五千多年的生命和經曆，也許在五千多年前，我們就多化作一坡黃土了。能夠到現在，說起來也不過是運氣而已。隻不過這次我的運氣不夠好，遇到了袁道友你而已。”天驥淡然的笑了笑，很平靜的說道。言語之中，充滿了對往日的懷念和向往，但卻沒有多少仇恨和怨毒。
“道友說的是。之前逼迫道友對天星道友出手，是我做的太過，我向道友道歉。”袁福通聞言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隨後鄭重的說道。如果沒有火玉，也就沒有現在的袁福通。所以這一切都隻起源於一份運氣，的確是修仙界真實的情況。而且天驥做出了放下一切的姿態，袁福通自然也做出了自己的表示。
“如果我不是貪念過甚，完全可以帶著哥哥離開的。可最終我還是出手了，隻能說明在我心裏，追求更強的力量比哥哥重要。道友你不過是幫我看清了本心而已。而且現在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說這個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我馬上要去陪哥哥了，也就不怨你了。”天驥搖搖頭，淡然的說道。
“那道友還有什麽未了之事嗎？如果方便的話，我也許能夠幫上一二。”看著一臉放下一切灑脫的天驥，袁福通鄭重的說道。
“我這個人很獨，除了哥哥，沒人和我親近，也沒有什麽朋友。就算是哥哥辛辛苦苦拉起來的勢力，我也沒什麽興趣。現在一切成空，我也沒有什麽可留戀的。”天驥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不過如果道友你能一路走下去，成為仙人的話，來這裏告訴我一聲。讓我知道，我這一聲的追求，不是一場幻夢。當然，如果道友你也失敗了，就不要來了，省的我死後都覺得冤枉。”
“知道了。道友走好吧。”袁福通點點頭，平靜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