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驕陽似火。好像天下萬物都得罪了老天爺,要把整個世界烤幹。

運河,自隋以來,就作為華東航運的南北大通道。到了明末,在南北交通上,仍然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已經是巳時,太陽升起很高了,上百條裝載客貨的船隻,依然靜靜的停泊在經由蘇州府的運河上。

張瑞興站在船頭,已經足足有一個時辰。他,手握劍把,風流倜儻的臉上,流露著無可奈何的神情。他不知道,照這個速度,何日才能到達京都。掐指算算,自臨安出發,已經整整是五天了。今年秋季,皇上要大選,大比之年,他要赴京趕考。自六歲起,在母親親自教導下,他就刻苦攻讀。他記得,那是在八歲時,自己的恩師,每天晚上,告訴他背著母親,帶自己到郊區的小山上,習練劍術。十年寒窗,他比別人多學了兩年,學業有成,又習練了劍術。隻是師傅告訴他,隻教給他招數,並沒告訴他修煉內功。為的是隻要他健身,不要去行走江湖。因為他的一生,隻要做個文官,就可以揚名了。今年正好一十八歲,等的就是這一天。這次誤期,就要再等三年,他如何不急呢。

急歸急,他也看到,自己的船工們已經盡了力氣。無奈,天大旱,運河裏的水太淺了。許多沉重的貨船,已經在那裏擱淺,嚴重的阻礙了航運。自昨夜,船就到了這裏,看來,一時半會兒,還是過不了這個“瓶頸”的。

瑞興著急,跟隨他一塊來的哥哥,卻是不緊不慢。這位哥哥,是張瑞興母親的一個遠方侄子,姓周,名叫周景昌,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他家原也在臨安府的郊區居住,全家靠種幾畝薄地為生,因而家境較為貧寒。在瑞興四歲那年,母親帶瑞興去周家串親,當時景昌已是八歲。看見孩子生得圓臉大耳,鼻直口方,甚是喜歡。同哥哥嫂嫂一商量,決定帶他到城裏。母親的意思,是叫他同瑞興一塊讀書,將來也好有個出頭之日。哥哥嫂嫂因家裏孩子多,又很貧窮,當然願意了。就這樣,景昌隨同姑姑到了城裏。

景昌九歲那年,母親開始教他讀書,誰知他十分頑皮,無論母親怎樣教導,他對那八股文章就是讀不進去。到瑞興六歲那年,母親開始教他兄弟二人。瑞興讀書是過目不忘,加之十分用功,因此,很快就遠遠地超過了這個哥哥。有弟弟比著,景昌也開始用功了,但是,他的學業,同弟弟比卻始終差了許多。有時母親考他們弟兄時,他就偷偷的拿弟弟的答案來應付母親。母親並不知道這些,以為他年紀大了,知道用功,暗暗為他高興。因此,這次皇上大比,母親打點銀兩行裝,他兄弟二人一塊進京趕考。

瑞興站在船頭著急,景昌卻搖著扇子從船艙中走了出來。他仰頭看看天空,熱辣辣的太陽當頭照著,船還一時半會難以起程,就對瑞興說道,“二弟,天時已經不早,我們這船又不能行走,與其在這裏等著,我們不如上岸轉轉。這蘇州府雖然

比不了我們臨安,但我聽說這裏也有許多名勝古跡,我們都沒有來過,我們何不趁此遊玩一番,也不妄經過這裏一次啊。”他對考試沒有多少興趣,這次出門,他一心想著要好好玩玩。他比瑞興年長,但出門時母親吩咐他得聽弟弟的。他也知道弟弟比自己強,因此什麽事情,他也願意同瑞興商量。

聽哥哥這樣一說,那瑞興也是少年心性,而且他也知道,蘇州的園林,遠近聞名,許多名勝古跡,都是他在一些書中讀到的,到了這裏,他何嚐不想親自看看呢。想到這裏,他問船家道:“老伯,你看我們這船,大約得什麽時候能開行呢。”那行船的老漢聽公子問,急忙手搭涼棚,向遠處看了看,也是一臉的焦急。忙對瑞興說到:“不瞞公子說,按我的經驗,這麽多船隻堵在這裏,即便大家再努力,我們的船要想走,恐怕快也得到今天夜裏吧。”“這麽說,我們還要在這裏等上一天了。”老漢說:“是的,最少也得等上一天。”

聽完船家老漢的回答,瑞興心裏有了主意。就對景昌說到,“好吧,就聽兄長的,我們就到這蘇州府走走。寒山寺雖然在運河邊上,昨天晚上經過時,我們都沒有注意。我們的先祖張繼那首‘楓橋夜泊’,寫的就是這裏,我也早想看看呢,也想聽聽那裏的鍾聲。”說完這些,瑞興不自覺的哼起了這首歌。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

兄弟二人安排好船上的事物,告訴船家在這裏等待,他們帶了銀兩,棄舟登岸,進了蘇州府城。

蘇州,是我國曆史文化名城。在當時,就已經遠近聞名。尤其這裏的水巷小橋、園林假山,是最具特色的。有名的就有“獅子林”“寒山寺”“虎丘”等處。虎丘那時就已成為“吳中第一名勝”,四麵環水,山幽石奇。虎丘塔、試劍石、枕頭石、劍池等虎丘十八景就已遠近聞名。

因為無所事事,因而,兄弟二人也就毫無目的的信步走來。可能是因為渡船受堵,許多客商都在這裏滯留,使原本就已經繁華的蘇州城,更添了幾分熱鬧。小街水巷、園林石橋上人群熙熙攘攘,俊男靚女,往來穿梭,使這不常出門的兄弟二人,有些目不暇接了。

瑞興年紀尚小,畢竟才十八歲。母親家教甚嚴,平時除去讀書外,很少與外界接觸,雖然滿腹學問,但對社會上的一些事情,簡直是一無所知。用現代的話說,那就整個是個書呆子。他的表兄周景昌,雖然比他大四歲,因為二人是一塊長大,而且論才華,還遠遠不如瑞興,有些事情需要瑞興出主意的。但畢竟比瑞興大些,眼睛隻注意看著人群中有沒有美女。

在明末,少年公子們,尤其是讀書人,穿的都是長衫。在臨安,張瑞興家雖然不是很富有,卻因為繼承祖業,母親又很節儉,因此,也算得上是個小康人家。瑞興與景昌是少年公子,又是進京趕考,

穿著打扮自然與眾不同。瑞興自幼喜歡潔淨,他穿的是一件白緞子繡花公子衫。加上他修長的身形,俊俏的五官,更顯瀟灑風流。景昌呢,同瑞興相比,略顯魁梧。他身穿紫色繡花緞子衫,手裏搖著折扇,顯得有些風流。他二人在這裏行走,很受人矚目。用現代話說,少年風流,街上的小姐、少婦們,對他們的回頭率很高。

書到這裏,不得不交代一下,自瑞興記事時開始,就沒見過父親。問起母親,母親總是傷心,所以,父親,在瑞興的心目中,沒有任何印象。

蘇州,處處是景,如畫般的風光使兄弟二人流連忘返。他們遊過了獅子林,就奔了虎丘山。在虎丘山旁的一條河邊,兄弟二人看見了一座高大的墳墓,瑞興突然想起,這就是本朝那“五義士”的墓吧。走近一看,果然有墓碑。瑞興讀過《七錄齋集》,在這裏看到碑文,果然是本朝前人張溥的那篇“五人墓碑記”。瑞興立即肅然起敬,他知道墳墓中五位義士的事跡。於是拉過哥哥,二人在墳墓前跪倒,祭拜一番。

虎丘前山十八景,後山十八景,對於他們,已經仰慕很久,這次來了,更使他們讚歎不已。遊了雲岩寺塔,觀看了虎丘劍池,當然引起了瑞興的不少思考。他們遊玩,時間就過的很快,巳時出來,已經到了申時。來到當年吳王閡閭得寶劍“幹將、莫邪”時的試劍石旁,望著瑞興腰間掛著的寶劍,景昌突然對瑞興說,“弟弟,這是當年吳王閡閭試劍的地方。我聽說弟弟的寶劍非同尋常,你何不趁此機會,也試一試你的寶劍呢。”

提起自己的寶劍,瑞興略顯興奮。可他並非十分張揚之人,他的劍術,師傅告訴他,隻能健身。因此,從未在人前賣弄過。甚至連自己母親,也不知道他會劍術。看他掛著寶劍,以為年輕人,掛著好看,從來沒有問過他寶劍的來曆。

這把寶劍,是自己的師傅傳給的。他十歲那年,在一個月光明亮的夜晚,師傅對自己說:“瑞興啊,你跟著師傅已經學了很長時間了,師傅的劍術你已經完全掌握。今天我們師徒就要分手了,今後,你要自己去闖**了。我知道你是學文的,會劍術對你也有好處,能幫助你健身。當今社會紛亂,奸黨猖獗,你要成為對國家,人民有用的人才,今後還要去追求功名。以後用到劍術時,自然會有人傳你內功,現在,你隻是用來健身就可以了,師傅相信,教你的劍招,你是不會忘記的。還有一點你要切記,不要在人前賣弄你的劍術。”說完,師傅拿出自己佩劍,遞到了瑞興手中。

當時的瑞興,隻有十歲,對一些人情事故並不太懂,隻知道師傅要走,他有點舍不得。月光下,他跪倒在地,哭著對師傅說,“師傅,你要走了麽,不要我了麽,那你叫我看看,你長的什麽樣子呀。以後別人問起時,我該怎麽說呢。”師傅教了他三年,他竟不知道師傅是什麽樣子,更不知道師傅是誰。隻是知道,師傅是位女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