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既然倪康回來了,又尚算清醒,衛璃也沒打算耽擱正事。
她蓋上筆記本,重新拿起鍾苗苗**的劇本起身:“對,我聽說閻導有個地方想改——咱們下去說吧。”
倪康一身煙酒味,沒有不識相地往女孩子房間裏鑽,三個人選擇了閻導房間——之所以沒有在外麵會議桌,是因為衛璃做好了撒潑的準備,不想動靜太大驚動樓上的裴鶴輕。
閻導房間門窗大敞著,趁著夜風散酒氣,衛璃翻到鍾苗苗指給她看的那一頁,醞釀數秒,不緊不慢地開腔:“倪製片當初找我的時候,就說過劇組沒什麽錢,我已經在保證劇情還原度的情況下盡可能刪除一些拍起來比較費錢的大場麵。定稿之後你們也都看過了,當時沒有提出這個問題,可見劇組是承擔得起的。”
倪康抹了把臉:“我知道,可是如今計劃趕不上變化,惠灣物價漲得比我想象中還要快,就不能再想想辦法嗎?”
“這一幕是個重要的轉折點,我覺得不能再刪了。”衛璃語氣堅定。
倪康一時無言,悄悄掃了一眼身邊的閻琛。
閻琛垂著頭,歎了口氣,沒說話。
“再改可真要成披著武俠皮的戀愛故事了。”衛璃再接再厲地道。
她知道倪康想拍的絕不是這種東西。
“我不是想讓你把這段刪掉,隻是這一幕場景太大了,不說要多少群演,光是搭建場景就至少上百萬,”閻琛泛著酒意的臉被風一吹,透出幾分蒼白來,“你能不能想辦法,從另一個角度去表現這段情節?盡量讓成本節省一點。”
“那樣劇情衝擊力必定不如這一版。”衛璃不假思索地道。
“實話跟你說吧,小衛,”倪康閉了閉眼,開口道,“我們剛剛去見了一個投資人,但是投資沒拉到,如果這個場景不改,咱們這部劇恐怕拍不完了。”
衛璃神情凝固。
準備了滿肚子的理由,在這句話麵前戛然而止。
現實永遠比理想骨感。
還有什麽比缺錢更加現實的理由呢。
“真的不能改嗎?”倪康的眼圈微紅。
“呃……”衛璃陷入遲疑。
“我也想把這部戲拍好,小衛,”閻琛眼底似有淚花閃爍,懇切道,“你是個厲害的編劇,我相信你一定有辦法。”
等等,別把這麽沉重的擔子壓在我的肩上啊!
衛璃抽抽嘴角,本能地想要反駁。
“咱們一起努力,把戲拍好!”倪康大力拍拍閻琛的肩,轉頭對衛璃道,“老閻為了這部戲,把自己的房子都抵押出去了,咱們不能在這時候倒下啊!”
還有這事?
衛璃感覺自己肩膀上的擔子又重了幾分,簡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這種情況下,她要是再堅持什麽不能改劇本,簡直就是沒有人性。
“說起來,裴老師也是個好人,當初我們去找裴老師買授權的時候,幾次三番上門騷擾,他都沒生氣。”閻琛回憶道。
“是啊,”倪康點頭,眼神悠遠陷入回憶,“最後簽合同的時候,我一時拿不出那麽多錢,厚著臉皮問能不能分期付款,裴老師直接改了合同,讓我們等賺了錢再給他分成,真是個好人啊!”
倪康和閻琛的手大力握到一起,熱淚盈眶。
臥槽!這豈不是空手套版權?
今天才知道這事的衛璃歎為觀止,一言難盡地注視著麵前這兩個眼瞅著就要抱頭痛哭的大齡文藝男青年。
要知道一部影視劇從立項到最後播出,期間任何一個環節都有可能遭到腰斬,到時候分成合同就是廢紙一張,拿不到半分錢。
她今天可算是明白為什麽倪康麵對裴鶴輕這麽客氣了。
原來真的是債主。
就在衛璃神遊天外之際,眼瞅著已經快跟閻琛拜把子的倪康扭過頭:“小衛,你也是個好人,咱們一起努力,保證這部劇大爆!”
“好人卡就不用發了,”衛璃哭笑不得,“你們還是喝點什麽醒醒酒吧,明天還得開工不是麽——虧我剛剛還以為你倆沒醉。”
說著她拎起劇本,正準備貼著牆根溜走,免得他倆非要拉著她來一場桃園結義,卻聽見倪康道:“對,明天,明天我還得帶裴老師出去逛一逛,他第一次來這邊……”
“你去盯著劇組吧,”衛璃腳步一頓,突然出聲,“裴老師交給我就行了。”
“那怎麽行……”倪康本能地推辭。
“沒事,我又不用去現場,全劇組最閑的就是我。”衛璃理所當然地道。
倪康用他那被酒精灌溉過的腦子思考片刻,見她臉上確實沒有難色,終於點頭:“好,那就麻煩你了,正好你是編劇,跟裴老師應該有共同語言——對了,記得留發票,我給你報銷!”
這麽快又大方起來了。
衛璃無奈地搖搖頭,從外麵將門帶上。
回到二樓,她正準備回自己的房間,突然注意到走廊盡頭那扇房門,躊躇片刻,上前敲了敲門。
裴鶴輕還沒睡,不過已經換上了睡衣,還帶著幾分濕意的劉海搭在額前,乍一看像是大學還沒畢業的學生。
開門看見是她,他好脾氣地笑了笑:“跟導演他們談完了?”
衛璃點點頭,看見他的睡衣才意識到自己莽撞了,錯開視線道:“那個……我就是想問問你明天想去哪裏逛?”
裴鶴輕立刻領會:“倪康這是打算讓你給我當導遊?”
“畢竟我是編劇。”衛璃微笑。
“不用了,”裴鶴輕語氣溫和,態度卻不容拒絕,“我自己在附近逛一逛就好,也不好總是耽誤你們工作,你是總編劇,肯定比其他人更忙。”
衛璃很想說其實現在最閑的就是自己,編劇的工作前期已經差不多完成了,但她還沒忘記自己麵前站著的是這部劇的原作者,如果在對方麵前表現出自己很輕鬆的樣子,說不定會被誤以為是工作不認真。
那絕對不行。
“好吧,那你有什麽事就直接來我房間找我,我平時不去片場。”衛璃退了一步。
“嗯,我記住了,謝謝。”裴鶴輕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