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夜語有時

說到這裏,他輕輕頓了頓。

那雙號稱西胡最美的眼睛慢慢浮起了一絲陰霾,陰霾中幾分厭惡幾分暗沉。

輕輕地深呼吸的一口氣,調勻些氣息,他將目光投向那錦被上繡的菡萏花。淺丁香色的的錦被,粉色的菡萏,蔥綠的葉片,配在一起,清新而溫暖。讓人看著,連目光也能情不自禁的寧靜輕鬆下來。

須臾,榮烈目光中的陰霾漸漸散去,唇角略彎起。他將目光投向錦被上的虛空處,神情卻已經平和,“我自小順遂慣了,所以,我不大愛說那些讓我覺得不痛快的事。沒遇見你之前,是沒想過要說。可如今,我是不知道如何說。我怕我說了,你會嫌棄我。你原本就看不起我,嫌棄我得緊。若你知曉了那些事,無論是覺得我可憐,還是覺得可笑,或是可厭……都不是我想要的。可我究竟想要你如何反應,我自個兒也說不出來——”

說到這裏,他停住,目光收回落在明思的臉上,觸及到那沉靜柔美的睡顏時,眸光慢慢柔軟溫潤起來。凝視了片刻,他又移開視線,這次卻是看向床外,將目光投向了那南麵半開的窗扇,語聲卻低沉了些,“十三歲那年生辰,我父皇給我封了王。那日我本極高興,同皇兄喝了酒後回到寢殿,乳娘給我送了醒酒湯。我自小是吃她的奶長大的,除了母後,她是我第二個最親近的女人。她十四歲成親,兩年後生了孩子,後來孩子在月子裏死了。我母後見她可憐人也乖巧,就選了她給我做乳娘。她長得很美,也待我極好。為了我,她也沒再生孩子,一直都在宮裏守著我。可我沒想到,那天那碗醒酒湯裏竟然會有三日春。我喝了醒酒湯後很熱很不舒服,那時也不懂怎麽回事。就想著睡一覺興許就好了。可我走到床邊,卻發現紗帳放了下來。我拉開紗帳,卻看見她脫光了衣服躺在我的榻上。她的頭枕在我的枕上,還在衝著我笑……”

十年前的場景浮現眼前。他的臉色顯得陰暗了些,眸光也深幽中帶了一絲厭惡,“那種笑……很難看,就像我那些皇兄府裏的妓子。我當時卻有些呆傻,有些不明白,也有些明白。可身體卻很難受,雖然覺得她很難看很惡心。可還是很想撲上去,做些什麽。可我最後還是忍住了,她卻撲上來抱住我,說她喜歡我,要做我的女人。說我十三歲了,可以有女人了。我當時有些發懵,我說,你是我乳娘……她卻說。咱們西胡人不講究這個,她又不做我的正妃,隻做我的女人夠了。她一邊說一邊脫我衣服。我推開了她。很生氣,罵她不知廉恥,我讓她滾。她卻說——”榮烈的眸光更幽暗了,“她說我的母後也是一樣,她說連皇後能做的,她也能做,她說這世上隻有她是對我最好的,她說無論我是不是我父皇的兒子,她都不會背叛我,隻要我讓她做我的女人……我拔劍殺了她!一劍穿透心髒把她釘在**。然後,我把劍拔了出來,血流到到處就是……後來,我讓沙魯把她的屍首丟去喂了狼,對外隻說是她的吃了未熟的狼果中毒而死的。你知道我為何要這麽說麽?因為她的丈夫就是兩年前吃了她帶回去的生狼果中毒死的。她說是我賞給她的,可我當時並未賞過狼果給她……”

窗外夜色正濃。屋中的燭火通亮。沒有屏風的阻擋,桌上的十三枝燭台將榮烈的麵色映照得極清晰。

他的唇邊帶著冷冷的譏誚,“我原本沒想太多,可經過這個晚上,我卻是明白了,她的這番籌謀有多久。那天晚上我一晚上未睡,靠著布羅幫我運功,才將那三日春解了。第二日,我在府裏坐了半日,到了午膳後,我便去了母後宮中。母後很高興,我說木夏爾死了,母後還濕了眼,有些傷心可惜,囑咐讓我好好葬了她。我心裏卻總是有些膈應,不舒坦。從那後,我去母後那裏便少了些。可母後還是待我很好,母後待我總是比大哥要親近些。慢慢地,日子久了,我也就不再多想。同母後也像原來一樣親近起來。但對女人,除了母後,我總覺得厭煩。十三歲後,父皇也送了些女人過來。可我一看到那些女人衝我笑,我就想起木夏爾在我榻上的惡心模樣,我一個都沒要。就這樣到了十五歲那年。那時,父皇的身子已經有些不好了。皇室子弟要在校場比箭,我想著自己若能表現好些,父皇興許會高興些。便去母後宮中,想建議母後在比試箭法時,用活靶代替死靶。去到母後宮裏,卻發現殿外一個守門的侍女都沒有。我也未多想,就放輕了腳步,想給母後一個驚喜。可我走到裏麵,卻聽見母後在跟一個人說話……母後說,這十幾年委屈了他……我愣住了,我看見他站在一旁,母後坐在椅子上,抱著他的腰……母後在哭……我退了出來。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裏在想什麽。那個時候,腦子裏心裏全是空空地。走到殿門外,母後身邊的大侍女春香卻站在門柱前,朝我行禮。她朝我笑,朝我行禮卻未像往常那些出聲喚我‘睿王爺”。那時,我便明白了,她是故意放我進去的。我朝她看了一眼,便朝一旁的花園走。她也聰明,就悄悄地跟了上來。我問她想要什麽,她貼上來抱著我,說隻要我向母後討了她,她就會一心一意待我,她可以發毒誓不對旁人亂說。她還說,母後極信任她。這些年來,那個男人進母後寢殿,都是她安排的……我應了她。告訴她,明日要比試箭法。她可以幫我移靶,我便可趁機向母後討她。她信了——”

此際,屋中燭火光亮似暗了些。榮烈看向窗外,隻見半開的窗扇上映上了一層朦朦的青灰色。原來,一夜已經過去。

天色快亮了。

榮烈托著明思的頭,將她慢慢放回軟枕上。凝視著眼前的女子,他眼中和臉上戾氣瞬間消失。他的眸光柔和而平靜,方才的傾訴讓他此刻的內心是從未有過的輕鬆和寧靜。

“天亮了,今日還有許多事要辦。”榮烈將她的青絲撥到枕側,剩下的幾縷別到耳後,整理好後,他唇角淡淡一笑,“其實我也知道自己不過是自欺欺人。我今日說的,你都聽不見。可我說了,心裏卻舒服了許多。其他的,他日有機會,我再慢慢說給你。我的確不是什麽好人,我也不知道你若知曉了,會不會嫌棄我。可即便是你嫌棄我,我也知道你嫌棄的隻會是我做的不好的地方,不會是因為別的。”

窗外泛起了淡淡的魚肚白,窗扇上的素白窗紗色澤也慢慢清晰明亮幾許。

一陣晨風撲入窗扉,桌上的燭台火苗搖曳,連帶著屋中的光影形狀也跟著顫動變幻。甚至明思的睫毛下的陰影也隨著忽長忽短的變了變,似方才那一瞬,睫毛也跟著動了動。

榮烈靜靜地看著她,默然須臾,“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可我不想騙你,有些事,我眼下不能保證。有些事,本無對錯。可每個人皆有自身位置,想要兩全其美很難。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我不願你為難,可我知道你不會聽我的。你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可眼下的局勢,不是你我能決定的。有些事,從開頭就已經是注定。你現在最該做的,是為你自個兒還有你的親人保存自己,你明白麽?”

明思睡顏沉靜,絲毫未動。

榮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起身離去。

走到廊下,如玉和帽兒還有沙魯都站在一起。看神情,三人方才說了些話。帽兒和如玉麵上神情都有些驚喜激動不自已,帽兒的眼圈還是濕潤的。

榮烈瞟了兩個丫鬟一樣,看向沙魯,“孩子帶回來了?”

沙魯咧嘴笑了笑,也極喜悅,點了點頭,“一個時辰前回來的,已經送回了方府。”

本是想帶回來的,可孩子要吃奶,就送回了方府。

榮烈垂了垂眸,“去接回來。”帽兒和如玉一怔,榮烈卻未看她們,抬眼看向沙魯,“同方師長交待一聲,把乳娘也帶過來。”

帽兒隻怔了一刻,旋即喜上眉梢,“跟方師長說,讓金葉銀葉也過來。”

沙魯愣了愣,遂笑應,“屬下這就去。”

榮烈轉首看向如玉,“去同大管事說一聲,把旁邊的院子收拾一個出來,再派些人手。”

榮烈這話顯然是要將牛牛接到王府來,如玉自然是高興的。笑著應了便轉身快步出去了。

帽兒也轉身朝房中走,走了一步,又轉身抬眼看著榮烈,輕聲詢問了兩句,“王爺,小姐怎麽樣了?昨夜可有醒過?”

榮烈淡淡道,“燒退得差不多了,進去看看吧。”

帽兒頓時大喜,脆生生應了一聲,便朝內走。

榮烈眼簾垂了須臾,大步朝院外。沙魯忙跟上。兩人行到院外,榮烈淡淡出聲,“同方師長說一聲,我們要了她兩個丫鬟,也送兩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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