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光芒
他是一輪太陽,光芒四射,我站在他身邊,即便是恒星,也黯然失色。可是,我依舊在發光發熱,在遠離他的地方,你便會看到我獨特的光芒。
——題記
董小葵一時不知怎麽回答。誠然,一遇到許二的事,她總是有些猶豫。因為理智告訴她,絕對不能回去。可是,從內心來說,她是真的想看到他。
“總之,七月二十日之前,你回到寧園去。”葉三見她久久沒有說話,語氣有些不耐煩。不過,聲音一如既往,壓得很低。
又是七月二十日,這到底是個什麽日子?上次偶爾一次看到他的身份證,他的生日似乎跟自己一樣是秋天,同樣為十月的。
董小葵正要問葉三,卻聽見有極其有禮貌的女子聲音低聲說:“葉先生,您要的粥熱好了。”
“嗯,放在那裏。”葉三的聲音也極其低。
董小葵有些納悶,即便是夜深人靜,在自己的家裏,他也不應該是這種說話的狀態,像是怕吵著人似的。這葉三也有些反常。
她還在納悶,葉三卻說:“總之,你盡快回來。你有什麽決斷,總得是要當麵給人交代的,行了,我去吃點東西。”
董小葵一聽他要掛電話,急忙問:“你可知道陳俊的下落?我給他打電話,他一直沒有接。”
葉三一聽,頓了一下,有些不悅地說:“陳俊這次居然也迷糊了。行了,我讓他明天給你打電話。”
“不用,我知道他沒事,就行了。”董小葵鬆了一口氣,心裏懸著的一塊石頭落了。
葉三也沒再說什麽,毅然掛了電話。
看起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陳俊並沒有出事,祖屋的事也虧得遇見李斂楓。唯一記掛的,就是許二。
想起他,董小葵便還是睡不著,索性起來打開電腦。隻是看著電腦裏那張照片,他臉上有淡淡的笑,明淨溫暖的,而她靠在他懷裏安然入睡。這畫麵有一種雋永的唯美。讓她想到兩個字:永遠。
她呆呆地瞧了許久,竟然又將認識他的點點滴滴都拿出來細細咀嚼。就那樣睜著眼,看著月華如霜,直到天快明時,才沉沉睡去。
睡夢裏。卻並不踏實,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見許二的臉,陰沉沉的不悅,冷冷地說:“讓你呆在寧園好好照顧龍飛虎翼的,你跑什麽。”
她耷拉著腦袋不語,站在他的麵前,其時似乎是炎夏,窗外有鳴蟬在不遺餘力地鳴叫。
“你總是自作聰明。”他說,俯身過來。巨大的影子落下來罩著她。
這裏正是寧園的書房,屋外日光正好。她在他的步步緊逼下,不由得往後退,退無可退,便是靠著黒木邊框的窗戶,窗外有吊蘭綠意蔥蘢,在日光裏金光流動。
他終於俯身下來,氣息都在周遭,董小葵隻覺得呼吸都停止,一動不敢動。也不敢看他的臉。
他沒有說話,隻慢慢俯身下來。
這——
這似乎是電視裏常見的親吻的前的舉動。她想到這一點,更是無路可逃的慌亂,不由得半閉著眼。可是許二卻隻是俯身在她耳邊。有些鄙夷地說:“我道你是真聰明,到底是我看走眼了。”
這話讓董小葵的心咯噔一聲,還沒說話。他已經轉身往書房外走。不知怎的,她就有些著急,喊了一句:“你倒是說清楚。”
他頭也不回,大步走出去。將那門重重一關。“嘭”一聲,重重敲打在她心上。
他終究是對她的行為極度失望了吧?他讓她呆在寧園安心照顧著龍飛虎翼,縱使祖屋有事,辦完了,就應該回去,他說爭取七月二十日之前回寧園。
是啊,七月二十日,所謂的會議早就結束,他便可以不那麽忙了。
可是,她卻是打定主意要遠離他。不僅僅是因為“齊大非偶”以及門第差異讓她裹足不前。更是因為她心底到底有著一絲念想,有著別的一番打算。
這京城是他的地盤,他雖然為人清冷,極少炫耀,但絲毫不影響他的耀眼,他如同太陽一般的存在,光芒耀眼,即便董小葵是璀璨的恒星,站在他身邊,還是黯然失色。
即便,她想要跟他在一起,也不想成為他的鶯鶯燕燕,成為那些他經過的那種叫做“女人”的符號。
所以,她選擇離開京城,在沒有他的地方去自由呼吸,去發光發熱。也許,在這茫茫宇宙中,他偶爾朝她的方向看時,會看到她的精彩。
她也知道,這種離開,必然會讓他失望。他是那樣驕傲的人,一步步都計算得很好,而她逆了他的意。
她也知道,他失望,自己會難過,隻是不知道竟然會這樣難過,呼吸之間似乎都牽扯得疼痛。
窗外日光正好,鳴蟬此起彼伏,虎翼龍飛在園子裏偶爾叫兩聲,似乎很是歡樂。
如果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那該有多快樂。她靠著牆壁慢慢蹲身下來,輕輕地閉上眼,淚一下湧出來。這一湧,內心的難過一股腦兒都出來了,她竟是嗚嗚地哭了,像是小時候丟失了心愛的蝴蝶結的發繩。
哭了一陣,她想:該是離開的時候,也要有尊嚴地離開。
所以,雖然還在抽泣,但她還是一邊抬袖子擦眼淚,一手抓著窗欞想要站起身。卻不料被他抱個正著,她一下子沒有動。
他卻是問:“哭啥?”
“我——”她瞧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十分驚異。
“用袖子擦眼淚,髒兮兮的,自己去收拾幹淨,然後來替我磨墨。”他說。
董小葵隻是怔怔地任由他抱著,沒有動。他卻也沒有放開,反而將她往懷裏一摟,低聲說:“你說你怎麽這樣笨。”
她靠在他懷裏,忽然覺得四周枯萎的樹木全部發芽,含苞的花朵紛紛開放。
這樣真好。她緊緊閉著眼,盡力地吸著他身上的氣息。
“好了,小葵,去梳洗。”他喊。
“嗯。”董小葵回答。卻還是抱著他不放開,仿若一放開,要再抱住他就困難。
“快去梳洗。”他繼續說,搖了搖她。
她不甘心地睜開眼。看到窗外滿目的日光,古典的雕花木床,帷帳在風中輕輕飄動,媽媽站在窗前,很是關切地看著她。
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剛才那樣真切心痛不過是南柯一夢,而自己摟著的不過是溫暖的棉被罷了。
“小葵,你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事瞞著媽,哭得那麽傷心。”媽媽搖了搖她。
董小葵擁著被子坐起來,搖搖頭,說:“做了噩夢。”
“夢到什麽了?要不要去喊六嬸給你算算,或者做做法,你今年十月也快二十二了。”媽媽說著,總是以老一輩特有的虔誠迷信態度。
“不用。隻是夢到同學分別而已。”董小葵說,翻身下床,下樓洗漱,然後吃了早飯,看時間都快中午了。正要給李斂楓打電話,就聽見董小槐在喊:“姐姐,李老師來了。”
董小葵將電話放入包裏,剛站起身,就看到李斂楓從前麵鋪子的甬道走進來,臉上掛著笑。一身看起來款式簡單的格子襯衫和黑色西褲,穿在他身上竟是相得益彰。
這群人,在品味與審美上來看,一個個都是高手。隨意一搭配。竟然就顯出自己的氣質來。
他走進來,笑著說:“我掐著時間來,不知有沒有午飯吃?”
媽媽在院子邊的井台上打水洗衣服,聽見有人來,忙迎出來,瞧見李斂楓。董小葵立刻說:“媽。這是我朋友,也是小槐的老師。”
李斂楓立刻很恭敬地叫了一聲“阿姨好,我叫李斂楓”,然後笑著說:“哪裏是小槐的老師?我沒教過小槐,隻是小槐的朋友了。”
媽媽一笑,說要去做飯,李斂楓連忙阻止,說:“阿姨,我就是打趣小葵的。我吃了午飯來的,今天要陪小葵去祖屋看看。”
“回祖屋?”媽媽的臉色有些異樣,似乎不太同意。
董小葵有些疑惑,李斂楓倒是笑著說:“阿姨不用擔心,我是以小葵律師的身份去的。”
媽媽一聽,尷尬地說:“我也沒說什麽。”
李斂楓嗬嗬一笑,說:“阿姨,你放心,我是小葵的朋友,自然會護著她的。您的擔憂,我很清楚。”
媽媽抿著唇,笑了笑,說:“小葵能有李老師這樣的朋友,是他的福氣了。”
李斂楓嗬嗬一笑,倒是掃了一眼董小葵,說:“能認識小葵,才是我的福氣了。”
媽媽隻是笑,十分的不好意思。她向來不善於與人交流,今天算是話比較多的了。
董小葵站在一旁,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媽媽擔心的是李斂楓的身份問題。如果要幹涉祖屋的買賣,必然是董家的人,而李斂楓憑什麽去。
媽媽想到的自然是董小葵的夫君,所以,一聽李斂楓說要跟她回祖屋,立刻就覺得不妥。
可李斂楓的反應也太快了吧?媽媽的臉色稍微有異,他幾乎立刻就意識到媽媽擔憂的是他以什麽身份去。這男人還真是聰明。
董小葵不由得暗讚,看了他一眼。李斂楓恰好轉過來,笑著說:“走吧,時候也不早了。”
“嗯。”董小葵也覺得時間不早。
兩人一並走出門,李斂楓卻是讓他在鎮口等著。正是趕集的時候,很熱鬧的街市,各種農副產品,新鮮的蔬菜水果比比皆是,叫賣聲吆喝聲不絕於耳。
董小葵站在街口,往著老街口張望,怕李斂楓沒看到他,誰知他竟然是開了車,在她旁邊落下車窗,笑著喊:“小葵,上車。”
董小葵一愣,看了看這車,也看不出什麽牌子,但可以肯定這家夥開的車自然也不差。貌似上次釣魚時,聽那雲少與許二對話,要求飆車,有提到李斂楓十分喜歡車,尤其喜歡改車。
董小葵坐好,想起上一次,他跟雲少飆車,那個慘烈的速度——,她立馬乖乖綁上安全帶。李斂楓抿著唇笑而不語。
這一次。李斂楓開得很慢,在山間水泥路上行駛,落了車窗,窗外的風。帶著植物香,十分舒暢。董小葵靠在椅背上,看著兩旁蜿蜒起伏的山路,忽然覺得沒有方向一樣。
李斂楓卻是深深呼吸,自顧自地說:“國家這村村通。還不錯。大自然的味道,就是愜意。”
董小葵一笑,看了看他,打趣道:“若要你天天生活在這裏,你倒是不願意了。”
“怎麽會?我倒是喜歡生活在這裏,比如雲來鎮。我來到這裏,從未有過的平靜,靠著河岸而居的人們,單純質樸,哪怕有壞心。也不過是雞毛蒜皮的事。我在這裏,睡覺都安穩。”
這些權貴公子哥總是這樣!董小葵搖搖頭,也不予以強力反駁,隻是嘟囔一句:“皇帝有皇帝的幸福,百姓有百姓的苦楚。如果你是檸檬,就喜歡自己的酸味,不要去羨慕糖的甜味。想太多,不好。”
李斂楓沒說話,專心開車,許久才說:“也許。你是對的。”
董小葵沒說話,隻是看著車上掛的舊舊的中國結,數著它的紋路發呆。
車到祖屋,董小葵一下車。三爺立刻就拉過她,低聲問:“今天,你可有把握?那女人昨天打過電話來說,今天帶著律師過來,可以給我們最後一次機會。還有那人是誰?”
三爺爺說著,看了看站在祖屋門口的李斂楓。
董小葵對著三爺爺一笑。說:“那是我的律師,三爺爺不必擔心。成功失敗,如今都有我來擔。”
“你這孩子——,你這是怪三爺爺。”三爺爺有些不悅。
董小葵抱著他的胳膊,笑著安慰了一番,才算安撫了這個老頭。那個女子還沒有來,於是,董小葵帶著李斂楓參觀祖屋,又在村裏走走。
李斂楓一路上都隻是聽著董小葵敘述,參觀完了祖屋,他在門口葡萄架的躺椅上躺著,枕著手臂,這才慢悠悠地說:“董家還真是睿智,在大唐衰落後,能看清楚當時的社會,名門望族,書香門第,避禍蜀中。選擇荷香渡這樣的世外桃源。並且,作為一個民間存在的世家,能夠傳承這麽多代。他的後人依舊能保有一些先祖的書香氣質,實在是不簡單。”
董小葵也在一旁的凳子上坐著,說:“董家家譜,家史,家訓,這些是一樣都不可少的。董家嫡出這一派,有些最基本的不可丟,比如一些必讀的曆史書籍,每一任的族長都要根據情況添減,並且妥善保存;又比如,毛筆字的練習,禮儀的練習,尤其是祭祀的那一套禮儀;還有,祖訓裏有些東西必須恪守,對董家的嫡出的尤為苛刻。有時候,我站在這祖屋,或者祠堂,都會恍然覺得我是身在古代。”
“看出來了。”李斂楓略略偏過頭來,神情慵懶,半眯著眼,瞧著她,說:“說話帶古味,走路與坐姿,都不是妖嬈隨意,著裝也略微偏古。不過,我更有興趣的是:你們的祖訓是什麽?”
董小葵抿著唇,轉了轉眼珠子,狡黠地說:“秘密。”
李斂楓一擺手,撇撇嘴,說:“切。以你之前的打算,以這個祖屋為文物買點,將這周圍都開發了。那你這個買點裏,總不可能不提董家祖訓吧?”
“這可是商業機密。不過,要是李斂楓先生想要投資,作為合作夥伴,當然是有權提前知道了。”董小葵坐直身子,一臉高深莫測的笑。
“喲,敢情你在這條道上等我呢。我就說,你怎麽那樣好心,還帶我參觀祖屋,並且詳細講解,熱情如火啊。”李斂楓一側身,也是坐正身子,偏著腦袋瞧著董小葵。
董小葵掩麵一笑,咳嗽兩聲,清清嗓子,說:“這個方案,我也跟你說過,非常具有可行性。如果真是做好了, 其中的利益也是巨大的。我一來是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咱們是熟人,你也有這個能力,給陌生人不如給你做;這二來,像你這麽有遠見卓識的合作開發者,不是那麽好找的。這年頭,好些做企業的,不是缺乏遠見,就是不夠大氣。所以,想來想去,你都是這個案子的第一人選。當然,前提是你有興趣。我隻是這麽一提。”
李斂楓打量著董小葵,並沒有回答,而是慢騰騰地重新躺倒躺椅上,氣定神閑地說:“我今天才知道小葵對我的評價居然,到達了這樣的高度。真是受寵若驚啊。”
董小葵嗬嗬一笑,說:“聽你這話,看來,你過去對我的眼光十分懷疑啊。”
“伶牙俐齒的。”李斂楓半垂著目,瞟她一眼,懶懶地說:“你很聰明,懂得找我來投資,然後,我在這祖屋問題上有利益的牽扯,就必然會在競爭中滅了對方,然後,你的問題就迎刃而解,因為我們是朋友,在了解這個祖屋後,開發案也好,或者將這個祖屋交給國家做文物也好,我都不會拆了這祖屋。小葵,你的心思很不錯。可是——”
李斂楓說到這裏,一下子坐正了身子,很是嚴肅地看著她。董小葵有些慌,這男人居然這樣毫不留情地將她的打算戳穿,一點餘地都不留。如今,這副嚴肅的模樣,不知又有什麽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