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有意思的邂逅

董小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前幾次都是來去匆匆,是我不禮貌了。”

“何止是不禮貌,簡直是不友善。”男子說話很直接,董小葵一時語塞。他卻是嗬嗬一笑,說:“我就長得那麽像壞人?”

“不是。”董小葵想要解釋,卻發現有些詞窮。好在他並不是咄咄逼人之輩,依舊是笑著說:“開玩笑了,當今社會,防人之心不可無。很多人就是因為輕信別人,不知防備而悲劇的。”

他說話的語氣有微微的感歎,董小葵不由得微眯雙目,說:“你倒看得很透徹。”

“工作性質決定的,沒辦法了。”他略略搖頭,服務生端了他要的中餐過來。

董小葵看了看他的餐盤,不由得一笑,倒是跟自己一樣,在西餐廳要中餐了。

他十分文雅地擺弄餐具,對服務生說謝謝,西裝革履的男子,身上有著一種知性的儒雅。

“冒昧問一句,不知先生所從事的職業是?”董小葵問,又覺得不禮貌。其實,她向來不喜歡打探別人什麽,即便是問對方的工作與出生地,也怕讓人覺得自己有別的企圖。

男子那紙巾擦手,嗬嗬一笑,說:“看來你真是一心撲在工作上了,在同一棟大樓,竟不知十二樓是什麽公司。”

董小葵本想脫口而出“我怎麽知道你隸屬哪一家”,立馬轉念一想:他這樣說,大約十二樓隻有一家。於是,她隻是尷尬地笑,說:“公司事情很多,每天累得跟狗似的,上班都不知幾點下班的。”

“那到底有沒有給足加班費。根據勞動法,是可以索要的。”他喝了一口湯,戲謔的口吻。

“哈,我又不是那麽天真的。華夏啊,民族性決定一切,國是國法,家是家規,自古皆是。”董小葵也是說笑,然後鋪開餐布,讓服務生送上自己的飯菜。

“嗬嗬,小姑娘年紀輕輕,就有一雙看透的玲瓏眼,未必是福氣了。”他說,吃相也十分優雅,隻因為要跟她說話,坐姿才略略偏向於她。

董小葵聽他的說法,暗想自己的判斷沒錯,這男人也是睿智的。他在這塵世中的曆練讓他與她初相逢就體現出一種大氣與包容。在那寒冷的天氣裏,在那熱火朝天,人聲鼎沸的小吃店中,她對他其實是不友善的,他卻是以一種包容的微笑麵對她。

對於她的記事本,他到底有沒有看,董小葵不知。不過,那本亂七八糟的記事本,能讓人看懂,或者看出感慨,看出對她的憐惜,那也得需要一定的功力與修養。

所以,他留下的那張紙條,她也留著,當作是人生中一次美麗事件。隻是沒有想到會與他再見麵。

第二次遇見,經他提醒,她才想起他來,隻不過是在心裏略略感慨一下這世界真是小,心裏也是淡淡的疏離。雖然人脈是最好的資源,但她並不是那種見到誰都想要結交的人,她並沒有現代社會所謂的社交症候。於是,也隻是那樣淡然而客氣,何曾想過人海相遇?

隻是,人生,相逢的會再相逢,相遇的會再相遇。這似乎是某本書裏的句子,董小葵是讀過的,隻是那時不明白,覺得這句子有些無端的莫名其妙。

如今遇見這樣的場景,卻還真是有所領悟。她略略一笑,想:人生中總是會有各種邂逅,自己與他也算是一種美麗。

“你說得那樣滄桑,好像看透了命運的玄妙。”她平淡的口吻,略帶友善的笑,端坐著輕輕喝了一小口排骨湯。

“終其一生,大約也隻能窺伺,何以能看透?我可沒那麽狂妄。”他說,然後又認識地吃飯。

“這樣謙虛的人,都市裏到底不多了。”董小葵漫不經心地話語,卻是誇了對方。

“能將誇人都誇得讓人感覺真誠,一點都打不做作的人也很少了。”那人隨即說。

董小葵一聽,瞧他一眼,兩人相似而笑。他卻是話鋒一轉,說:“這一餐到底沒趕上請你,那就吃完飯,可否賞臉喝杯咖啡?”

“那恭敬不如從命。”董小葵回答,調皮一笑。於是,兩人坐在鄰座,各自對付掉自己午餐,招了服務員收走餐盤。

董小葵伸手結賬,那男子也招了服務員過去結賬。兩人非常有默契,並沒有為對方付賬的尷尬局麵。這讓董小葵鬆了口氣,她最怕的就是那種推來推去的局麵。而他們正式成為彼此生命中的人,而非舞台背景匆匆過客,應該在這餐之後,由一杯咖啡開始。

兩人結賬,不約而同站起身。他笑了笑,指了指遠端的那個空位,說:“喝咖啡,那是個好位置。”

“我也這樣覺得。”董小葵看了看那位置,靠窗靠牆,能看到遠端的樓梯口。能將整個西餐廳的情況盡收眼中。這人,也是喜歡掌控大局的。

兩人點了咖啡,聊了好一會兒。董小葵這才知道原來大樓的十二樓是律師事務所,這男人叫周晨,二十九歲,在錦城有名的律師樓掛牌。

“原來是大律師。”董小葵調皮眨眨眼。

“哎,混口飯吃罷了。每個人都要有份事業做。不然,這日子難過得很。”他說,語氣十分誠懇。

“周先生謙虛了。”董小葵喝了一口咖啡,苦澀滿嘴,回味醇香。

不知怎的,董小葵就想起許二。他總喜歡喝現磨的。舉手投足,施施然,竭盡優雅,磨出香濃的咖啡。她記得因為他的傷,她去寧園,他實在是想喝咖啡,便是磨了一小杯,喝了一口,因為醫生吩咐不能喝咖啡。董小葵就板著臉生氣。

他隻喝了一小口,於是遞給她,賠笑,說:“我是想讓你嚐嚐我的手藝。”

她接過來,還沒入口。他就說:“喝喝,以後就要你來磨給我喝。”

“憑什麽?我又不是你的丫鬟。”董小葵朗聲說,故意牛飲式地將那咖啡一口喝盡。

“牛嚼牡丹的家夥。你還是喝茶比較適合。”他一邊說,一邊奪過她手中的咖啡杯放在桌上,說:“將咖啡機洗了。”

她嘴上死活不肯,最終還是去將這些亂七八糟收拾幹淨。

“叫什麽周先生的。聽著別扭。”周晨懶懶的靠在沙發上,手在桌上敲擊,日光有點傾斜,從玻璃窗裏投進來,照得木桌的紋理清晰,也照著他的手,寬大厚實,指甲修剪得很短,很整齊。

“那叫周大律師好了。”她逗他。心裏明知他的性格脾氣斷然不允許的。

“得了。你是這樣脾性的人麽?”周晨一下子坐正身子,偏著腦袋,聳聳肩。她想這人一定是搞怪類型的律師。

“我們第三次見麵,你倒是看出我脾性來了?”董小葵全是愉悅的笑,覺得窗外那不多的銀杏葉金黃可愛得緊。似乎昨天的肅殺全然沒有了。

“錯了,是第四次。”周晨立馬指出,然後提醒:“今天早上在電梯裏。”

董小葵恍然大悟,嗬嗬一笑,說:“不愧是大律師,記性這麽好。”

“飯不是好混的。記性好點,免得被陰,這個必須的。”周晨說。他的語氣抑揚頓挫,十分健談。

兩人談話也十分隨性。從社會現狀到英超意甲,忽而又說到NBA,繼而說到幾次金融危機,為如今看似繁花似錦的金融市場擔心。到後來,卻是談到彼此的家鄉。

周晨是北方人,隻是年少時就移居錦城,整個人浸潤著錦城的氣質。

“難怪你嗓音到底是清澈。”董小葵恍然大悟,繼而問:“可有見過天蒼蒼野茫茫的大草原,或者策馬奔騰?”

草原與大海,是她兒時的向往。那時,爸爸總讓她讀很多的書,文學境界總是最誘人。在她的想象裏,大海就是曹操《觀滄海》裏吞吐日月、波瀾起伏的壯闊。而草原在她的想象裏,則是策馬奔騰,一回頭,渾圓的落日血紅,從容下墜,那一刻飲風沉醉。

對於大海的向往,因為在京城求學,她在大學第一學期就跟陳佳川跑去附近看了,不能不說失望。她到底是安慰自己:這裏不是真正的大海。

而因為董小槐的事情,後來的她,沒有任何的精力與錢去草原。認識的人也沒有在那地方長大的,如今聽到周晨居然是北地草原的,不由得來了精神,這麽隨口一問。

“兒時記憶中的,有些模模糊糊了。”他敘述,又講起記憶中的大草原,說唯一記得的大約是那天空的藍,在錦城不多見。

“嗬嗬,古有蜀犬吠日,你要在錦城看到太陽都是一種幸福,還想看到那樣的藍天?”董小葵慢慢地攪拌咖啡。

“有所得,必有所失。雖是少見日光,但卻知道了日光的珍貴。再說了錦城雲樂。古人說‘樂不思蜀’,其實這詞不是讚美那地,而是在讚美蜀了。在蜀州,不思北地。無論古今。”他一說完,倒是慵懶地靠在椅子上,又是哈哈一笑,十分調皮做個鬼臉,說:“我向來這樣天馬行空,東拉西扯的。極少有人願意跟我聊天,他們覺得費腦子,無趣,不如去打三圈麻將。今天到底是用一杯咖啡來拉你聽我荼毒。”

“哪裏。我是賺了。有香濃咖啡喝,又受益匪淺,還談得十分愉悅。”董小葵說,看了看腕表,上班時間快到了。

這不經意的動作,卻是被周晨看出來。他也不拐彎抹角,先是說:“我沒讓小葵心煩就好。今天到底是中午,都匆忙。等改天空了,希望你還能聽我荼毒。”

他一邊說,一邊招服務生買單。董小葵也決計不搶,隻是說好啊。然後一起走出咖啡廳。後來在等電梯時,董小葵忽然說:“我以為你介紹自己的職業後,會說竭誠為你服務,給你優惠價什麽的。虧得你沒說。”

周晨西裝革履,站在電梯門口,一聽董小葵這麽低聲說,想要大笑。又要顧及自己的身份,於是憋著笑,問:“我看起來是這樣的人?”

“這世界人不可貌相的。”董小葵往人群外退,周晨也跟著退出來,站在一旁,跟她聊天。

“看來你受到過傷害,一朝蛇咬,十年井繩啊。可憐的娃。”周晨一臉同情。

董小葵笑而不語,想起前幾次相親遇見的那些人,到底都像是一出出荒誕劇。周晨忽然正色說:“我從來不會對人說那種話。我寧願我身邊的人一輩子都不要找我幫忙才是。找我幫忙,意味著他們遇到了麻煩。”

“對不起,我的話倒是俗了。”她道歉,覺得方才的玩笑話有些過了。

“哪裏是你俗了。是社會太浮躁了。企鵝最開始都不怕人的,如今見人就躲得遠遠的。那是人對企鵝做了壞事。你大約是見過類似的人了。”他說,然後指了指電梯,說:“走吧,擠一擠,不然真遲到了。”

電梯擁擠,他始終站在她的旁邊,給她一個空間,十分的細心。

在八樓即將到達時,她說:“其實,我可能以後會經常麻煩你,因為我的工作。”

是的,她還掛著夏可可在電台的那檔法製節目,雖然她在努力轉型,但目前還沒有完全轉過來。因為不是科班出身,每一次做節目,都要查閱很多資料,還要跟夏可可討論,有時候夏可可沒空,就直接將她丟給她的哥哥們。她的哥哥們都是大忙人,不一定有時間。因此,十分的不方便,如今,她都快成法律係的了。

“你的工作?”他十分疑惑。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隻希望你不要嫌我煩就好。”她一笑,對周圍的人說“麻煩讓一下,我八樓。”

“好。你需要幫忙,隨時給我打電話。”他在電梯裏對她說。

她在電梯門口轉身,對他點頭,看著電梯門徐徐關上,覺得今天遇見他,倒是一樁幸運的事,至少她一個人去吃飯,沒有太落寞,反而因為他的幽默與風趣,讓中午顯得很愉悅。

也許,沒有許二強大的身影與影響籠罩,會看到更多的風景吧。這也是一種得到吧?有失必有得,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她看著窗外明亮的日光,這樣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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