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好
大地震讓蜀中滿目瘡痍，在人心上劃下一道又一道的傷痕，災難卻又讓人奮起，比平時更懂得珍惜。董小葵從醫院回去，十分困倦，卻並沒有入睡，而是鍥而不舍給周韻打電話。大約打了四五次，周韻才接起來，低聲說：“我在開會，我過一會兒打給你。”
董小葵說“好”，聽見電話那頭，似乎有人正在介紹什麽東西，隔得有一段距離。隻能聽到是那種嚴肅的話語。
“那一會兒一起吃午飯吧。”周韻建議。
“行。”董小葵回答，她正巧也想跟周韻見一麵。畢竟對於李斂楓的身體狀況還是放心不下。
周韻“嗯”一聲，掛了電話。董小葵站在廊簷下，想到昨晚仲霖回來，有些恍然，如同一場夢境，天明醒來，一切都消失不見，沒有一絲的痕跡。
她在廊簷下站了一會兒，想到出租屋那邊還有些許東西。於是開車過去整理。五月下旬的錦城，在遭受災難後，剔除了一種浮華，變得沉靜。
廣場附近以及各處人群聚集處，有采血車在采血，獻血的隊伍排了很長，很長。人群很安靜。董小葵也想去獻血，但低頭看表已經快臨近中午，誤了與周韻的約會倒是不好。所以，隻好作罷，先開車去看看出租屋。
這住所是老式的房子，有些年頭，所以地震中，出現比較嚴重的裂縫。有專家評估為危樓。董小葵站在樓前猶豫一番，心裏有些發怵，還是硬著頭皮上去瞧了瞧。
去之前，給房東去了電話。房東說地震後的兩天，已經去屋內瞧過，大件都沒有損壞。所以，讓人搬走了，而她的東西大部分被默言搬走了。至於那些碎了的杯盤碗碟，已經清掃。剩下的一些是讓董小葵去辨別一下，是否還有用。
董小葵走到門口，看到門有些變形。她用鑰匙試了試，還是打開了。屋內的大件果然都搬走了。其實也好，原本那些大件就是房東的，而且都有些年頭了，比如老式的冰箱，天氣太熱似乎都沒有製凍了；還有那個洗衣機，洗衣服總是劈裏啪啦，得拿掃把給狠狠拍兩下。
她到處瞧了瞧，剩下的不過是一些瑣碎的小玩意兒，包括平時搜集的葉子。她翻揀了一下，將一些有點用的東西扔在一旁的袋子裏，又開了一個袋子裝不想要的，又不能給別人的東西。
當然，她動作非常迅速。因為一顆心都懸著，畢竟這裏是舊樓，如果來一場大的餘震，這裏可能垮塌。那麽，自己就可能倒黴地被埋掉。所以，她動作迅速，在分揀物品時，還順帶暗中將東西方神仙都拜了個遍。
飛一樣地提著東西出來，近乎狼狽。走出那窄窄的樓梯，大口喘息。才有重新做人的感覺。就算是在那山裏，她都是冷靜自持的，不曾有這樣的慌亂，大約因為電視上看多了的緣故，這下子倒是恐慌起來。
將東西放在車裏，拿了礦泉水喝了一大口。董小葵發動車子，去找默言。默言一家已經搬回房子裏住。正是中午時分，默言在做午飯。
董小葵一看，“喲”了一聲，打趣說：“你什麽時候成賢妻良母了？女強人。”
“呔，我向來賢妻良母的。”默言回答，刀腳細細密密，十分勻稱，倒是刀工十分了得。
“得了。大家都那麽熟了。別裝了。”董小葵氣定神閑。
默言倒是歎息一聲，說：“其實，這場地震讓我什麽都想通了。隻想多珍惜，多跟家人呆在一起。災難讓人痛苦，也讓任何人都有各自的感慨吧。話說回來，你當時可算是呆在重災區，可否有什麽想法？”
想法當然很多，但是有些話卻隻是心底的私密，無法言說。所以，她搖搖頭，說：“腦子亂亂的，隻想好好活著。”
“那就是了。好好活著。”默言點點頭，將切好的萵筍片放到清水裏洗淨晾著，這才得了空，低聲問：“那可是想過找一個人過這一生？”
“這個不是地震時才想的。我一直都是傳統的人，想著尋找一個合適的人，過這一生的。”董小葵回答，感覺默言似乎有別的話要說，而且應該是自己不太想聽到的。
果然，默言話鋒一轉，說：“你還記得那個周律師吧？地震那天，他立馬就來問我你在何處。其實他人不錯的，是個很上進的青年。”
董小葵不想聽，但不好打斷，隻是站在一旁聽著，等到默言說完。她才緩緩地說：“多謝他的好意。隻是，我遇見了那個合適的人了。”
默言一愣，隨即一臉的驚喜，問：“你遇見了？什麽時候會好事近？”
“很快。你準備好賀禮吧。”董小葵回答，調皮地眨眼睛。
默言的八卦因子爆棚，立刻拉著他詢問合適的人是誰。
董小葵垂了眸，緩緩地說：“秋水長歌。”
這四個字讓默言張大了嘴，連連喊出幾個“你”，最後才問：“你居然，將秋水長歌拐到現實中了？”
“指不定誰拐誰的。”董小葵想到許仲霖那家夥，唇邊浮出一抹笑，想到當許仲霖知道她早認出他就是秋水長歌，不知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
“哈哈。人家大神，得是你拐的吧。”默言哈哈大笑，又小聲說：“你怎麽就把秋水長歌給拐到現實了？”
“哼哼，我很差勁麽？”董小葵聳聳肩。
“我隻是好奇。秋水長歌能娶到你，三生修來的福分。”默言說。
董小葵樂了，說：“姐姐啊。你越發八卦了，這事，以前你慢慢看，哼哼，我跟他的婚禮上，他會自己講的。”
“喲，都談婚論嫁了。看來好事近了。”默言嘖嘖地說。
“算是了。”董小葵回答，心裏也明了，許仲霖這邊是不會改變的，隻是她需要許家人的接納與祝福，因為不想許仲霖難做。這一條路，不知要走到幾時。
當然，這一次回到京城，怕就該要直接麵對許家人了。不過，這一次是不同的，她不會節節敗退，如同第一次與許家哥哥見麵，她沒有任何立場去做什麽，甚至底氣也不足。但這一次，她知道許仲霖的心意，他就是她的底氣，她什麽都不怕。
“那好吧，我就隻有忍著了，讓好奇心折磨啊，折磨。”默言一臉的失望，卻又不甘心，問：“話又說回來，秋水長歌基本上不上線，你怎麽勾搭的？”
“他不上線，是因為我常常不在。哼哼，我不能多說。可不能讓你將秘密套走。那樣，會讓我的婚禮掉色不少的。”董小葵一副很嚴肅的樣子。
“得了。不說就不說。”默言撇撇嘴，話鋒一轉，留她吃飯。
董小葵搖搖頭，這才說有約。隻是過來拿東西。默言嘀咕一陣，埋怨她來也不吃午飯，卻還是去幫她拿東西。東西稍微有些多。默言是個節約的人，能拿的東西基本上都拿了，包括她愛不釋手的古書都一並搬了過來。
董小葵往下搬，發現紙盒子裏的木雕狐狸，心裏一動。對默言說：“謝謝，這東西你也搬了過來。”
“這雕刻得挺好的。我看你那麽珍藏。必然是貴重的，所以一起搬過來了。”默言一邊說，一邊喊她的老公幫董小葵搬下樓。
這樣來來回回兩趟，才算將東西都搬上車。默言又擔心她搬下車是否好搬。董小葵嗬嗬一笑，說：“你別擔心，那邊有人在的。”
“那就好。既然你有約，我也不留你。你自己注意些。等這段時間過了，大家都穩定了。我們再聚一聚。”，默言在門口向已經調轉車頭的董小葵揮手告別。
董小葵揮揮手，看看時間，已經臨近中午。索性先去宜華集團錦城分公司樓下等著吧。於是，開車前去，剛走到那附近。周韻的電話就來了，說在附近的一家西餐廳。那一家西餐廳恰巧是董小葵常常去的那家。那時，還在公司裏做事，中午在這西餐廳吃飯，吃完飯總得在這裏坐坐的。
她停好車，上樓去。周韻一改平素的女強人裝束，倒是穿了一襲素雅的旗袍，盤了頭發。她臉本來就是清雅類型，隻不過因為是部門主管，殺伐決斷的，多了些戾氣，如今倒是全被這一襲旗袍掩蓋了。乍一看，像是古典畫卷裏的女子迷路在這西餐廳。
董小葵則是牛仔褲、棉布襯衫，紮了馬尾。兩人相對而坐，點完餐。董小葵開門見山問李斂楓的情況。周韻抿抿唇，一臉嚴峻。然後才緩緩地回答：“他的身體不容樂觀。那天晚上，心髒突然難受，昏倒在地。虧得我之前不放心他，來了雲來鎮等他。不然，他就真是死在那裏了。”
原來那晚那樣驚心動魄。董小葵眉頭緊蹙，隻覺得十分害怕，她不由得追問：“現在怎麽樣了？”
“還好。他緩過來後，已經好很多了，不過修補受損的心髒，這得去國外做。這一次，我就是陪他去的。”她說。
董小葵不知該說什麽好，隻是端著杯子喝水。侍者端來午飯。她也隻是有些機械地吃著。周韻也沒多說，大約是真的餓了，她很認真地吃。
“你怎麽不問什麽時候出發？”周韻終於打破沉寂，其時，她在認真對付一塊牛肉。
“我是想問的。畢竟，他隻給我模棱兩可的答案。”董小葵一邊說，一邊擦拭手指。
“四點出發。我想他不喜歡你去送。”周韻直截了當。
董小葵點點頭，有些無奈地說：“我自有分寸。你不用防賊一樣防我。”
周韻淡淡一笑，說：“如果你是傾心於他的，此時此刻，我便可以將他拱手相讓。因為已經想清楚。愛一個人，有時候也意味著放棄。”
周韻像個大徹大悟的智者，董小葵輕歎一聲，說：“對此，我隻能說抱歉。”
“不必對我說。如今，你不欠我什麽。”她說，樣子沉靜。
“那就好。這一餐AA製了。”董小葵回答。
“必須的。”她也站起身，招呼侍者來結賬。兩人一並付了帳，一起走出西餐廳，站在門口。周韻忽然說：“董小葵，他為你做很多。無非是想你幸福。如今，我要跟隨他去國外，與死神抗爭。我想跟你說一些事情。”
“什麽事？”董小葵心一緊，不知道周韻要說什麽。
“許仲霖是人中龍鳳，覬覦他的人曆來很多。你難免遭人羨慕嫉妒恨。那群所謂的名門淑媛，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你知道叫陳佳川去滬上找你的人是誰麽？這事當初我查的。所以，我知道整個事件的始末。”周韻緩緩地說。
“你別說了。”董小葵忽然阻止。因為實在害怕是餘姚。
“董小葵，遊戲已經開始，就不要喊暫停。那個女人不是歐陽薇，而是餘姚。”周韻還是很殘酷地將真相揭露出來。
“你不要胡說。”董小葵對周韻的好感立刻減少。
“我從來不說胡話。我隻是想告訴你真相。不要蒙在鼓裏。”周韻說。董小葵轉臉看她，風吹亂她鬢邊的發。她像是個智者。
“謝謝。”董小葵回答。心裏一陣陣的涼，果然是餘姚。她對許仲霖的心思，董小葵也不是沒看出來。經過那幾次，她對自己發脾氣，董小葵已經篤定餘姚很喜歡許仲霖了。隻是姐妹情分，董小葵極少去考慮她會害自己。
“你還小，還有很多關等著你去闖。你資質不錯，好自為之吧。另外，許家掌權的是老爺子，許老爺子喜歡古典文化，兵法、棋藝、曆史、政治、書法，皆是拿手的。這方麵，你占優勢。你要加油。創造一個奇跡吧。”周韻歎息一聲，看了看小包裏的手表，剛好一點整。
董小葵點點頭，說：“雖然很俗氣，還是要說謝謝。”
“不要說謝謝。我隻是為了我自己能呆在四少身邊而已。你跟許少舉案齊眉、如膠似漆，我才會放心。”周韻說著，忽然轉過來對董小葵一笑，說：“加油吧。你比我幸運，比我勇敢。”
“你也要加油。”董小葵也對她說。
兩人相視一笑，同時說：“加油。”
後來司機來接周韻，董小葵去取車。兩人分道揚鑣，剛回到許仲霖的那套房子，周韻有短信來，說：“你跟我很像，若我們不是這種方式認識，必然是很好的朋友。好了，廢話不多說。你要努力，然後讓你的幸福給我一直努力的力量。”
董小葵拿著手機，編輯短信，寫了十來條，因為不妥，都刪除了。最後，她隻回了一個字“好”。
有這個字，其實就已經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