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地，溫暖的陽光催人欲睡。

時間已至清明。

謝家一家三口回了趟村子，給謝家祖先上墳。

謝母帶著戚映歡和謝喻舟跪在謝父的墳前燒著紙錢：“夫君你放心，家裏一切都好，喻舟的病也好了，歡歡的生意也做的不錯。你要是在天有靈就保佑他們平安健康……”

謝母一邊絮絮叨叨說著瑣事，一邊往銅盆裏添銀元寶。

這些銀元寶是由錫箔紙折成，每年二、三月的時候謝母便會折一些等到清明時用。

老一輩的人認為元寶比紙錢更值錢，元寶折多少也是看子孫的孝心。錫箔元寶燒完後，掰著手指過日子的媳婦會留下元寶的紙灰，等過兩日便有人上門作價回收，雖然賣不上幾個錢，但對普通百姓來講能省一筆就省一筆。

今年謝母折元寶的時候，戚映歡幫了一手。

謝母直誇她手巧：“歡歡真厲害，娘折得都沒你好。”

可不是嗎。戚映歡在心中回了一句。

她會折元寶，還會折兩三種不同類型的元寶，這都是她外婆教的。

戚映歡的外婆是個傳統女人，對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很是講究，比方說上了桌要長輩先動筷子，吃飯的時候要用手扶著碗，筷子不能放在碗上。

小時候她覺得這些規矩既死板也無用，但是小孩子永遠沒辦法忤逆大人，戚映歡一一遵循了下來。也因外婆十分疼愛她，所以這些她都記在了心上。

外婆算得上是長壽，在她過世前，戚映歡的外公大舅早已離開人世。外婆一到空閑的時候便會搬出小板凳開始折錫箔元寶，折了一筐又一筐，戚映歡偶爾去看她時也會幫忙折幾個，元寶的折法就是那時學的。

外婆總說：“你們年輕人，都不講我這一套了，到時候等我死了也沒人折這些，不如我現在多折點，也好多燒幾年。”

所以戚映歡在外婆離世後每次想起她時，腦海中都會浮現出她坐在小板凳上的畫麵。

外婆的話也一語成讖。直到戚映歡穿越的那一年，那些元寶都沒有燒完。

戚映歡本來非常不喜歡弄這些有的沒的，她的鼻子非常敏感，聞到這些燃燒的味道胃裏總是不太舒服。

不過這輩子再見到這些時，她的想法已產生偏移，當初的難以忍受也變成了思念，大抵是起了以物寄情的作用。

戚映歡呆呆地看了會兒火，看它燃燒跳躍。黑色的濃煙隨風飄揚，那味道有些嗆人，卻也格外懷念。

謝喻舟早就察覺了小姑娘的心不在焉，見她一幅想哭又沒哭出來的樣子，心中有些不好受。小姑娘是想起自己的親人了嗎？

靜默了一會兒，謝喻舟突然道：“娘，我陪映歡去看下嶽母。”

“誒，好。”謝母馬上答應下來：“我還要和你爹說會兒話，待會兒再過去。”

謝喻舟點頭，他一把抓過戚映歡的手，把她拖走。

掌心傳來的熱量使戚映歡慢慢清醒，意識回籠。

春風襲麵，鄉野間的野花開了，綠油油的野草生機盎然。

謝喻舟比她高了大半個頭，再加上腿長上的優勢，步伐就顯得大了，戚映歡跟在謝喻舟身後，三步並作兩步。

她看著少年的側顏，正當想喊他走慢些時，少年的腳步停了下來。

戚映歡一時沒有收住邁出的腳，撞上了他的脊背。

“你幹嘛突然停下來？”戚映歡摸著撞紅的鼻子，眼眶裏冒出因生理現象產生的淚水。

眼前的少年突然低下了頭，戚映歡感覺到溫熱的氣息掃在臉上。

他用拇指掃去麵頰上的淚珠，輕聲道：“怎麽哭了。”

戚映歡的睫毛顫動了一下，連著心跳也顫動了一下，等聽清對方說的話時，忍不住強嘴道：“誰哭了？這是正常反應，還不是因為你撞了我的鼻子！你還惡人先告狀！”

謝喻舟看她那麽精神，突然笑了下。

喉結滾動了下，震動了空氣。

她覺得被謝喻舟摸過的臉頰癢癢的，少年的氣息也近在咫尺，呼吸聲一點一滴輕柔地拂過她的臉。

這個距離太近了！

她能看清對方濃密的睫毛，幾乎沒有毛孔的肌膚，高挺的鼻梁，以及好看的瞳色，亞洲人的瞳孔遠看是黑色，但貼近後便會呈現出棕色，謝喻舟的瞳色與常人不同，即便近看也是耀眼的黑色。那雙眼，在注視你的時候，仿佛你就是整個世界。

近在咫尺的美少年。

太刺激了！戚映歡捂住自己不爭氣的心髒。這三年來她又不是沒被謝喻舟撩過，幹嘛那麽臉紅心跳。戚映歡你得苟住，不要被他迷得七葷八素！不能拜倒在他長衫下！先俯首稱臣就輸了！

她下意識想要退後一步，和謝喻舟保持安全距離。

隻是下一秒，他突然捧上戚映歡的臉，使得她無法退開。

兩人的距離從來沒有那麽近過，戚映歡腦子一片空白，心中想著，他要是親上來怎麽辦，他又不是沒有前科。

要把他推開嗎？那會不會太刻意了，搞得自己很怕他一樣。

戚映歡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手心，閉上了眼。

清冽的聲音響起：“剛剛是想嶽母了嗎？”謝喻舟嘴裏的嶽母並不是指顧慧娘，而是戚映歡真正的親人。

“……”

戚映歡此時的心情，就像是二月天裏被淋了一頭的冷水，從頭涼到腳。

讓你胡思亂想！讓你心猿意馬！

戚映歡木著一張臉，把謝喻舟的手從自己臉上扒開，退後一步，隨口：“啊……”了一聲。

對方似乎是察覺到了她表情不對，詫異地蹙了下眉頭，然後摸了摸戚映歡的頭。

“別太難過，嶽母定然也想要你一直開開心心。”

不，她憂傷的心情早就被他一頓打岔弄得煙消雲散了。

謝喻舟，狗男人，要不是看他真的在擔心她，她都要以為方才他是故意的了。

“我知道，你閉嘴！走！現在就去看我娘！”戚映歡心氣不順地命令道，她扭頭就走。

謝喻舟愣了一下，隻好跟上小姑娘氣勢洶洶的步伐。

等到了顧慧娘的墳前，戚映歡依舊麵無表情，她說：“謝喻舟，磕頭！”

謝喻舟在顧慧娘墳前拜了三拜。

戚映歡說：“謝喻舟，上香。”

謝喻舟點燃了線香在香爐上插上。

戚映歡說：“謝喻舟，燒紙！”

謝喻舟掏出謝母帶的紙錢元寶點燃。

見他如此聽話，戚映歡總算撫平了心頭的火焰，她也跪在顧慧娘的墳前，她拿著三根香，拜了三拜。心中默念：便宜娘親我來看您了，您和戚三妞在那裏團聚了嗎，我以後每年會來看您。您的親人我也會幫忙尋找，不用擔心。

謝喻舟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戚映歡跪拜上香，生怕她出什麽意外，等了許久，他發現一切正常後，終於把心頭緊繃著的弦鬆開。

他看著石碑上刻著的‘戚家顧氏之墓’心中道了一聲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