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百草堂的裏間。
窗戶半開,陽光灑入室內,微塵在空氣中飄揚,白色窗紙被日光穿透,形成半隱半透的白。
烏木色的家具有種曆史的沉重感。
戚映歡坐在案前,下半身被案幾所遮擋,她穿著杏色的襦裙,外衫與絹帶為湖藍色。身後是烏木色的牆櫃,案幾上放著研磨開的硯台,狼毫筆尖沾著黑色的墨水。右手邊的香茗正散發著嫋嫋熱氣。
戚映歡此時把雙手置於案上,抬首望著李掌櫃。
聽著李掌櫃冷嘲熱諷般的誇獎,戚映歡淡淡一笑:“多謝李掌櫃誇獎。不過李掌櫃這三年來似乎對自己的臉沒上心啊,眼角的魚尾紋連鎮店的胡粉都壓不住了。要我說李掌櫃怎麽也是做這一門生意的,不細心些保養怎麽成。”
來者不善,她沒必要給對方麵子。
“你!”李掌櫃被她氣了個倒仰。
女人最怕別人說什麽?老、胖、醜!戚映歡的話簡直戳她心窩子。這三年來她天天為店裏的生意憂心,哪有時間顧著自己的臉,再加上年紀的確長了,一笑就一臉的褶子,店裏的女夥計都怕她,自然不敢亂說,李掌櫃也就自我感覺良好,沒想到和戚映歡一照麵就被反擊了回來。
李掌櫃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著戚映歡說了句:“伶牙俐齒,怪不得能糊弄到季家的小丫頭。”
在李掌櫃眼裏,戚映歡就是那些個趨炎附勢心機深重的小人,先是攀上趙夕兒,再是季心語,不然今天她哪會那麽威風。
見李掌櫃冷了臉,戚映歡也收起臉上的笑容,懶得和她辯解。不是有句話這麽說嗎,心中有佛看誰都是佛,心中有狗屎看什麽都是狗屎。李掌櫃就是這樣的人。
戚映歡拿過青花瓷茶杯,抿了一口茶後問李掌櫃:“李掌櫃今天來找我不會就是和我來鬥嘴了吧?有話不妨直言。”
戚映歡說話實在是不給麵子,李掌櫃心中有暗火。
她拉開案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忍不住抱怨道:“小丫頭就是小丫頭,連杯茶水都不給客人,這便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她算什麽客人?惡客!連自己的身份都認不清的人,戚映歡真是醉了。
戚映歡不理她,隻作壁上觀。
李掌櫃講了半天,見戚映歡一臉無所謂的姿態,心中怒火更甚,隻是一想到自己今日的來意,她按捺住內心的怒氣。
她看著戚映歡,終於道:“戚丫頭,開個價吧,我們琅翠閣要你肥皂的配方!”
琅翠閣這三年來之所以業績下降還不是季家有肥皂這個營生,之前她是不知道肥皂的出處,現在知道出自戚映歡之手,便動了心思。
隻可惜,戚映歡不是三年前的黃毛丫頭,背靠武昌知府,夫君還是蘇青源的弟子,蘇青源是太子少師,那謝喻舟豈不是太子的師弟?雖然她們東家也是個大人物,但李掌櫃還是有些顧忌,要是給東家惹了麻煩就不好。
強取豪奪不行,那隻好用錢砸了。
李掌櫃把手按在桌上,開口就道:“六千兩!”
果然是打著肥皂的主意。之前戚映歡便有此猜測,看來是猜對了。
等聽到李掌櫃的報價,戚映歡差點笑出聲來,李掌櫃莫不是還把自己當做三年前那個黃毛丫頭吧,以為這點錢就能把她打發了?況且憑什麽賣給李掌櫃啊,就算沒有和季家的合作關係,戚映歡也不會把配方賣給李掌櫃。
李掌櫃看戚映歡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報價絲毫沒有讓她動心。
接著道:“一萬兩!”
戚映歡表情依舊未變,用一幅看戲的姿態盯著李掌櫃。
李掌櫃咬了咬牙,用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三萬兩!”
這是她能給出的最高價格了。
就連一直沒什麽反應的戚映歡也掀了下眼皮,三萬兩差不多是肥皂頭一年的所有收益了,一間水粉鋪一年的盈利最多就幾千兩,李掌櫃能一下子拿出那麽一大筆錢,的確有些後台啊。
這也變相說明了,李掌櫃十分眼紅肥皂的銷量。
李掌櫃見戚映歡良久不語,忍不說:“姓戚的,你倒是給句話啊!怎麽,我出的價格比不上季家嗎?”
戚映歡看向李掌櫃,輕聲道:“李掌櫃的價格的確讓人動心,但恕映歡實在愛莫能助,我與季大掌櫃合作時便有約定,獨家合作,不會再售第二家。”
“你耍我!?”李掌櫃瞪大眼睛,眼角的魚尾紋更加深了一些。若是不賣,她剛剛出價的時候戚映歡為什麽不說,分明是耍著她玩!
“沒有的事,我不是一直沒開口嗎,是李掌櫃太心急,自顧自報了價。”戚映歡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
這個笑在李掌櫃眼裏成了惡意的嘲笑。她攥緊手心,染著丹蔻的指甲陷入皮肉:“好好好!好你個戚映歡,說你伶牙俐齒還是輕的了,分明是巧舌如簧!”
李掌櫃深深吸了口氣,冷笑著問:“你真的不賣?”
“李掌櫃,經商不就講究一個誠信嗎?”戚映歡說:“我若是賣給了你,我要怎麽和季家交代。”
李掌櫃之所以不直接去季家買肥皂的配方,而來找戚映歡,還不是欺軟怕硬。
見戚映歡搬出季家,李掌櫃便知道她打得如意算盤黃了,她再也壓抑不住怒火,騰得站了起來,開始放狠話:“敢拿季家來壓我!黃毛丫頭想和我鬥你還是嫩了點!現在不賣給我,那就等著吧!總有一天我要你哭著求我買!”
利誘不成隻能威逼。
“這是威脅嗎?”戚映歡抬眼看著眼前麵色猙獰的女人問道。
“你可以這麽認為。”李掌櫃冷冷的說,用一幅居高臨上的姿態看她。
那種俯視的眼神讓戚映歡很不爽,所以她也站了起來,雖然身高不及李掌櫃,但氣勢不輸人。
戚映歡眯著眼道:“那我隻好等著了。不過李掌櫃若是指望那些派去去小稻村的烏合之眾,那李掌櫃怕是要失望了。”
戚映歡笑眯眯歪了下頭說:“今早小稻村的曹裏長抓到了幾個想偷摸進工坊的人,現在已經被我送去了官府,李掌櫃還是小心一些,別被人供了出來!”
李掌櫃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
被抓了?她怎麽不知道。一群飯桶。
李掌櫃死死抓著裙子的下擺,強裝著鎮定,留下一句:“你等著!”
她轉身離開,裏間的門被她‘砰’一聲關上,驚動了鋪子裏的顧客。
百草堂中,顧客用奇怪地眼神看著琅翠閣的女掌櫃咬牙切齒的離開。這是怎麽了,兩家鬧翻了嗎?
這時裏間內傳來了戚映歡的聲音,她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從裏間走出:“小鄭,找個人送送李掌櫃。”
“誒好。”女夥計應道。
李掌櫃一副快要吃人的表情說:“不用!”
說完,李掌櫃的身影消失在街上。
戚映歡的臉上似乎多了幾分無奈,對眾人道:“沒事,李掌櫃就是最近上火便秘了。害,我說什麽呢,你們就當沒聽見啊。”
哼,讓她威脅人!先搞點小報複!
“嗯嗯。”眾人閃著八卦的眼神點頭。
下午的時候武陵縣傳出了一則八卦,琅翠閣的李掌櫃上火便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