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淅瀝瀝的一直下。
戚映歡實在睡不著，在**翻來覆去，直到把謝喻舟吵醒。
謝喻舟看了會兒床幔說：“既然擔心，那就去看看。”
戚映歡作勢要起身，然而又躺了回去，眼睛一閉：“還是不了，繼續睡吧。”
兩人好不容易單獨見麵，她去當什麽電燈泡。可要是兩人都死強著，不肯說出心底的話怎麽辦？
謝喻舟看她那副操心的樣子，眼中劃過幾分好笑。
又躺了一盞茶的時間，戚映歡終於忍不住爬了起來。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入謝喻舟的耳中，他沒說話，隻看向戚映歡。
接收到對方的眼神，戚映歡下意識說：“沒有，我就是睡不著，偶爾也早起一下。”
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謝喻舟的眼神裏帶著濃濃的不相信，戚映歡別過臉。
福祿街，水井邊站著一男一女。
“三……王姑娘怎麽在這裏？”
於大再蠢也明白了什麽，可他仍舊明知故問。如果不這麽問，他根本不知道要什麽和王三妹說話。
許久未見，兩人似乎生疏了不少。
王三妹低下頭說：“是戚妹妹告我，你們約在這裏。”
說完後，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耳邊隻有雨滴的聲音沒有停歇。
王三妹攥了攥掩藏在袖子中的手，手裏握著的是昨天趕工的護身符。
仿佛是從護身符中汲取了勇氣，她終於抬頭看向於大問：“於大哥，聽說你報名參加了征兵？”
“嗯。”於大不知道要怎麽麵對王三妹，隻好悶悶地回道：“明天中午就要出發了。”
“這樣啊。”王三妹又低下了頭。
她的手有些發抖，知道此事已無法更改，隻能把心頭那句‘可不可以不要去’，吞回了肚子裏。
勉強提起一個笑容，看向於大。
王三妹說：“我也幫不上於大哥什麽忙，這是我昨天做的護身符，希望於大哥能平平安安的。”
明明有很多話想要說，但是話到了嘴邊，王三妹就隻剩下讓他平安歸來這個念頭，什麽婚約、什麽王夫人，仿佛在此刻並不是那麽重要。
於大看著王三妹明媚的笑，呼吸都下意識停止。心中被他好不容易埋藏的東西，似是要破土而出。
他僵硬著手腳接過，等看到護身符上繡的圖案時，猛然陷入回憶。
看完雜耍回來的那天，王三妹開玩笑地問了句：要是需要佩戴香囊的話，於大哥喜歡什麽款式？
於大也隨意的回答：繡著白馬的話就挺好。
——白馬。
於大驟然看向王三妹，把她嚇了一跳。
王三妹不敢與他對視，害怕被他看到此刻自己的模樣。黑圈圈、紅血絲、臉色蒼白，在最後，她不希望給於大留下這樣的形象。
忙把傘麵遮住了臉，王三妹說：“於大哥，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回去了。你……”
王三妹忍不住吸了下鼻子，才道：“你一路保重啊。”
不能讓他看到自己崩潰的樣子，王三妹抬腳便逃離了井邊。她倆終究是有緣無分，可她依舊感謝戚映歡，能讓她有把護身符送出去的機會。
王三妹告訴自己，她已經滿足了。
於大拿著護身符，把手慢慢合攏。他仿佛看到了王三妹點著油燈，在黑夜中趕工的樣子。
終於，心底埋藏的東西破土而出。
他扔了傘，兩步追上了王三妹，大喊：“三妹！”
好久沒聽到於大喊她三妹，王三妹止住腳步。
回頭的時候便看到於大淋著雨站在身後，雨滴把他打濕，衣服浸著水。
“你幹什麽！”王三妹緊張地舉高了傘，顫抖地說：“你明天就要走了，要是在路上生了病怎麽辦？”
於大卻像是沒有聽到王三妹的話，他握住王三妹舉傘的手。
王三妹睜大了詫異的雙眼。
雨珠沿著於大的臉，一路劃入領口。
於大切切地問：“三妹，你能等我嗎？”
“什、什麽？”王三妹的心猛跳。
“你能等我回來嗎？要是我能在戰場上立功，我就回來娶你！”於大的話變得有些語無倫次：“如果我被封了官，王夫人應該就能接受我了吧，就算沒有封官，殺敵也能得到賞銀，拿到賞銀我就來提親！我不知道這場仗要打多久，但是……三年，三妹你等我三年，我一定會回來！”
於大一鼓作氣說完最後一句，生怕下一秒，自己就沒有了勇氣。
最後才咬著牙說：“要是我三年後沒回來，你、三妹你就嫁了吧！”
王三妹張著嘴，看向於大。下一刹那，她捂住嘴嗚咽起來。
於大慌了，他沒見過王三妹在他麵前哭過：“三妹你別哭，是三年太久了嗎？”
王三妹今年十五，三年後就是十八，作為嫁人的年齡的確是老姑娘。
於大慌慌張張改口道：“要不兩年吧！你等我兩年，要是兩年我回不來，你就找人嫁了。”
還以為於大成熟了呢，沒想到還是以前那個傻子。
她是哭需要她等的時間太久了嗎？不，她是哭於大並沒有放棄。她一直以為自己和於大再沒有可能，她都快要認命了，沒想到今天又看到了希望。
王三妹又哭又笑：“我喜歡的人是個傻子。”
“什麽？”
王三妹的話，讓於大猝不及防。
她喜歡的人，說的是他嗎？於大心髒突突突跳的厲害，咧開嘴露出白牙。這一個月來，沒有比今天跟快活的日子。
“是說我傻嗎？”於大忍不住問。
看到於大傻笑，王三妹也破涕為笑。
沒眼看，哪有被人說傻還那麽開心！
“除了你，我還能說誰？”
“嘿嘿。”於大笑得十分開心，眼底的笑意作不得假。
兩人仿佛回到了從前。
王三妹深吸了一口氣，表情看上去十分溫柔，她回握了於大的手：“於大哥，我等你，不管是三年還是五年，我會等你回來，隻要你平安回來。”
什麽王夫人、什麽門當戶對，此刻都被王三妹拋到天邊。
哪怕現在於大問她，要不要和他私奔，大概王三妹也會毫不遲疑的點頭。
“不行，五年太長了，你會變成老姑娘的！”
“……”
雖然知道他是好意，但就不能說些好聽的話嗎？前麵搞得那麽感動，現在隻剩下哭笑不得。
於大已然下定了決心，眼神堅定：“三年就夠了！三妹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
王三妹反而搖頭：“不管怎麽樣，我隻求你平安，就算什麽都沒有，到時候我們再做打算便是。”
大不了，就和他私奔。
誰讓她喜歡的人是個傻子。
“我知道了，不會讓你擔心的。”於大笑得十分燦爛，一掃前幾日的消沉。
這時，天際萌發出一道白光，撥開烏雲，太陽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雨，停了。
地上的水塘，倒影著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的身影，兩人站在油紙傘下，兩張年輕的麵容相視而笑。
站在家門口的戚映歡，看著傘下的男女，露出了姨母笑。
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