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長公主府。

長公主依舊穿著她喜歡的紅衣,一襲衣物華貴奢靡。

室內點著西域買來的茵犀香。

案前,長公主和一男子正在對弈。

男子三十出頭的樣子,打扮考究,衣袍上繡著四爪金龍。

男子正是這兩日春風得意的魏王。

魏王放下手中的棋子對長公主道:“姑姑,上次我說的事,您考慮得怎麽樣了?”

長公主用袖子掩住表情,笑道:“景兒,不是姑姑不想幫你,隻是姑姑在皇兄心中的地位大不如前,就算我想幫你也有心無力啊。”

魏王的表情一變。嗬,之前收錢的時候可不見你這個反應,居然敢和他打太極。

“姑姑想差了,姑姑當年為父皇擋了一刀,這情誼總是在的。父皇這兩年冷著您,隻不過是因為駙馬的事生您的氣,兄妹哪有隔夜仇,隻要姑姑能放下身段,父皇怎會不念手足親情?”

魏王不覺得長公主會是顆無用的棋子。

長公主隻笑不語,端起茶水抿了一口。

要是放下身段就能就得到好處,她早做了,看來這位魏王也不是那麽了解自己父親的性格啊。不過,她並不介意魏王的誤會,有傻子趕著趟送錢不好嗎?

魏王在當今皇帝的兒子中,隻能算是平庸之輩,文不如先太子,武不如燕王。

早年間魏王從沒有產生過當皇帝的心思,但誰讓先太子命不好,三皇子又是個傻子,當時唯一有競爭力的燕王還去了黑水,魏王甚至都覺得是老天在幫他。

長幼有序,就該他二皇子坐上儲位。

魏王對自己的平庸十分清楚,可他依舊收攏了一大幫臣子,為此他十分自滿。

他是怎麽做到的?答案隻有一個字——錢。

他先是在封地大量征收賦稅,再納了幾個富商的女兒。

靠著這些錢,魏王籠絡了大批臣子。

漸漸地,魏王嚐到了好處,更是覺得金錢無所不能。

有錢能使鬼推磨,連以前對他不屑一顧的長公主,如今都需要對他笑語盈盈,魏王別提多得意了。

然而這位長公主的胃口顯然不是之前那群人可比擬,先前送的銀票根本不能滿足她。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魏王早有準備。

他摸了摸袖子,馬上從裏麵摸出一大疊銀票。

“還請姑姑笑納。”

長公主一看,眼神立馬直了。

“侄兒客氣了。”

眼瞧著魏王把銀票遞了過來,她假裝不在意,心中卻已經默數了銀票的數量。她微微咋舌,魏王哪來這麽多錢?上次的銀票就罷了,這次這一大筆……

“姑姑,我們都是一家人,侄兒孝敬一點不是應該的嗎?”

魏王表麵看上去風輕雲淡,心中卻在滴血。

用錢收買人心是方便,但如此以往,魏王府早就入不敷出。

還好這次的救濟糧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二十五萬石糧食隨便賣個幾萬石就能撈上一大筆。

長公主數完銀票後,馬上塞進袖子,魚尾紋都笑了出來:“景兒啊,要我說啊皇兄這些孩子裏,就數你最聰明。你放心,回頭姑姑就去宮裏遞牌子。”

“多謝姑姑。”魏王臉上一喜。這不是上鉤的嗎?隻要用錢能解決的事就不是事。

長公主心中嗤笑一聲:反正她隻說遞牌子,又沒說要幫他。

茶室內香氣氤氳。

這對姑侄表麵上其樂融融,但私下都各懷鬼胎。

就在這時,魏王府的護衛上前來報:“王爺,不好了!”

魏王臉上的笑容還沒維持幾秒,就拉長臉:“咋咋呼呼的幹什麽?不知道這裏是長公主府嗎?”

“有什麽不好了?”魏王問。

護衛苦著臉道:“王爺,宋宣撫使被兵馬指揮司的人在城門外攔了下來。”

“攔就攔了……”魏王下意識說,似乎沒把事情放在心上,可是下一秒他臉色大變:“什麽!?”

護衛湊到了魏王身前,小聲道:“之前用沙石掉包糧食的事被發現了。”

魏王大驚,也顧不得長公主的叫喊,走得匆匆忙忙。

出了公主府,魏王道:“把吳大人王大人張大人都喊來,說本王有要事相商!”

然而魏王等到了深夜,也沒見到一個被他當做心腹的人。

他垂頭看著地麵發了一會兒呆,片刻後,他突然暴起把桌上的東西全砸了。

魏王府的下人沒一個敢進書房。

荊燕兒的腦子有些與眾不同,覺得這是自己在魏王麵前露臉的機會,於是打扮一番後跨進了書房。

“王爺,您有什麽事您和妾身說說,妾身願意為您分憂解難?”

“分憂解難?就你?”魏王嗤笑道:“沒準你明天就會逃回娘家了。”

魏王的眼神中滿是陰霾,嚇得荊燕兒說不出話來。

荊燕兒做了好久的心理準備,才道:“妾身怎麽會拋下王爺離開呢,王爺為何平白無故汙我?”

魏王冷著臉:“最好如此。”

說完拂袖而去。

第二日。

之前魏王派係的朝臣,紛紛在朝堂上反戈相向,那模樣恨不得能和魏王劃清界限一樣。

魏王當場噴出一口鮮血,有錢能使鬼推磨,可當魏王的利益不足以打動他們時,他們便會棄之敝履。

元和二十二年,十一月初。

魏王因挪用救濟糧之事,被皇帝在早朝當麵大斥:“不當人子!朕怎麽會有你這個兒子!來人啊,把他關進宗人府!朕……”

皇帝的話還沒說完,一口氣沒喘上,立刻暈撅了過去。

見皇帝昏倒,所有臣子大亂,宗良大喊:“來人,去喊禦醫!”

“是,良公公。”小太監顯然沒遇到過這種狀況,一路踉踉蹌蹌地跑到太醫院。

皇帝被扶回養心殿。被禦醫紮過針後,皇帝幽幽轉醒。

宗良跪在皇帝跟前:“皇上,您方才真是嚇死老奴了。禦醫說了,要您好好調養身子,氣大傷肝,大齊需要您,您就算為了天下蒼生也要保重身子啊。”

皇帝虛弱地揮揮手:“去把魏王幾人叫來。”

宗良本想勸皇帝再休息一下,但看著皇帝臉上的怒容,他不敢吱聲。

當天魏王再次禁足,這次禁足皇帝並沒有設定時限,或許是一個月,一年,又或許是一輩子。

荊燕兒當場懵逼,第一時間就想拿嫁妝回娘家,可是她被魏王的人牢牢看住。

魏王陰惻惻地看著荊燕兒:“愛妾,是不會離我而去的,對不對?”

看著魏王手中的匕首,荊燕兒哆嗦著腿,隻能點頭。

此次案件受牽連的人數甚廣,魏王的派係不是被貶就是被外調。

朝中的大臣也明白了一件事,魏王徹底和儲位失之交臂。

心底最嘔的人是長公主,銀票還沒捂熱,就被收了回去,還無端端被皇帝喊去斥責了一番,長公主恨恨地咬著牙,她怎麽會知道魏王的銀票從哪來的,害她白歡喜一場。活該魏王沒做皇帝的命。

朝堂中三方鼎力的局麵瞬間瓦解。

丞相府。

書房內,葉丞相的臉色鐵青。

“魏王那個蠢材!”

葉盛是中書省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手中的權利比起幾個王爺也不遑多讓,皇帝甚至允他直接翻閱禦書房的奏章,這是多大的殊榮。

這個位置他坐太久了,自從體驗到了權利的滋味,他再也無法放下,眼看皇帝的身子就快不行了,葉盛心中急躁,要是換了新皇帝,新皇帝還能對他如此倚重嗎?答案顯然易見。

他表麵上雖然沒有參加派係之爭,但心中卻明白,魏王是最好的選擇,不為別的,就是因為他蠢,因為足夠愚蠢,他才能保住自己核心地位。

可惜魏王自己作死。

如今隻剩下皇孫和燕王。燕王這幾年裏變化得太多,他有些無法把控。

如此一來,可供他選擇的隻剩下皇孫。

“葉管家,用我的名義給孫太師遞個帖子,邀他來丞相府做客。”

是時候和皇孫那邊的人和解了。

“是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