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發絲淩亂，長袍斑駁一片，好幾處地方都已被割破。他臉上沒有什麽血色，鼻子上沾著灰，加上臉上的傷，除了狼狽，戚映歡尋不到任何適合的詞語。
眼前的人和七年前雨夜中狼狽的少年合二為一，那時他舉著弓，救她於水火。早已快忘記的形象，又一次躍然紙上。
這一次，戚映歡深深打量起眼前人的模樣，似乎想要把他烙印在心中。
戚映歡上下唇嗡合，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到了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情說這些，謝喻舟算你厲害！
“啪嗒——”一聲，淚珠掉得更歡了。
戚映歡跪在地上，圈住謝喻舟的脖子，把頭埋進了對方的頸肩。
謝喻舟看不到小姑娘的表情。
她悶悶地聲音出耳畔傳來，小姑娘帶著哭腔說：“這還需要證明嗎？對我而言，你從來都是啊。”
從七年前，謝喻舟在後山找到她時，他已經是無可取代的英雄。
謝喻舟愣了下，他伸出右手在戚映歡背後輕輕拍打起來：“好了，好了，別哭了，我們不是都沒事嗎？”
他的語氣變得輕鬆了不少，不知是故作輕鬆，還是語言帶來的動力。
“真的沒事？”戚映歡撥開他的手，用袖子抹去淚水，犀利地看向謝喻舟，辨認他是否在說謊
她問：“腰呢？沒事吧？我看你都站不起來了，怎麽可能沒事！”
“等緩過勁兒來就好了。”謝喻舟死撐，表示自己隻需要休息一下。
戚映歡當然不會錯過他語氣中的逞強，她擔心地說：“不行，還是讓我看看再說。”
謝喻舟的身形僵住。
怎麽看？不會是他想的那樣？
果不其然，小姑娘作勢就要來扒他的衣服。
“謝夫人萬萬不可！這青天白日！這朗朗乾坤！”
“別廢話，我隻是想看看你腰。”
怎麽搞得和她要強迫良家婦女似的？她又不是沒見過！而且現在都這樣了，還需要在意那些有的沒的嗎？
京營裏拿群大老爺們打赤膊也沒見他們這麽害羞，讀書人就是麻煩！
看著戚映歡強硬的態度，謝喻舟嚇得想要閃躲，但是他的腰受了傷，哪躲得過戚映歡的魔爪。
謝喻舟感覺自己的清白不保。
幸而，正在此時一聲咳嗽聲打斷了戚映歡的舉動。
“咳咳咳……”
陸敏和陸萱麵色古怪地看著兩人。
陸敏訕笑道：“謝夫人，謝兄，我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什麽打擾？
戚映歡低頭看向自己準備為謝喻舟寬衣解帶的手，就明白對方誤會了什麽。
她馬上縮回了自己的雙手，伸出爾康手：“別誤會，我就是想看看謝喻舟身上的傷勢。”
陸敏忍著笑點頭：“是是是，謝夫人放心，我們並沒有誤會。”
陸萱應和道：“對，我絕對不會以為歡歡你要霸王硬上弓。”
說完，陸萱表情一囧，有句話叫此地無銀三百兩，就是說的現在。
“……”謝喻舟。
“……”戚映歡。要是沒加後麵那句話，我或許還能相信你！絕交！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
空氣中蔓延著尷尬，最後陸敏好心地為三人解了圍：“謝兄的傷勢還是等回到京營後讓軍醫查看。”
“對對對。”陸萱忙不迭點頭：“先回去再說，歡歡你也要檢查一下。”
被兩人一打岔，戚映歡焦急的心情緩和一些，她朝兩人點頭。
謝喻舟暗自鬆了一口氣。
陸敏走了過來，準備去扶謝喻舟。
這時，戚映歡才想起問：“那兩匹馬呢？”
陸萱聞言，給戚映歡指了指緩坡那邊。
棗紅色大馬倒在地上，大宛馬呆呆地看著戚映歡幾人的方向，它就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垂頭喪氣地不敢靠近，隻是時不時往這裏瞥上兩眼。
這會兒倒是安分了下來，所以剛剛它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舉動？
然而戚映歡並沒有時間去思考大宛馬的動機，忽然之間，她聽到謝喻舟被陸敏拉起時，倒吸了一口涼氣：“嘶——”
“怎麽了？”戚映歡立刻緊張地上前查看。
謝喻舟緊緊抿著唇，似乎是想阻止嘴邊的呻吟，但疼痛感又豈是隨隨便便能忍住，看他濕透的鬢角和蒼白的臉色就知道他有多痛苦。
陸敏皺眉道：“麻煩了，手脫臼了。”
戚映歡的目光快速看向手臂的位置。
隻見謝喻舟的胳膊耷拉在身側，一動不動。他衣袖手肘的部分一塊深色的痕跡，似乎是因為撞擊所產生。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謝喻舟的手臂就脫臼了。
他居然不告訴自己，還忍到了現在！
戚映歡知道他是怕自己擔心所以隱瞞，可心裏依舊不好過。心中既傷心又惱火，因為謝喻舟的傷勢傷心，因為自己的失察而惱火。
謝喻舟曾以為，小姑娘會立刻發火，痛罵他知情不報。
結果與他想象的不同，她先是緊縮了下瞳孔，然後深深吸了口氣，她咬著唇瓣，麵色難看地說：“麻煩陸世子先捎他回京營找軍醫。”
“好說。”陸敏自然不會拒絕，馬上跑去牽馬。
戚映歡接受扶過謝喻舟，又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似乎想確認什麽。
謝喻舟心道，小姑娘這會有長進了，第一時間竟然不是生氣，而是有條不紊地安排對策。
他應該欣慰才是，但為什麽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呢？ 難道被她責罵兩聲反倒就會更好過一些嗎？
戚映歡不知道謝喻舟在想什麽，她紅著眼眶，努力板起臉問謝喻舟：“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你要是再敢不說實話，小心我讓娘給你煮最難喝的藥湯！”
謝喻舟莞爾，虛弱地對她笑了笑，撥開她淩亂的鬢角：“真的沒有了。不用擔心，你的手痛不痛？”
謝喻舟怎麽會不知道小姑娘想保護他的事，那一刻他深受震撼，並牢牢記在心中。
戚映歡撇了撇嘴，沒好氣道：“別想扯開話題，這點傷比起你的傷完全沒問題！”
謝喻舟：原來還是在生氣，隻不過擔心大過於生氣。
明明身體很痛，但謝喻舟嘴角的弧度根本抑製不住。
最後，戚映歡由陸萱載回了京營。
大宛馬就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灰溜溜跟在幾人身後。
它好幾次都想上前蹭一蹭戚映歡，但都被戚映歡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