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聲音後,黃方恒怒不可遏的表情轉為驚喜,心中默默念道:行之老弟啊,你總算是來了!

方才若愚來通知他們的時候,黃方恒都傻眼了,天底下還有什麽事比和宣武侯皇上匯合重要,比去抓叛賊重要?

這麽大的功勞,謝喻舟都能放棄,可真是傻子。

黃方恒來回變幻的表情,一下子落入了葉盛眼中。

他望著騎馬奔馳而來的禦史中丞,猛然反應了過來。

“原來是他!”

原來皇帝背後的謀士是這個年輕人!當年阿丹王子來使時,他便有預感此人若不能為己,未來必將是個勁敵,經過多次拉攏,葉盛都沒有成功,指的派遣了潘中丞暗中監視。

原以為謝喻舟還太年輕,就算要成長起來,也還需十年半載。

看來還是他看輕了這個年輕人!真是大意失荊州!

葉盛一口鬱氣堵在心中,無法發泄,他諷刺道:“皇上不愧是一代明君,識人善用,葉盛自愧不如!”

皇帝沒有聰明絕頂的智慧,也沒有過人的才識,他之所以能從一無所有到一國之君,憑借的不過是兩樣東西,一是武力,二是知人善任。

馭人之術,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

難道,他葉盛真的不如皇帝?

葉盛開始對自己產生質疑。

就算如此又怎樣?最後還不是算漏了一點!

葉盛壓抑著不甘衝皇帝喊:“我勸皇上還是不要再耽擱時間了,免得皇孫殿下遭難!”

眾人同時收回目光。

宣武侯出聲勸阻皇帝:“還請皇上三思,此等亂臣賊子,不可放任!”

同一時間,謝喻舟已經翻身下馬。

他大步向前,朝朝皇帝行了一禮。

全然沒有在意此時緊張的局麵,謝喻舟緩緩開口道:“微臣幸不辱命,已把皇孫殿下安全帶到!”

謝喻舟波瀾不驚的語氣,但好似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枚炸彈。

連同葉盛在內,所有人睜大眼看向謝喻舟。

“當真?”皇帝驚喜的問道。

“不可能!”葉盛的內心中多了恐慌。

在謝喻舟的頷首時,朱煥抱著平安匆匆地抵達。

“皇爺爺!”平安的呼喊聲響起。

他小小的臉龐在火光的照耀下有些蒼白,但總得看上去,人還是完好無損的。

皇帝安心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黃方恒心直口快,忍不住重重拍了下謝喻舟的肩膀:“行之老弟,我就知道,你不可能在重要的時候缺席,原來是去救皇孫了!先皇上之憂而憂,高!實在是高啊!”

黃方恒手重,差點拍得謝喻舟一個踉蹌,但他隻微微皺眉,並沒有埋怨黃方恒的意思。

這個衝動的大男人,居然也學會了耍心機,他分明是為謝喻舟向皇帝邀功。

果然就見到皇帝朝謝喻舟和顏悅色地點了點頭:“謝中丞,你做的不錯,等事畢,朕再重重賞你。”

“微臣不敢居功。”謝喻舟低首。

接著皇帝麵孔一板,露出銳利的目光:“宣武侯聽命!”

“微臣在!”宣武侯。

“朕命你速速拿下反賊葉盛!”

“遵旨!”

已經失去唯一一張底牌的葉盛在劫難逃。

元和二十六年,初秋。

皇帝久久未歸,當朝宰相葉甚夥同前太子詹士孫由,攻入紫禁城,企圖謀朝篡位。不料皇帝早有所料,攜宣武侯將其圍困於紫禁城中。罪臣葉盛,以失蹤多日的皇孫性命為要挾,幸以,禦史中丞謝喻舟救皇孫於危難。反賊得以盡數捉拿歸案。

白晝穿透了黑夜,驅散了深夜的沉重,天際露出魚肚白,不久後,第一道陽光灑入紫禁城。

微微的暖意,讓人的精神為之一振。

葉盛、兵部尚書,以及孫由等人都被捉住。

皇帝站在城樓上,他望著沐浴在陽光中的紫禁城,恢弘、古老、沉重,讓人心生自豪……

放眼望去,金陵收於眼底,這是他打下的江山,百姓安居樂業的場所,好不容易才帶來的繁華與興盛。時間如果能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

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此時眼神中帶著一絲疲倦。

宗良公公彎著腰伺候在皇帝身邊,細心詢問道:“皇上操勞了一夜,是否要小息片刻?”

“不用了,”

可是這樣的場景,他還能看多久?歲月不饒人,當年南征北伐幾天幾夜不睡覺都是小事,如今不過是一夜未眠。他老了啊……

他已是日暮裏的落陽,也該隨著黑夜退出舞台了,大齊終將是年輕人的大齊。

願我大齊千秋萬代,萬世不滅。

皇帝最後又看了一眼晨曦,他會動袖擺:“擺駕、上朝!”

太和殿。

關於昨晚發生的事,大多數官員都略有所聞。有些官員戰戰兢兢,唯恐被牽連,有些官員看清了局勢,對葉盛破口大罵。

沒過多久皇帝走入太和殿。

“皇上駕到!”

沒等群臣開口,皇帝便已宣布了葉盛等人的罪名。

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貶官的貶官。

最後便是封賞:“宣武侯捉拿反賊有功……。應天府尹黃方恒,任兵部尚書一職。禦史台中丞謝喻舟,調任中書省,任中書侍郎一職……”

“微臣接旨。”三人上前行禮。

謝喻舟一下子變成了正三品官大官,這升遷的速度史無前列!不過品級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調任中書省中書侍郎一職,很明顯,皇帝是要把他培養成宰相!

無數人眼紅地看著謝喻舟。

然而這還不是今天最驚人的消息,讓人更加愕然的是。

“燕王周昂、日表英奇。天資粹美。載稽典禮。俯順輿情。謹告天地、宗廟、社稷。

於元和二十六年、授周昂以冊寶。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以重萬年之統、以係四海之心。”

懸空已久的儲位終於有了定論。

皇帝完全不給官員討論的機會,便下了朝。

隨後謝喻舟被招進了養心殿。

皇帝閉著眼問謝喻舟:“行之知道朕為何封燕王為太子?”

謝喻舟想了很多,最終卻當做不知地搖了搖頭。

皇帝道:“因為朕的時間不多了。”

他已經沒更多的時間去培養皇孫了,而燕王亦通過了他無數的磨練,再也不是當年勇猛衝動的少年。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周昂身邊有陸敏等人,而平安隻有孫由那群廢物,哪怕平安登上大位,恐怕也會被多方麵掣肘。

謝喻舟低下頭道:“還望皇上保重龍體!大齊不能少了皇上。”

皇帝沒說話,隻是搖頭道:“謝愛卿,以後燕王還需你多加輔佐。”

皇帝改變了稱呼,眼神凝視著謝喻舟。

謝喻舟低首,語氣變得鄭重:“微臣必將不負皇上所托。”

見謝喻舟沒有推諉,皇帝淡淡一笑。

從桌上拿出一張密封的卷宗,皇帝道:“謝愛卿忠君愛國,家人必定也是如此,希望不要讓人失望啊!這封卷宗就不需要了……”

在謝喻舟注視下,皇帝把卷宗撕碎。

白紙如雪花般紛落。

謝喻舟微微蹙眉,等看清散落在地上的白紙,和早已陪玉兔嬤嬤陪葬的玉佩時,臉色微變。

白紙上寫著戚映歡的身世,以及顧家的出身。

謝喻舟瞳孔緊縮,此刻才發現,當初皇帝謊稱遭遇前朝反賊,乃是對他的警告。皇帝很清楚顧家與戚映歡的出身,之前的行動也是對他的考驗,隻要他行差踏出一步,便會落入無底深淵。

這位開國皇帝很有容人之量,前朝遺孤又如何,隻要謝喻舟要幫皇帝好好輔佐燕王,一個戚映歡,他還無需在意。

謝喻舟不傻,馬上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需要的是謝喻舟的忠心!

“微臣必將殫精竭力,不負皇上所托!”謝喻舟單膝跪下,再次重複了自己的承諾。

“好!謝愛卿可要記住今日的話。”皇帝眯著眼睛拍手。

一場無聲的交易達成。

謝喻舟帶走了玉佩,等他走出養心殿時,背後的衣衫已經濕透,疲倦席卷了全身。

坐上馬車回到家。

剛下馬車,門口便傳來了吳嬸的聲音:“夫人,夫人,大人回來了!”

“終於回來了!讓我好等!”

謝喻舟看到他的小姑娘拎著裙子,從廳堂跑出。

也許是經過休息,她臉色好看了不少。

她穿著水紅色的芙蓉裙,裙擺微揚,發絲如瀑,肌膚如雪,眼角的朱紅色淚痣襯得她整個人俏生生的。

陽光拂麵,暈染了她臉,她眼底凝著狡黠的光,她笑得無比燦爛,宛如夏日裏盛開的玫瑰。

小姑娘美得驚心動魄,卻帶著危險的刺。

謝喻舟走上前去,就見她抽出一把擀麵杖,她用擀麵杖的一端抵住謝喻舟,讓他再無法靠近。

隔著一小段的距離,她昂首看向謝喻舟,澄澈的眸光中是對方的倒影。

春風和煦,青衣如水,紅裙似火。

此時,沐浴在明媚陽光中的戚映歡,用擀麵杖點了點謝喻舟的胸,她櫻唇輕啟:“謝中丞,現在你該好好交代了吧?否則家法伺候!”

她故意裝作惡狠狠的樣子,卻逗笑了謝喻舟。

落葉飄舞的初秋,青年微微俯身,一個個輕輕的吻落在戚映歡的眉心。

戚映歡好似受驚一般,忙地向後退去,卻被謝喻舟摟住了肩無法動彈。

他用下巴抵著戚映歡的發頂,戚映歡隻覺耳根發熱,她聽到謝喻舟喉頭溢出的輕笑。

他笑道:“謝夫人的消息著實有些滯澀,此刻不該稱呼我為謝中丞,而是謝侍郎。”

戚映歡微微一愣。

謝喻舟升官了?

她臉上帶著一絲紅暈,微惱:“我管你是謝中丞,還是謝侍郎!”

她語氣一變,微微有些忸怩地抿了抿嘴說:“總之……歡迎回家。”

從吳若愚那裏聽到了一切,戚映歡知道謝喻舟最近很辛苦,吃不好飯睡不著覺,還要擔心她的安危。

她能做的不多,隻能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在此之前她還好好打扮了一番,也不知謝喻舟瞧出了沒。

謝喻舟笑容未減,又摟緊了戚映歡一些,輕聲‘嗯’了一聲。

氣氛無比溫馨,可惜吳嬸的一聲責罵打破了此時的寧靜。

“吳若愚,我讓你偷看!”

“娘,別打我!我再也不敢了!”

戚映歡迅速逃離了謝喻舟的擁抱,在吳嬸與若愚的追逐打鬧中,兩人相視一笑。

歲月靜好,秋日如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