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舟的眸色漆黑, 長睫微斂,他自然知道楚引歌是什麽意思。

——“親了就得對人負責,知道麽?”

這還是他教給她的。

她現下跟他說會對他負責的潛下之意就是, 她要親他。

那時他隻是調侃之意, 卻未想被她聽進心裏去了, 白川舟的唇角彎了好看的弧度, 看來多說還是有用。

她的指尖因酒醉泛著粉紅,眼神朦朧,卻一直盯著他的唇, 意圖已是昭然若揭。

更讓人心顫地是, 女子的嗓音甜甜糯糯,酒之香魂,已沁膚入骨, 連聲色都嬌軟得不像話。

白川舟的喉結上下輕滑。

聲線已是泛了啞:“楚引歌,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她揪著他的衣襟往下拽了拽,緊緊地纏在他的胸前, 眼神癡醉。

可語氣卻是不容置辯:“知道。”

那衣帛已徹底地垂落於地, 蓋住了兩人纏絡的影子,月白之下, 誰也不是那麽清白。

白川舟收起了平日的懶散, 眼眸已濃鬱得如化不開的墨:“我並不想乘人之危, 若你清醒後還對我......”

“可我想”, 楚引歌打斷了他的話, 抬眸對上他的視線, 眸光氤氳水波, “我想乘人之危。”

她的語氣明明是想威懾的, 可脫之於口時, 聲音是顫著的,呼吸起伏,聽上去就像撒嬌。

白川舟愣了一瞬,失神中,就有綿軟的唇瓣貼了上來。

帶著些許涼意,是這初秋的第一抹涼,但卻解不了渴,滅不了燥,反將炙燃得更旺。

楚引歌就那麽輕輕地酌著他的唇,技法生疏,明明純情地未沾染任何勾人的手段,可就撩撥起了他的兵荒馬亂,呼吸盡碎。

半晌,她似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凶巴巴地說道:“不張嘴,我就要咬你了。”

氣息盡灑在他的唇邊,**漾著酒香,讓他的灼燙變得愈發難捱。

白川舟倒樂了,這是天下頭一份因自己的吻技生澀而怪罪對方的姑娘罷?

他的碎發在眼前輕拂,唇邊掠過笑,攔膝一把將她橫抱起,望向她酥軟的眸心,誘哄道:“行,到馬車上再咬。”

水滴沿途落了滿地。

對岸的人早因白川舟棄琴就將眼神挪了過來,一女子佇溪而立,臻首娥眉,清眸流盼,雲鬢花顏金步搖,兩頰香腮一笑似芙蓉初綻,眾人皆屏息,紛紛猜測是哪家的姑娘。

直到白川舟趟水過溪,才似反應過來,原道是世子夫人。

他們在岸邊翹首,卻隻看到男子高大的身軀擋在眼前,隻有女子那垂擺的月白衣帛惹人遐思。

良久,白川舟抱著溫香軟玉離去,那衣帛卻被秋風一吹,拂向了對岸。

幾個頑劣的富家少年郎爭相去搶,越過花叢,穿過高樹,卻被一身著明黃蟒袍,頭束金冠的男子給拿了去。

少年郎顫微跪地:“太子殿下。”

“滾!”

少年郎退下,太子撚了撚手中滑膩的絲帛,湊鼻相聞,那上麵還有女子的暗香,一時間就令他小腹酸漲。

他又想到了那女子在溪邊的曼妙身影,冷笑了聲,怪道讓那楚翎在大牢中都還心心念念著,原來是個絕世美人。

嘖,楚翎在十月初五出獄,這恐怕不是為了送自家妹妹出嫁這麽簡單罷。

他的笑中有了色意,罷了罷了,念在他手上有金吾衛,這小美人就先給他享用吧。

太子在心中暗忖,等當上了皇帝,這美人妹妹是誰的還不定呢,白川舟那等紈絝,有此嬌妻簡直是暴殄天物了。

他喚來內侍,目露色氣:“去,將這衣帛送入東宮,傳孤令,哪個美人能用這衣帛將自己最快綁起來,今夜孤就寵幸誰。”

-

馬車內,清風徐徐。

後勁襲來,楚引歌恍惚中在想,這酒叫香魂果然沒錯,所有矜持的意誌皆被湮滅,唯剩魂中對欲念的貪婪。

她跨坐在他的懷裏,指尖順著他利落的下頜線輕蹭,緩緩下移,眸心迷離,“別再去華思樓了好不好?”

白川舟輕笑,嗓音又悶又低:“我去那兒,沒幹壞事。”

楚引歌明顯不信,點了點他滾動的喉結,聲色又柔又軟:“騙子。”

長睫半闔,她的動作實在太過磨人,像是無聲的誘.惑。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眸深似淵,濃稠且隱晦,聲線泛啞:“不是說要咬我?”

“我不會,”她有些泄氣,“就不咬了。”

楚引歌被自己打擊到,興致缺缺,正欲起身,卻被男人握住了細腰,不容她退卻。

“哥哥教你。”

白川舟在她腰間的力道加重,將她的纖纖素手繞到他的頸後,覆上她的唇瓣,涼意不複,溫熱逐漸變得滾炙。

舌尖撐開她的貝齒,酒香在唇齒間遊**,一絲一毫未放過,似要將她的醉給勾過來。

楚引歌有些喘不上氣。

可他卻未想放過她,薄荷氣息霸道橫行地鑽進她的唇齒間,愈發張狂。

薄繭的粗糲觸上玉肌,令她不住地眼睫輕顫,頭微微仰起,若破繭而出的蝶。

香舌溫纏。

他似是不滿足於此,漸漸往下,埋首她的香肩玉頸之中,流連遊弋。

直到那指端觸到了雪白玉圓的外廓,他的腦中閃過陣陣白光。

一聲低嚀從楚引歌的喉間溢出。

嬌綿似貓音。

白川舟才從意亂情迷中生生抽離,鬆開了她。

他看她的嬌唇紅豔似血,羽睫輕顫,暗罵自己今日確實沒做個人,人姑娘酒醉就趁虛而入,實屬不該。

白川舟的指腹還殘留那綿軟的手感,他輕捏了捏她的兩頰,聲色嘶啞:“忍忍。”

話雖是對著她說的,但明顯是講給自己聽的。

楚引歌本就暈沉,這被吻得更是迷糊,身子骨軟軟得靠著他,摩挲著他水潤的唇。

很是認真地說道:“我剛剛親了你,會對你負責的。”

白川舟氣笑:“成,爺記一輩子了。”

車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立冬敲了敲車壁,彷徨失措:“世子爺,四殿下突然上吐下瀉,麵色蒼白,呼吸急促,太醫已趕過去了,貴妃娘娘亂了心神,讓您也一同過去。”

白川舟聽聞,眸色一凜,對外冷聲道:“知道了,你先將夫人送回去。”

他低頭望向楚引歌,鼻尖輕蹭著她的額,眸底的溫柔溢出,輕聲低哄:“好好睡一覺,等我來找你。”

楚引歌懵懂地點了點頭。

在馬車的顛來簸去中睡沉了......

翌日酒醒。

楚引歌起身,動了動自己的肩頸,似是好久沒睡得這般香甜。

她尋履下榻,緩緩走至銅鏡前,按照慣例,先給自己的左臂上藥,雖是已然大好了,將寢衣往下一扯,頸側荒謬的紅痕宛然在目。

楚引歌愣了愣神。

又湊近銅鏡細看,男人清雋俊容泛了情動,埋首於肩的畫麵一一襲來。

她的臉頰瞬間滾燙,暗罵白川舟風流痞子!

那香魂不似天語閣的薄荷釀,酒後記憶會變得模糊,相反,這香魂雖也易醉,但醉後發生過何事,卻是能同魂魄的蘇醒也漸漸清晰。

隨著回憶的層見疊出般地閃過,楚引歌這聲風流痞子是越發罵不出口。

好像是她先說要對他負責的,然後在他義正言辭說不想乘人之危後,她又好死不活地添上一句,我想。

楚引歌雙手掩麵,這還怎麽活啊?

她清心寡欲了十六年,竟然因幾杯薄酒,就被色相誘心,主動吻了男人?!

雖然他撫琴膝上確實很好看,可這絕對不是蠱惑她的理由啊。

楚引歌斟酌了番,定是侯夫人在宴上一個勁地對她說著那傻兒子的癡心,才讓她看到他時多了層憐愛,這母子倆就是惑人於無形中。

她本想和他道歉,可他的那薄唇卻在那一刻透著水波的光,潤朗朗的,看上去極其好吃,讓她沒能把持得住,一時間動了世俗的貪念。

罪哉罪哉!

果然酒實乃太誤事了,輕易就能破了人的欲望,給靈魂解了束縛。

事不過三,下次萬般不可再飲酒了。

楚引歌暗下決心,往脖頸上拍了幾層細粉,但還是難掩印跡,換成高襟豎領,擋得嚴嚴實實才出了門。

她還記得白川舟在她昏睡前說過會來找她,看府門口的那輛華蓋馬車早已恭候。

她惶恐地輕掀車簾,卻發現男人並未坐在車中。

楚引歌長舒了口氣。

她覺得此刻的自己更像是個風流客,沒得到時滿口好話哄著,說對他負責,酒夢初醒後,就不敢見那多情的眸。

但她確實還沒想好,如何同他說昨日的那場歡愉是臨時起意。

或許是因為他太過紈絝,真心難負,她縱使是有了心思,也不想讓自己先在人前落敗。

他不在,不用當麵對峙,也是好事一樁。

讓她倏爾輕鬆了下來。

楚引歌坐穩後,還是客氣地問上了一句:“世子爺還未起吧?”

立冬在外,聲色略有悲切:“稟夫人,四殿下從昨個晚上就開始昏迷,爺守在邊上,一夜未睡。”

楚引歌心下一驚,想起世子爺昨日在馬車上被急召進宮,忙問道:“太醫可說了是何之症?”

“太醫言,摸殿下之脈為雀啄脈,此脈象乃中毒之症,但昨日宴上之食,皆用銀針探過,卻未見有發黑之變。”

一時間氣氛沉默。

原本她覺得輕快的馬蹄嘚嘚此刻聽入耳,也覺得悶鈍許多。

楚引歌一直到了攬月樓還想著此事,看到宋譽的麵色不佳,估計也在琢磨這事。

“四殿下中毒了。”

“我聽聞了。”

宋譽苦笑道:“就在我給殿下和貴妃娘娘落下最後一筆之時,四殿下突倒在我的腳邊,渾身抽搐,口吐白沫,來了很多人,他很快就被宮奴抬走了。”

他沒說的是,四殿下被抬走了,他的畫卻無人問津,宣紙在林間簌簌紛揚,他一張張拾起,像是在拾起自己可憐的自尊。

他倒不是在乎功名之人,而是一件你努力了很久的事,到頭來,卻無端被迫銷聲匿跡,這實在不是一件令人能輕易接受的事。

楚引歌從小跟他一起長大,自是聽懂了他的不甘心,拍了拍他的肩:“等四殿下好了,自然就記起你來了,我們吃著人家的俸祿,自是為人家幹活的,隻有主子好了,我們才能好。”

“嗯,”宋譽淡淡點頭,但麵色難掩哀慟,“我早間聽聞,殿下這毒若是七日內不解,恐是難撐過去。”

這確實是個噩耗,主子在被畫完人像之後若真如傳聞七日後命絕,那這畫師會被認為是不祥之人,會被賜去殉葬。

楚引歌全身抖了一抖:“先別自己嚇自己,四殿下福大命大,定能撐過去的。”

話雖這麽說,但她也沒有底氣,接下來的幾天,兩人都相談寥寥。

四殿下依然沒有好信傳來,皇上已下禦旨,聘萬金昭天下名醫前來會診。

大夫來來去去,宮中的閑言碎語也愈起愈烈,說宋譽給四皇子畫得是遺像,鎖魂的像。

連白川舟都接連四天未出現,他向來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但這一次卻失了言,說過來找她卻連個話都不曾帶給她。

四殿下恐怕是凶多吉少。

下值鍾聲響起,又一天要過去了。

烏雲在天際翻卷,滾雷碾過風雨欲來的蒼穹。

楚引歌看著宋譽那張麵色慘灰的臉,說再多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想哭就哭吧。”

宋譽眸底腥紅看著她:“你怎麽不鼓勵我,說些我肯定不會死之類的吉祥話。”

“因為我不敢保證。”

楚引歌很誠實,畢竟連謝昌這樣位極首輔之賢臣,都能說貶就被貶,說被殺就被殺,更何況他們這些小小畫師。

她從不愛說大話,所言皆發自肺腑:“但皇上若真下殺令,我會去跪著替你求上一求。”

宋譽氣笑:“楚引歌,你可真能氣人,我沒被皇上下殺令,恐怕就要被你氣死了,世子爺怎麽會喜歡你這樣的人。”

楚引歌也笑:“他也總是這麽說我。”

說她氣人,可沒回說完她之後,總要在她身上討點好處。

笑著笑著鼻尖就莫名泛酸。

也不知他有沒有按時吃飯,眼瞼底下剛散的清灰是不是又覆上了,她有點想念他的薄荷氣息了。

明明不知該如何麵對他,可多日不見,心念又都是他。

情字難解,她算是體會到了。

“你想情郎想哭了?”宋譽不屑,“想就去見,哭又解決不了任何事。”

楚引歌搖了搖頭,那酒後失態已是她頭一遭的大膽,清醒時她是萬般不敢這樣做的。

更何況現在正是四殿下的病重時刻,他應當分不出旁的心思,孰輕孰重,她還是知道分寸的。

“是啊,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楚引歌蹲在他麵前,“可宋譽啊,沒有人哭是為了解決問題的,就是讓自己心裏好受一些。”

她知道他的淚在心裏憋了許久了,從四殿下倒下那一天,閑言碎語四起之時,他就憋著了。

宋譽本就是一個極其純粹之人,一心撲在畫畫上,可如今卻被自己的熱愛所累,他心裏定不好受。

楚引歌見他眼眶又紅了:“想哭就哭吧,不丟人。”

她走出攬月樓時,雷聲轟鳴疊加,閃電驟降,將灰白的宮中一角撕裂分割成兩片,隨之的一聲炸雷,把樓上的哭聲也震得稀碎。

楚引歌抬頭望,在這宮牆之內,生如螻蟻,命似紙薄,縱使如四殿下這般尊貴,照樣在生辰宴上被盤算。

除太子外,還沒有一個皇子活過了十歲。這是巧合麽?

縱然答案昭昭在目,但沒有證據,無人敢問。

她想到了那個眸色烏黑清澈的少年,問她舅母何名,又會在生辰宴見到她時,眼眸極粲地喚她一聲舅母,聲色清越說等她和舅舅有了小世子,他來教小世子習字。

那麽明媚的少年郎啊,正當年少,本該轟轟烈烈,不懼歲長,眼下卻生死未卜……楚引歌說不出四皇子和宋譽的人生,誰更令人哀婉。

但她知道,無人有罪,誰都無辜。

一滴雨落在了她的眼皮上,她拿指尖抹去,長睫忍不住輕顫。

她在等第二滴雨,但卻未隨之而來,眼前出現了一把玄黑的二十四骨傘,蓋住了灰白的蒼穹,擋住了驟降的急雨。

楚引歌聽到了那劈裏啪啦砸在傘麵上的聲音,如千軍萬馬從雲端急速奔來。

耳邊傳來一聲許久未聞的啞音,清冷寒冽:“世子夫人。”

楚引歌心下一詫。

驀然間覺寒意迫人,斂眸轉向他,他還是一身玄衣緊袍,身姿挺得筆直,如鬆似鶴,骨節分明的手指緊握著扇柄。

修長,極白。

她盯著他的修指看了一會,實在和世子爺的手太像了,連手背上凸出的青筋都很相似。

可他的腕上沒有紅繩,沒有輕晃的扁扁小舟。

她抬眼,望向那麵具之下的冷峻漆眸,聲色聽不出情緒:“閣主怎麽來宮裏了?”

作者有話說:

審核大大求放過,什麽都沒有了。

世子爺:換個馬甲談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