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室內, 暖霧繚繞。
楚引歌想著水影方才的裝束許是還沒沐浴,沒多太耽擱,大致地洗淨後就從浴桶裏出來了。
正在換貼身裏衣, 卻突覺腹湧熱流, 恰在此時, 外門有被打開的聲響。
“水影回來了?”楚引歌的聲色被蒙了層水霧, 嬌柔軟糯,“我行囊裏有月事帶,幫我拿一下好麽?”
白川舟的身形一頓。
他將艾草不動聲色地放置在長案上, 打開一側的寶藍行囊, 窸窸窣窣地翻找起來。
楚引歌等了半晌,隻聞動靜,心下詫異, 雖然放得隱蔽了些,但她包裹裏統共也沒多少物件,即便全部抖落, 也應當尋得了。
她隻好溫聲提醒:“水影, 在裹著的紅布裏。”
總算聽到了腳步聲,極輕極輕。
楚引歌背對著半透屏風, 細細擦拭著自己的雙纖間, 衣帶半鬆半落, 香肩隱現, 盡態極妍。
修指勾著月事帶的係帶從身後遞了過來, 她接握住, 正想道謝, 餘光卻掃到這分明是一男子的手, 驚呼踉蹌, 轉身就撞進了白川舟的胸膛。
她慌忙穿戴好月事帶,去夠木架上的裏褲,嗔怪道:“怎麽都不發出聲音?”
白川舟掀起眼簾看她,香嬌玉嫩,眸色瀲灩,玉圓雪.脯被一粉白抱腹裹著,垂首時若隱若現,玉肌上冒著墨發低落的水珠往微聳的雪渠裏延伸,雙纖皙白修長。
她什麽都沒做,就是站在那裏,對他而言已是撩撥。
白川舟的喉結上下輕滑,先伸手一步拿過雪色長褲,單手舉高,垂眸看她:“不解釋解釋,怎麽在這?”
楚引歌伸手去夠,可這人就是存心不讓她拿到,晃來晃去,她攀著他的雙肩踮腳,輕語道:“夫君別鬧了,先讓我把衣裳穿好,再同你說。”
臉已是紅得透徹。
白川舟本想輕斥她胡鬧,但見她現在羞窘狀,又忍不住輕笑,將她攔腰抱起,往床榻走去:“怎麽還這般害羞,你身上哪一寸我沒見過?”
話是這樣說,但被他在燭火通明的當下,直白地瞧著總是讓她難為情的。
所幸屋子不大,出了淨室就是寢屋,白川用一薄衾給她蓋好,又拿來巾帕緩緩拭著她未幹透的烏發。
“水影被你趕走了?”
“嗯,你來了不跟我睡還想跟其他人睡?”
他的語氣不算太和善,可這話說得奇怪了點。
楚引歌辯駁道:“水影是姑娘,我同她睡一處也沒什麽。”
“那你知不知道我還是你夫君,”白川舟加重語調,“夫妻就得一起睡,懂了?”
楚引歌轉臉看他,見他素來清風霽月的俊容上難得氣呼呼的模樣,煞是可愛,忍不住在他的左臉上親了一口。
“別以為用了美人計,你偷偷跟來的這回事就過了。”
可他的眸底分明爬上了笑意。
楚引歌勾唇,在他的右臉上又吮了一口,藕臂攀纏上他的頸,誘哄:“這樣,可以過了麽?”
羽睫輕顫,杏眸濕潤,世子爺本就拿她沒法,剛剛也不過想威懾下她,可她對他一撒嬌,男人隻覺心都化了,天上的月都要捧獻給她。
他將她往後輕輕一推,手撐在她的兩側,眸色諱深,盯著她看了良久,才吐出兩字:“淘氣。”
明明是輕斥,卻滿含寵愛。
她太知道怎麽對付他了。
楚引歌輕笑,借著他頸側的力,微微抬首,和他額間相抵:“夫君天下第一好。”
“溜須拍馬。”
“夫君不喜歡麽?”
“哼。”
楚引歌聽到這低哼,笑得亂顫,兩團綿軟盈圓貼著他,也跟著起伏輕抖。
白川舟的呼吸一窒,桃花眼眸刹那迷離。
可她來了月信,他動她不得.....他閉了閉眼。
聲色低啞:“小混球,你就磨我吧。”
他的氣息灼熱,等楚引歌反應過來時,白川舟已經鬆開了她,下榻用燭火點艾草。
楚引歌趴伏在榻邊,墨發低垂,她看著他在角角落落熏艾,不禁莞爾。
“夫君,明天我還是隱在隊伍中罷,這樣於你比較方便。”
“我有辦法,你別操心。”
白川舟彎腰,眸被煙熏得通紅,可依然仔細不錯過每個地縫,他方才見她的腕上有不少被蚊蟲叮咬的包和枝條劃痕,想是這幾日跟在他們後頭,吃了不少苦頭。
剛起了話頭:“夫人的輕功愈發好了,這幾天都住......”
抬眸就發現她已經闔上了眼,睡沉了。
他將艾葉的火星撲滅,緩緩走了過去。
輕帳半垂,光影浮淺。
她的臉色有著倦意,想是累乏了許久。
墨發還是濕著的就睡了,真是個小孩,也不知她這五年是怎麽照顧自己的。
白川舟繼續給她擦著長發,一縷一縷在他指尖纏繞,見她睡顏恬靜,悠悠****的清香鑽進他的鼻端,散溢進他的四肢百骸。
他輕笑,怎麽會有人能這麽輕易地就將他拿捏住了。
燈昏指鈍,他對世人皆無耐心,可唯獨對她,他歡喜聽她閑話家常,也歡喜替她做著這些粗枝常事。
世間情動,不過是走不出她的三千青絲。
-
翌日。
仲夏天色亮得早,雲雀喈喈。
楚引歌動了動眼皮,每每來月信時,她雖不腹痛,但小肚還是會有寒意,特別是到了秋冬,得常備手爐捂肚腹。
可眼下她隻覺小腹暖烘烘的,她逐漸從混沌中蘇醒,轉頭就看到了白川舟。
而她的腹上搭著他溫熱的手掌。
楚引歌的心一動,暖意橫流,她往他的懷裏鑽著,雙手繞過他的勁腰,聲色低糯:“有個會暖榻的夫君真好。”
白川舟在她鑽過來的時候就醒了。
他的唇角牽了牽,嗓音輕啞:“楚引歌,你臊不臊?”
楚引歌將他摟得更緊,“我不臊,是有人說他會暖榻的。”
二十一歲的他對她說——
“會暖榻,夫人想不想試試。”
二十一歲的她應了他——
“有個會暖榻的夫君真好。”
白川舟笑道:“和你說了那麽多話,怎就記得這句了?”
他輕撚著她柔軟的耳垂,“和你說親了就得對人負責,你怎麽不記得?”
“我記得啊。”
“那你還撩完我就跑,一跑就是五年,小沒良心。”
“我......我.....”楚引歌輕啄了著他的下頜,“那時候沒辦法嘛,若能說服隋國不宣戰,我就隨你回鄴城。”
“真的?”白川舟一喜,“怎麽改主意了?”
他十餘天前問她,她還放心不下,怕耽誤他。
楚引歌趴到他身上,觸著他的寬肩窄腰,眸光閃閃望著他,認真說道:“我受不了再和你分開了。”
那天晚上他離開扈州時,她很明顯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如刀割,分離的滋味是這樣的難熬。
她已不是五年前那個惶恐怕事的小姑娘了,她信他能護她,也信她能護好自己,在四皇子未上位之前,不會讓人識破自己就是謝棠。
楚引歌在這幾天的旅途中,已想明白,大不了她就去天佑寺呆一段時間,隻要......隻要能與他近一些。
這路遙馬急的人間,她要圓滿,要滿心歡喜,不要再與他分開。
似所有的沉囂都落了地,白川舟將她擁得極緊極緊,埋在她的頸窩,緩了好一會笑出了聲:“等我們也生個閨女天天去舒府前顯顯。”
楚引歌失笑:“爺就這點出息。”
此時門響。
“主上,馬車已備好,何時出發?”
馬車?楚引歌微微一思,就瞬間了然,想是他心疼她,才特意備的。
白川舟衝外揚聲道:“吩咐眾將士,在此地歇......”
楚引歌忙捂住了他的嘴,對門外說道:“水影,對大家說照常卯時一刻出發。”
屋外的聲色一頓,應了聲是,腳步聲漸漸遠去。
白川舟用指尖輕勾了下她的腰側,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掌心:“肚子不難受麽?”
昨晚他出去了一趟,深夜才上榻,進了被衾才發覺她的小腹冰寒,捂到天色薄明才轉暖。
“可以歇幾天的。”
楚引歌搖了搖頭,她極懂分寸,不可耽誤她的正事,鬆了手道:“不難受,就是寒了些罷了,過了昨晚,今天就會好多了。”
“何至於這般大動幹戈?”她起身穿衣,笑道,“我才沒麽矜貴呢。”
白川舟沒出聲,下榻將鞋履替她放在眼前,自己迅速地穿衣斂容就出門了。
等楚引歌洗漱完畢後,他已從屋外邁步進來,手中拿了個水囊替給她。
聲色輕柔:“你是世子妃,閣主夫人,就該矜貴些,你夫君樂意伺候。”
楚引歌心尖一顫。
水囊溫滾,隔著外層牛皮,放在小腹上,暖意肆意橫生。
楚引歌眼睫低垂,瞧見桌上還放著一個蝴蝶麵具,雖比不上在天語閣他贈她的那個華美,但用得是絢麗翎毛,倒是精致。
她拾起:“這是?”
白川舟給她戴上:“昨晚做的,你就以閣主夫人身份同我一起通關。”
他細細端看了番。
麵具一戴,更襯她的瞳仁粲然,似淬了滿眸的寶翠,光輝奪目,他忍不住盯著她多看了幾眼。
可楚引歌卻擔憂:“可此事若是被鄴城朝中得知你突然有了夫人,他們會不會懷疑.....”
“這有什麽,就回信一封,說在途中偶遇黑蝶閣閣主,一見鍾情,喜結良緣,定了終身,他們指不定還要恭賀我這個閣主總算成親,有了把柄。”
他輕笑了聲,眉目朗朗,攬過她的柳腰:“隻是父親和母親聽聞恐怕要被氣壞,要為他家兒媳打抱不平了,屆時還請世子夫人替我表清白。”
楚引歌沒想到他還記得當初她信手拈來的黑蝶閣閣主一事,眼波流轉。
清了清喉嚨,絳唇一翹:“成,我就同母親說你要抬黑蝶閣閣主做姨娘......”
話未說完,就被白川舟摘下了麵具,俯身貼上了她的唇瓣,含吮輕咬。
楚引歌推著他,卻被他箍擁地更緊,吻得更深,她隻能從喉中溢出幾聲低嗚,時辰快到了。
水囊的溫熱將兩人的體溫更滾上了一層,空氣中的情.念氤氳。
她不知他怎麽就這麽會親吻,輕易就能勾得人心魂破碎。
她不禁軟了骨,漸漸忘情,要永久漾溺在他的溫柔裏了。
須臾,門被輕扣,帶著猶豫的不得已的打斷,傳來唯唯諾諾的聲色:“主上,時辰到了。”
楚引歌這才醒神,忙將他推開,雙唇被吮得愈發嬌豔,理著自己的衣襟,小聲嘟囔:“真會下蠱。”
他扯了下嘴角,用指腹擦過她唇邊的水漬,給她戴好麵具,牽著她的柔手大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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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關倒是順利。
他們一路向東,沒怎麽停留,馬不停蹄地行了九日,來到了虞城的鄰城——沛城。
從這過去虞城,也不過三日行程,白川舟心疼楚引歌一路顛簸,就進了此城歇下。
沛城是隋國的第二大城,且不設宵禁,到了夜間依然燈火通明,星羅棋布的大街小巷皆充滿吆喝商販,熙來攘往,繁華喧鬧。
楚引歌坐在驛館窗邊,看著街上的人煙稠密,饒是她這般不愛湊熱鬧的人,也被這裏的氛圍打動。
不過她再仔細一瞧,發現人人手中都拿著小木桶,裏麵裝滿了水,見到來人就互潑。
這倒是古怪,她從未見過。
楚引歌好奇問道:“牧之,你知道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聽聞今日是這裏的祈福節,凡是被水灑之人,皆會落上福祉,灑得越多,身上的福也就越多。”
白川舟將她拉起,坐在自己的修腿上,唇角輕彎,“棠棠想去麽?”
楚引歌雙眸發亮,聽聞就從他的腿上跳起來要去尋小桶,裙裾飄飛,又轉身問他:“你陪我去麽?”
他們好像都沒一同逛過街,更確切地說,他一個世子爺向來錦衣玉食,應當也不用親自上街買什麽罷。
所以她有些不確定他是否願意一同參加。
她的眼睫輕顫,杏眸忽閃忽閃,這哪像個二十有一的大人了,分明還是個頑劣的小姑娘。
白川舟輕笑:“行啊,那你今晚也得陪我.....”
他走過去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楚引歌的臉立馬變得緋紅,輕嗔睨他:“不要,上回膝都跪著瘀青了,你還說你最疼我。”
上回?那也是在扈州的事了。
白川舟扣著她的手,誘哄:“那待會我們上街多買幾個軟枕如何?或者仿那避火圖上的第二頁.....”
楚引歌一聽到避火圖,馬上妥協,“好好,還是買軟枕罷。”
這避火圖是在途中買的。
他看她在馬車上坐得無聊,路過一小城,給她買了些書和孩童的九連環、魯班鎖等小玩意消悶。
書卻不是什麽正經書,白川舟還美其名曰增進夫妻感情。
她本不打算看,那日實在枯寂,剛打來還未細瞧就被他逮了個正著,恰好是第二頁,還被他調侃想不到棠棠喜歡難度大的.......
白川舟見她的耳尖都紅了,不再逗她,讓水影找了兩小木桶,裝滿了水。
他們沒戴麵具,換了一身月白衣袍出了驛館。
這裏的人隻知閣主和其夫人整天帶著麵具示人,也不知麵具之下長何模樣,倒方便他們的閑逛。
可誰知,他們在街上還沒走幾步,就被猛衝上的人潮撞得跌跌撞撞。
楚引歌為了護住木桶的水,無意中鬆了白川舟的手,兩人被巨大的人波衝散。
楚引歌就看到許許多多的少女朝白川舟蜂擁而至,往他身上灑在水,她努了努嘴,想朝他走去,可人海將他們越擋越遠。
甚至還有少年朝她潑水,她也入鄉隨俗,為了以示尊重,也朝他潑了點。
結果一發不可收拾,越來越多的人朝她灑水。
而白川舟則在遠處被推搡,陰沉著臉,看她被挨肩疊背的少男簇擁,玩得不亦樂乎。
眸色愈發暗幽。
若有人往他身上潑水,他輕輕拂袖,反灑對方一身,來往幾回,那些少女覺無趣,沒人敢往他衣上潑。
他的神色淡淡,往中心笑得開懷的姑娘緩步走去。
突然,一水箭從白川舟的斜後方遠射而來,他的注意力全在楚引歌身上,直到箭風臨近,他才有察覺,眸光一凜,飛旋後轉,那水箭恰好不偏不倚正中他心腔。
“啪嗒”,水袋破裂。
白川舟一聲悶哼,滿襟皆濕。
他極少有如此狼狽的時刻,眉頭微皺。
一張布帛從水袋中掉落,白川舟心中隱覺不妙,迅速展開,也不知是用何墨寫的字,竟然絲毫未散,字跡端方:“想救謝棠,今夜亥時三刻,榭芳亭。”
白川舟心頭一緊,趕忙回身,舉目望去,卻未見那抹月白,雙拳微顫。
——棠棠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沒有虐點,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