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於?”
楚引歌轉臉看向他, 見他前額碎發淩亂,眸底盛滿晨光,閃著玩世不恭的淘氣。
和記憶中的頑劣少年一模一樣, 哪有五年蹉跎的痕跡。
她輕掐上他的臉, 狠狠揉搓:“世子爺好不要臉。”
“我不要臉, 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白川舟倒是誠實, 還好脾氣地任由她搓揉,笑得賴皮,“而且隻對小夫人不要臉。”
這人怎麽能將這麽欠的話都說得如此坦**。
可綴在他眼尾眉梢的愛意太過動人, 所有的情意都在乖張漾開, 令人不覺心跳如擂,明明是他不要臉,可臉紅的卻往往是她。
他的眼神太過直白, 隻要看他,她的小心思就無處遁形。
但她卻想一直溺在他的眼神裏,一點都不想動。
楚引歌伏在他的身畔湊近, 白川舟含笑輕捧起她的臉, 讓她看得更清楚。
他們在她二十二歲生辰的早晨,什麽都沒做, 隻是相顧。
鎖在彼此的眼裏, 具體又洶湧。
良久, 門響。
傳來水影清冽的聲音:“主上, 夫人, 東宮來稟, 太子有重事相議。”
白川舟對外應道:“好, 知道了。”
但還是未挪眼神, 修眸明燦燦的, 怎麽看她也不夠。
楚引歌像個孩童般,向前輕撞了下他的額頭:“起了。”
白川舟嘴角微翹,起身穿衣,他的健碩肌理在日光下像鍍了層光,卉滿力量,可穿著衣袍時卻很是挺拔清瘦,怎麽衣衫下的線條如此完美,每一寸都不偏不倚,結實有力。
楚引歌不免吞咽下口水,卻恰被他扭頭察覺,抓了個現行。
“小色鬼。”白川舟挑眉揶揄。
楚引歌從榻上跳起,捋了捋衣袖,垂眸狡辯:“我那是餓了,夫君莫要自作多情。”
說著就往門走去。
他洗漱完就一個箭步從後麵跟上,十指相扣,一手推開門,歪頭笑:“少耍賴,昨晚我就聽見你在咽......”
楚引歌忙捂住了他的嘴,耳根刷得就紅了。
雖然他說得倒也沒錯,昨夜在浴桶裏時,她忍不住觸了觸他的勻實鐵肌,她以為水聲泠泠能蓋過自己的吞咽聲,誰能想到他還真聽到了,但這人怎麽能堂而皇之說出來。
門口還站著水影呢。
白川舟顯然也注意到了水影,但以往她稟完事就離開了,不知為何今日一直守在門口,眉梢輕蹙:“還有事?”
被小手擋著,聲色也悶悶的,顯得不耐,楚引歌忙鬆了手,掌心潮熱。
卻不想水影竟走到她的麵前,從背後拿出一個小木盒,麵色緋紅:“夫人,生辰快樂。”
楚引歌微微一驚,雙手接過,連聲道謝。
又聽水影嬌羞續道;“這裏麵是黑倫石,是我在宣、隋山洞裏尋得的,水滴不穿,風吹不化,譽為天長地久石,願夫人和閣主也長長久久。”
楚引歌心下一動,她自然聽聞過這黑倫石,說是若碾碎壓.製成墨,寫的字連水都暈不開,她可太喜歡了。
她一把抱住了水影,“謝謝你水影,這真是我收到最用心的生辰禮......”
白川舟的胸口發燙,被藏有黑倫石的錦囊不斷碦著,他心生窒悶,怎麽他帶出來的手下連送的禮都想得一樣?
他還想今晚送她,誰曾想被水影捷足先登了,而且他的是太子殿下送的,她是自己尋的,這就更沒法送出了。
他剔了眼木盒,要不是在宣、隋交界那夜他做了一晚的麵具,這些黑倫石恐怕水影是撿不到的。
眼前兩人還緊緊相擁,棠棠還在一個勁地說著感謝之言,水影已是嘴角咧上了天,本來這些甜得讓人心化的詞和這個擁抱都是他的。
一念至此,白川舟的胸口更是堵滯,罷了罷了,他在夜間還準備了一出好戲,幸好做了兩手打算......
語氣微沉:“別抱了,太子那裏不還又要事?趕緊用完早膳去東宮吧。”
兩人這才戀戀分開,楚引歌覷了他一眼,這人怎麽連女孩子的醋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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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引歌怕耽擱太子的要事,匆匆吃了幾口,就拉著白川舟上了馬車,緊趕慢趕到了東宮,而且太子知根知底,他們也就舍了麵具。
一進宮門,就聽到鼓吹喧闐。
阿妍從一旁的門口躥出來,向楚引歌拋灑鮮花:“棠棠,生辰快樂。”
原來東宮的要事竟是幫她辦生辰宴。
“禮樂起,說祝詞。”
夏風回**著悠悠嫋嫋的樂曲。
身著宮服的女婢站在兩旁,麵帶笑容,滿口都是吉祥語,她每走一步,就被塞上一樣貴禮,綾羅綢緞,華美珠寶,還給她帶上花冠,說著妙語,逗得她合不攏嘴。
還將她引到水池邊,池水漫漫,波光粼粼。
楚引歌尚不明所以,可白川舟卻暗道不妙,水影在身側輕問:“主上,這是不是同您天剛兩亮,就去後灣準備的那出撞了......”
話音剛落,就突聞池中一陣巨響,幾根水柱直射上天,噴珠濺玉,狀如瀑布,倏爾幾根水柱又散若飛雪。
實乃壯闊奇偉,這樣的盛景令在場諸位都不免發出驚歎。
隻有白川舟在旁一言不發,麵色鬱沉,這怎麽準備了兩個生辰禮,兩個都能撞上?!
熱浪滾滾的仲夏被水風涼涼消減了不少燥意。
“阿妍,這也太隆重了。”
楚引歌並不算是個愛趕熱鬧場子的人,但這麽用心地準備,她還是大受感動,“謝謝你,阿妍,這真是我見過最竭誠的生辰禮......”
一個是最用心,這一個是最竭誠......白川舟氣促。
楚詩妍笑著擺手:“我沒這麽好的點子,這些都是殿下的主意,他在我去歲生辰的時候做了這出水戲,今日又稍加了些許改良。”
“太子殿下?”
楚引歌雖尚未見過韓靳,但從他的行事作風來看,既能說服白川舟一同合作,又能吃定自小就目光如炬的阿妍,還是有幾分本事的。
她倒是有了幾分好奇。
正說著,韓靳著一身錦衣繡袍款步前來,神清氣朗,舉止高貴。
最討喜的是他的開言:“阿姐,生辰快樂。”
如敲冰擊缶,拂開陣陣熱風,直擊人的心腔。
白川舟抱臂睥睨,漆眸深深凝他。
“姐夫。”韓靳雙手作揖。
又湊在他身邊輕問,“姐夫的臉色怎麽不太好?是昨夜沒睡好?”
“被你惡心的,”一聲聲的姐夫叫得白川舟寒毛直抖,他冷笑了聲:“你再不給我好好說話,別怪我再拿劍刺你。”
眼前的水花紛飛,白川舟看得氣惱,切齒低語道:“你怎麽沒同我說準備了這個?”
“我都聽聞了昨晚宮宴上的事。”
韓靳昨夜回東宮後,暗探就同他講了閣主自看到閣主夫人,眼睛就沒離開過,幸好閣主夫人是在他後麵跳舞的,否則昨晚的刺殺恐是難成。
他輕笑:“我看你對阿姐毫無抵製力,怕你將這驚喜提早同阿姐說了。”
這阿姐叫得可真順暢,白川舟聽著尖銳,拿劍柄抵著他的胸腔,威脅道:“不許叫她阿姐,叫謝棠。”
可楚引歌卻對這聲阿姐頗為受用,且看他舉止不凡,轉臉笑道:“太子殿下,我作為阿妍的長輩,今日趁我在,擇日不如撞日,不妨商討商討你和阿妍的婚事罷?”
韓靳聽聞,忙不迭地跑到她身邊,十分恭維:“阿姐果然所思所慮比我們這些小輩要深遠,那去廳堂議議吧?”
白川舟就走在他們三人的身後,看著他們言笑晏晏,煢然一身的孤影更顯落寞。
水影從宮牆飛越至他的身側,氣喘道:“主上,後灣的掌櫃說機關都布置好了,已經撤不了,水戲無論看不看到點就會演,五千兩銀子必須照收......”
“給他吧,”白川舟擺手淡說道,“但這事別讓夫人知道了。”
花了大價錢卻還撞了生辰禮,算是白瞎了。
“那主上打算送何作為夫人的生辰禮?”
白川舟淡掃了她一眼。
水影難得懂了世故,替他分憂,“我那裏還有幾塊長相不太盡善的黑倫石,主上拿去雕磨應當還可以用.....”
白川舟的胸口又開始有點疼,他將懷中的錦囊丟給她,狠狠說道:“今日你最好別再出現我的麵前。”
水影打開一看,黑黢黢的,眸色一變,瞬間了然,倏爾就滾得沒了影。
白川舟心中煩悶,走了兩步,想到了方才水影說得雕磨......
他摩挲著下頜,有了主意。
在東宮用了午膳後,白川舟和韓靳就被隋帝叫走了,楚引歌昨夜沒怎麽休息好,與阿妍閑話了幾句,就回了驛館休息。
醒來時,窗外薄暮冥冥。
楚引歌起身坐在窗邊,打開木盒,對著夕陽看著這一塊塊的黑倫石,紋理縱橫,但在光下,卻呈著透色,剔透溫潤。
所謂好的石頭“痩漏生奇,玲瓏生巧”,著實微妙。
可放下後,她又覺得悵然若失,支頤看著遠山,牧之還沒送她生辰禮呢。
不過他忙,許是也沒功夫籌備......
楚引歌正胡思亂想之際,就聽門響,水影急衝衝地跑了進來,將她拉起:“夫人快走,隋帝突然陷入昏迷,三殿下備了精兵衝進宮中造反,宮裏已亂作一團,我們快走。”
“那牧之呢?”楚引歌被拖拽下了樓梯,“牧之是不是還在宮中?”
“主上放消息出來,讓我帶你去城外的崳淨山等他。”
水影將她塞進一輛拱廂馬車裏,神色焦灼:“怕三殿下又來人將您擄走,夫人你忍忍。”
楚引歌坐定,才知水影讓她忍什麽,這馬車的窗皆被黑布遮罩,且絲毫風不透,想必都已被釘死。
這倒是沒什麽,她就是怕白川舟有生命之憂。
她在一片漆黑中緊緊地揪著自己的裙擺,感受著馬車碾過青石板路,似是上了山,極其顛簸,左搖右晃,跌宕不穩。
行了大概兩炷香,馬車才堪堪停下。
楚引歌下車時,天色已黑,身後是林浪重重,眼前可俯瞰整個虞城。
她眯了眯眼,那個燈火通明的就是宮殿了吧,也不知牧之如何了。
水影說道:“夫人,今夜恐要在這過夜了,我去找些柴火,您在這等我。”
楚引歌點了點頭。
夜幕愈發低垂,楚引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宮城,腦中不斷浮現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場景,她攏緊了自己。
許久,她隱隱覺得不對,水影怎麽去了這麽久還未回來?
楚引歌低呼:“水影。”
陣陣回聲曠遠,隻聞幾隻鳥振翅之音,未聽見應答。
“水影!”
楚引歌怕她遇上了什麽豺狼虎豹,心下有些慌,“你在哪裏?”
隻覺風聲呼呼,還是萬籟闃靜,更覺淒涼,怎麽好不容易過個正常點的生辰遇到了宮變。
“水影,聽得到我說話麽?”
話音剛落,她就聽到空中劈裏啪啦的巨響,回身一看,漫天煙花就在虞城的蒼穹之上燃起。
似麥浪,如金雪,火樹銀花,絢麗奪目,千千萬萬朵,砸在她心上。
她正懵怔,往前走了兩步,卻沒瞧見腳下的石塊,不禁一滑,還未踉蹌,就跌入了溫熱的懷抱。
“生辰快樂啊,小夫人。”
楚引歌抬眼,對上了那雙恣意的桃花眼眸,倏爾眼眶就紅了。
白川舟攬腰將她扶正:“怎麽還哭了?”
楚引歌看他一身清風霽月,越發委屈:“你知不知道我有擔心你?你怎麽拿這事騙人?白川舟,你就是混蛋!”
白川舟將她一把揉進懷中,低聲解釋:“我沒騙你,隻不過韓靳早已聽到風聲,午時三殿下剛要起兵造反就被拿下了,太子這下徹底沒了後顧之憂。”
“那你受傷了沒?”
“沒有。”白川舟緩緩拍著她的背,“再同你說個好信,楚翎將新帝殺了。”
“楚翎?”楚引歌頓住了哭腔,詫異道,“他們不是一夥的麽?怎麽?”
白川舟娓娓道來,他午後收到暗報,在他還沒走幾天,新帝就耐不住寂寞,在宮中整日鶯歌燕舞,荒**無道,楚翎獨攬大權,將那些進諫奏折通通視而不見,若還有人執意進諫,則關押慎刑司,導致一段時間朝中風聲鶴唳,眾臣大氣都不敢喘。
結果有一日新帝喝得酩酊大醉,左擁右抱之時,就收到了閣主在途中娶妻的消息,新帝大樂,說從前總聽聞閣主對謝昌之女念念不忘,還不是那麽回事。
說到興起他又遣人拿出了一條披帛,對楚翎說這披帛就是謝棠的,陪他了許多年,篩選了不少女人,越說越亢奮。
卻不想被楚翎當場一劍封喉。
四殿下靖王立馬以弑君之罪緝拿他,楚翎一路奔出宮外,不知蹤影,前幾日才在一座無名碑前找了他的屍骸,邊上還有那條素白披帛。
那無名碑正是白川舟命人給冒替謝棠的女子造的。
楚引歌聽完,沉默了片刻,有些唏噓:“.....他也挺可憐。”
她不想去譴責他生前的是與非,那些苦楚的日子都舊了,她隻是覺得他可憐。
生前愛錯了人,死前認錯了人。
她還記得那時在獄中對他說過的話,“願阿兄尋得一心儀姑娘,與嫂嫂兩情相悅。”
楚引歌還是想將同樣的祝福送給下一世的楚翎。
希望他來世能活得安愉,別再做個可憐人。
煙火炫燦,道道飛馳。
白川舟將她身子掰正,“再不看,五千兩銀子又要白花了,可憐的就是我了。”
楚引歌吸了吸鼻子,才反應過來,嬌眉輕蹙:“又?”
這一不小心說落了嘴,白川舟拉她坐下,指了指山腳後灣,撇撇嘴道:“那裏的水戲就是又。”
滔天煙火,爛漫水戲,逐風追月,好不熱鬧。
楚引歌靠著他的肩畔,笑道:“世子爺大手筆,壕擲萬金給我慶生,但看著有些肉疼。”
“沒辦法,敗家子賴上你了。”
白川舟在她的腕間掛上紅繩,慢斯條理地說道:“可算栓住了。”
楚引歌晃了晃,上懸一朵盛綻的白薔薇,在風中輕搖,似能散出馥鬱的芳香,“下午雕的?”
“嗯,可喜歡?”
他的眸色閃著煙火的璀璨,帶著熱忱望向她。
“這花瓣略顯粗糙,線條應再柔和幾分,還有這上色沒有抹勻......”
楚引歌一麵打趣,一麵就瞧見邊上的人麵色愈發暗沉,眸光都逐漸黯晦,她靠近輕啄了口他的下唇,語氣俏皮:“傻子,騙你的。”
她勾著他的玉頸,熱浪拂耳,細細說道:“這墜子萬金難得,我很喜歡,夫君。”
白川舟勾了勾唇,低頭吻上了她的唇瓣,一手扣著她的後頸,逐漸加深。
他們在山頂擁吻,她腕間的白薔薇和他手上的小舟不斷碰撞在一起,身後是巨大的煙花璀璨。
焰火燃到了最後形成了三個璨字——兩相歡。
正如棠棠和世子爺,兩相乍見之歡,同氣相求,日後久處不厭,彼此擔待,至此一生,矢誌不渝。
作者有話說:
宋代就有了人工噴泉,但形式不太一樣,這裏的水戲噴泉是私設哈~
正文完結了,這段時間非常感謝大家的支持和留言,給了我極大的鼓勵,好多ID都已是眼熟了,就心血**列了感謝名單,也非常感謝許多雖不留言但章章訂閱的小天使們,因為看不見id沒法列在其中,但要記得我還是很感動的啊~愛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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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愛跳尼羅河,屋簷下的瑪麗蘇xx,點點魚,李辭,想不起別的名字,瞳年,Marinda,蕊蕊蕊子,鬆下問童子,LUM,陸易恩,世界第一初戀,61375934,想抱滾滾,欣欣,曾小嗨嗨嗨嗨嗨嗨,漁火,赤鶇,退役殺手,梓柔,浮生如夢,Y,沈予,52255196,61490412,勇敢的兔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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