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環境裏,彼此之間呼吸都能夠聽見。
祁元清脆的聲音響起時，黑暗中的惡鬼微微怔了怔,似乎沒有想到祁元能夠認出他來。
他身體僵了一下,眯起了眼睛，漆黑的瞳孔打量著被自己製住的人。
祁元任由邪神手指按在自己肩膀上，輕輕“嘶”了一下,心底埋怨這人力氣也太大了,麵上不由也表現出了一些。
“裴懸，你捏疼我了。”
抱怨甚至有些撒嬌的一句話，叫裴懸垂下了眼，過了很久才冷聲道：“你不怕我？”
這句話聽不出什麽情緒來，莫名卻叫人覺得有些詭異。
祁元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表現出害怕來,他當然是不害怕裴懸的。而且他都已經被抓住了，這時候裝害怕好像有些不太合適？
嘶。
也不知道這人是受什麽刺激了。
怎麽情緒這麽古怪。
祁元想著,無辜抬起頭來。
“你是裴懸我為什麽要害怕啊？”
“裴懸”邪神口中玩味的念著這個名字,慢慢的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他麵上依舊是蒼白俊美的,甚至比之前還要好看一些,隻是相比之前的冷漠，卻多了些深不見底的詭譎。
叫人一眼望去,就好像看到了無邊深淵。
惡鬼翻湧。
尤其是……裴懸的瞳孔並不是人類的瞳孔。
那雙無機質的黑瞳看過來時，足以讓人心髒停止跳動,像是被什麽巨大的恐懼盯上一樣。
他冰冷的雙手往上,輕輕撫在祁元脖頸上，感受著其中新鮮跳動的脈搏,和細嫩的雪肌，微微低頭，聲音嘲弄。
“即使是這樣,你也不害怕？”
他非人的特征徹底顯現，雙目卻死死盯著祁元，不錯過他任何一點表情。臉上一半惡鬼相，一半卻是俊美無儔的男人。
祁元：……
嗐，這人怎麽還不相信呢？
他都遭受過眼珠子的汙染了，說實話，邪神的原型比他想象的簡直好多了。
雖然看著邪惡墮落。
但是是人啊！
而且……還、還挺好看的。
也就比他惡龍原型好像差那麽一點點吧。
祁元目光落在邪神獠牙上，暗自比較著邪神的惡鬼獠牙和自己的龍牙哪個更鋒利一些。
不過……對方的獠牙。
好像比他的要長？
祁元點了點頭，在裴懸盯著他，目光都快要危險起來的時候，反手抓住了他的手。
“嗐，別鬧了。”
“樓上飯菜都已經做好了，這會兒真該吃飯了。”
“再不上去飯菜都涼了。”
祁元皺眉看向裴懸，看到對方被自己拉住手之後眯了一下眼，不由有些無辜。
“我們上去吧？”
唉，也不知道邪神今天怎麽失控了。
他這麽淡定，絕對會被懷疑的。
但是祁元這會兒也沒辦法做出驚訝的樣子了。
反正邪神奇怪就奇怪吧，隻要對方不知道他就是天師協會幕後的指導人就好。
懷疑又沒證據。
他這樣想著，眉梢微微鬆了些，拉著裴懸的手準備一起上去。
裴懸在怔了一下之後，仔細的看過祁元。看到自己的人類伴侶並沒有什麽恐懼害怕的表情，而是……真的不在意。
這時候指尖微微頓了頓，不由有些意外。
真的不害怕？
為什麽？
祁元發反應出乎他的意料。
他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覺，這時候深深看著他。
在對方目光像是往常一樣和他對視時，忽然笑道：“阿元說的對。”
“確實到了吃飯時間了。”
“不能在這裏耽擱這麽久，我們上去吧。”
在祁元轉身的一瞬間，裴懸深深地看著他的背影，這時候慢慢收起了臉上惡鬼的相貌。
漆黑的瞳孔恢複正常，臉上若隱若現的惡鬼相也被收起。
裴懸抬起頭時，身上就像是沒有發生過異常反應一樣，一轉眼又重新成了那位俊美無儔的裴總。
他輕輕捋平襯衣的袖扣，在祁元回過頭來疑惑的看向他時，微微笑了笑，跟著祁元一起上了台階。
下來時黑暗無光的台階在上去的時候不知道什麽時候早就恢複了正常，越往上走，昏黃的燈光越是明顯，耳邊似乎還能聽到樓上傭人們走路的腳步聲。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裴懸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祁元。
一直到上樓之後，地下室那條通往深淵的通道好像遠離了這棟別墅。一切陰冷晦暗，可怖冰冷都與格格不入的別墅遠去，在上樓之後，是來往的傭人和熱氣騰騰的飯菜。
這一切都不能叫裴懸探究。
隻有祁元。
他很好奇這個人類在……想什麽。
祁元出了地下室之後，就沒有看邪神反應了，見管家走過來，看了餐廳一眼。
“今天吃西餐？”他語氣有些驚訝。
畢竟這幾天不知道抽什麽風，他餐桌上頓頓都是雞湯，幾乎沒有再吃過西餐了，今天還是第一次。
管家笑著點了點頭。
“夫人，紅酒已經熱好了。”
想起熱紅酒的口感，祁元倒是沒有那麽排斥。
在和裴懸上來之後，徑直走過去坐在了椅子上。
裴懸一直觀察著他，見他一直沒有任何和往常不一樣的舉動，這時候走了過去。也和往常一樣坐在祁元旁邊。
“裴先生。”管家和傭人們見他出現，都低下頭。
裴懸點了點頭，看著傭人們陸續將菜品擺好。
祁元自然的拿起刀叉開始用餐，看到裴懸不吃還有些奇怪。
“你沒有胃口嗎？”
裴懸笑了一下。
“怎麽會。”
“今天忙了一整天，確實有些餓了。”
他切下一塊牛排，慢條斯理的放進口中。
祁元見邪神不再看他，這時候也自然的吃了起來。管家準備的菜品很多，但是量並不是很大。
祁元作為一隻惡龍其實食量是很大的，隻不過平常一直忍著。
今天沒忍住，在稍微暴露了點不尋常之後，就有點克製不住食欲了。
吃了那麽多，祁元其實還是有些不太飽。
不過這話他又有點不太好意思說出來。於是在吃完牛排之後，祁元隻好裝作吃飽了的樣子，喝了口熱紅酒。他拿起杯子，轉過頭想讓管家再給他倒一杯。
這時候，原本盯著他若有所思的裴懸卻忽然開口了。
“不要喝太多紅酒，一杯就夠了。”
他記得懷孕是不能喝太多酒的，目光瞥了眼祁元小腹，裴懸想到了昨天晚上給他輸送本源陰氣的事情。
太瘦了。
祁元最近身體裏的營養被吸收的更多了。
他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管家聽到裴先生的話後，略微有些抱歉的看了眼夫人，拿著杯子走了。
沒吃飽也沒喝好的祁元眼睜睜的看著管家拿走他的紅酒杯，這時候表情扭曲。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不能喝熱紅酒？
他回過頭看向裴懸，想要這人給自己一個解釋。
少年貓眼兒睜的圓圓的，絲毫沒有因為剛才看到他本來的麵貌而害怕他，這時候居然還敢和他對峙。倒是叫裴懸有些罕見的驚訝，他挑了下眉，淡淡開口：“你要質問我？”
“不害怕？”
祁元：……
這人怎麽總是問他害不害怕的問題？
他要是害怕肯定就不會質問他了啊。
啊不對，現在的問題是為什麽不允許他喝兩杯熱紅酒的問題。
“我腸胃很好的。”
祁元皺起眉看著他。
裴懸幾乎被這人氣笑了。
不害怕惡鬼，不恐懼他的本相，卻隻關心吃的。
這人真是……裴懸遮住眸底神色，從祁元身上收回目光來。
“下次再喝。”
“今天不許，你讓管家去煮也沒有用。”
祁元：……
這人怎麽這麽討厭！
他都對他原型視而不見了，這人居然這樣？！
祁元抽了抽嘴角，最終卻隻能屈服於邪神的冷酷之下，摸著七分飽的肚子站起身來。
“我上去臥室了。”
他轉身就上了樓。
裴懸放下刀叉，拿出餐紙來擦了擦嘴角。
這時候看向一邊靜立的管家，淡淡道：“去準備一批上等的寶石來。”
管家沒有詢問為什麽，隻是聽到命令之後就去準備。
裴懸按著額角，忽然笑了一下。
希望祁元不要讓他失望啊。
如果不害怕是裝出來的……
他眼神莫名，在漆黑之下隱約有些可怖。
祁元可不知道裴懸還在思考自己看到他本體的事情。這時候上樓之後，身邊的手機忽然“嘟”了一下。他低下頭打開手機，發現是已經離開的葉渡發的消息。
呃，不是發給“祁元”的，而是發給那位論壇前輩的。
因為不知道祁元就是指導他們的論壇前輩。葉渡在離開別墅之後，就將在別墅裏發現的東西整理了一遍，發給了前輩。
這時候在遠處握著手機緊皺著眉。
祁元看到葉渡發來的消息之後，目光頓了一下。
嗤，葉渡發現地下室有那個眼珠邪神殘留的氣息……
這不是絕對的嗎。
裴懸吞噬了那個眼珠邪神，地下室有它的氣息不是再正常不過。
然而心底這樣想著，祁元嘴上卻不能這麽說出來。誰叫他現在的身份是葉渡的前輩呢，於是隻能一本正經道：“可能是你感覺錯了。”
“這種汙染的氣息其實隻要接觸過那個眼珠都會有。”
“地下室裏說不定是同樣的接觸過眼珠的鬼物留下的。”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正因為前輩提出的假設有可能成立，葉渡才有些不確定。隻是……他總覺得那個裴懸不是什麽好人。
他停在別墅區門口，腳步頓了一下。
二長老抬起頭來看著他：“你看，也沒有試驗出什麽，應該是你想多了。”
他將儀器拿出來給葉渡看。
留在別墅裏的化骨散沒有任何反應，這個可是連s級的鬼母驟然吸入都要瞬間化去陰氣的，這東西雖然沒有對眼珠邪神試過，但是根據葉渡的測量，對於眼珠邪神那個等級的鬼物，這化骨散雖然不能直接化去它們的力量。
但是卻能夠多少影響到一點它們，比如讓它們變得煩躁一點，產生能力波動。
然而儀器上什麽也沒有，安安靜靜的儀器和以前一樣平緩。
這就隻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儀器壞了。
另一種是真的隻是他想多了。
裴懸沒有什麽問題，也和那個眼珠邪神和祭司裴家沒有關係。
他知道前輩不想讓他深究這件事。
或許真是他多心，葉渡目光閃了閃，看了眼別墅的方向，這時候放下了手中的儀器。
在回複前輩之後，不得不收起心中的懷疑離開。
樓上的祁元在看到回複的消息之後，微微吐了口氣。
總算不深究這件事了？
他目光看了眼窗外，龍瞳豎起，通過窗戶玻璃看到別墅區外麵。
一直到那輛黑色的越野車開始啟動之後，才收回了目光，拿起平板開始擺正視頻，繼續每天的舞蹈打卡。
嗯，再合練上兩次。
就要晚會了，還是趕快把這茬弄過去吧。
祁元點了點頭，跟著視頻開始跳。
邪神一直在樓下沒有上來，不知道在幹什麽，祁元一直跳了一個小時才打完卡。他看了眼時間，收拾好瑜伽毯。
這時候才伸了個懶腰，活動著筋骨往浴室走去。
晚上八點了，練完洗個澡休息。
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午吃的不太多，剛才又跳了會兒舞消耗的緣故，祁元泡在浴缸裏的時候，肚子忽然“咕咕”的叫了起來。
浴室裏隻有他一個人，花灑什麽的都被關著，所以肚子叫的聲音各位明顯。
祁元伸手捂住他的小腹，有些苦惱的揉了揉。
阿這，真的餓了啊？
他消化也太好了。
祁元泡在水裏，想要忽略這股餓意。
可是越忽略越餓，下午吃的牛排就像是沒吃一樣。
他不知道是邪神每天晚上用本源陰氣給他養身體，養大了他胃口，還以為是自己餓。這時候躺在水裏，深吸了口氣。
八點了，距離明天早上也不遠，一覺睡醒就好了，忍忍就好了。
祁元安慰著自己，然而安慰了半天，在肚子還在叫時。他歎了口氣，隻好捂著自己漂亮的腹肌站起身來。
算了，還是看看
祁元不確定的想著。他之前沒有留意過管家他們具體離開的時間，隻知道到了晚上他們會回去別墅另一邊，這時候還以為底下有人。
然而在祁元打開燈下去的時候，卻發現客廳一片漆黑，一個人也沒有。
咦？
人都不見了嗎？
他看了眼樓下，發現裴懸居然也不在，不知道去哪兒了。
祁元疑惑的下樓之後，隻好先進廚房裏去找找。
之前存放他零食的貨架上早就已經空了，廚房的冰箱裏，所有菜品也都被收拾完了，隻剩下生的蔬菜和水果。
祁元嫌棄的看了眼水果，這時候有點想吃香噴噴的小蛋糕了。
說起來他都好久沒有吃小蛋糕了。
剛剛烤出來的，新鮮出爐的小蛋糕一進嘴裏就軟的化掉，像是鬆軟的糖糕一樣。
祁元在嘴裏幻想著，龍牙抵在腮邊，口水都差點下來。
夜裏的想象更能加重對於美食的饑餓感，尤其對於祁元這隻惡龍來說。他腦海裏回憶了一下之前看吃播時播主教做過的小蛋糕做法，這時候又看了眼冰箱。
嗯。
雞蛋，蛋糕模具，黃油，還有低筋麵粉什麽的都有。
應該可以做吧？
被饞蟲勾起來的祁元，這時候隻猶豫了一下，就被美食打敗，決定動手自己做蛋糕。
他將之前收藏的播主視頻調出來放在十分雅致的麵台前，然後十分有儀式感的戴上手套，從冰箱裏一一拿出工具來，對照著網上的步驟開始做。
祁元說實話還是第一次做飯，他之前連泡麵都沒煮過。這一次要不是真想吃也不會親自做。
別墅裏一個人也沒有，隻有廚房的燈亮著。裴懸從地下室上來之後，微微怔了一下。
原本以為是傭人還沒有走，結果走近之後才看到是祁元。
他耳朵上戴著耳機背對客廳，麵前放著手機，嘴裏還念叨著什麽。完全沒有發現身後多了一個人。
裴懸走近之後才發現祁元是在……做小蛋糕？
視頻裏的講解還在繼續，祁元看的聚精會神。拿著打奶油的奶油器認真的跟著做。
他看到祁元打的有些用力，一捧奶油在速度極快的攪動中被濺了起來，打到了祁元鼻尖上。像是憑空給鼻尖加了一個可愛的奶油塔一樣。
粉白的奶油落在祁元身上，在那人鴉黑的眼睫低垂時，竟然顯得格外叫人手癢。
漆黑的瞳孔一閃，裴懸連自己也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居然鬼使神差的伸出了手去，按在了祁元鼻尖的奶油上。
祁元正認真的打著奶油，準備最後一步小蛋糕步驟，沒想到這時候倏然一隻手落在了他鼻尖上。
他愣了一下，終於回過神來，發現旁邊居然不知道什麽時候還站著一個人。
修長俊美的邪神站在一邊。伸手抹去了……他鼻尖上的奶油？
祁元睜大眼睛，下意識的想要自己來，然而卻聽見了裴懸低沉的聲音。
“別動。”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不容拒絕。
裴懸抬眸看了眼祁元，見他驚訝的望向自己，這時候開口道：“鼻尖上沾了奶油。”
祁元眨著眼睛，略微有些不自在的看著裴懸動作。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拒絕對方幫他擦拭，箱裏。
而一旁裴懸則看著他，眼眸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