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到周末, 本來約好的牛排晚餐取消,薑好被放了鴿子。
陳嘉卓有臨時工作,要出差, 這次還是去國外。
薑好接到電話前還在認真試口紅色號,第一次選的太豔了,卸掉重新選了一支淡淡的粉,對著鏡子小心塗勻。
試色的時候,她越發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
像見風的小火苗,越燃越旺。
好久好久沒有這樣的心情了, 也忐忑,也期待。
可能是她心境不同, 通電話時,覺得陳嘉卓說話時那種低低的調, 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撩撥。
然而下一刻, 卻似被澆了一瓢冷水。
小火苗滅得徹底。
電話那頭, 陳嘉卓在道歉。
薑好裝大方,“沒關係啊,工作要緊。”
這話說完她自己都要想開了, 一頓牛排而已,當然不算什麽正事。
“回來給你帶禮物?”陳嘉卓想彌補。
“不要禮物。”
他好像在笑, 問她那有什麽其他想要的。
薑好腦中忽然冒出一句話,“要你喜歡我。”
隻是想著, 鏡子中的臉就不爭氣的變紅一點點。
好煩,她就知道不該動心,像喻桃那樣一門心思拚事業才最好了。
薑好說:“我沒有什麽缺的, 你要去多久呢?”
“兩周。”
兩周,那不就是半個月, 等他回來時都已經是十一月多了。
大忙人,哪有空戀愛啊。
薑好預想出的自己被拒絕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她喃喃一句:“這麽久啊……”
薑好的語氣明顯沒有剛接通電話時的輕快,陳嘉卓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竟然聽出一些不舍。
他試探問道:“我盡量早些回?”
“啊,不用,我也沒有什麽事,你注意安全,多休息。”
上班時間,薑好不再打擾他,怏怏地說再見。
不知道是不是喜歡就是這樣,還未離開便已經開始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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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星期,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
接下來的一周,薑好都在按部就班過和之前一樣的生活。
西城電視台很早便開始準備跨年晚會的相關事宜,通知發下來,他們劇院受邀其中,要出一個節目。
上周開會,集思廣益,商議後定下節目,但是演奏人員還沒有選好。
名額有限,想參加需要先報名,最後內部再進行一輪選拔。
對於這個機會,曲頌悅躍躍欲試,並且勢在必得。
她想參加的原因很樸實無華,從前學音樂時不被親戚們看好,現在學成歸來,自然要狠狠為自己爭光。
薑好起初是不打算報名的,她對此興致缺缺,沒有很強烈的想要出鏡的念頭,也不喜歡和別人競爭。
跨年晚會向來都是實時直播,麵向全國的,不容許出差錯,定下名單之後就要開始排練,先是內部經過很多次協調,再就是去正式場地過幾次大規模的彩排。
出場薪酬不高倒不算什麽,主要是費時費力,薑好不確定自己後麵有沒有時間參加那麽多次的排練。
劇院員工餐廳內,曲頌悅晃晃薑好胳膊,纏著她陪她一起報名。
“你陪我一起嘛,不然到時候排練什麽的,我身邊都沒個說話的。”
薑好被她磨得不行,“我報名也不一定能選上,這種機會一般都會優先考慮資質深的前輩。”
“萬一呢,試試嘛,會上電視呢,被人認出來不覺得很厲害,正好告訴所有人你根本沒有進娛樂圈的心思。”
“沒有必要。”薑好無奈一笑,對這些看得很淡。
曲頌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薑好家世比較好,好到沒有俗氣但是合乎人之常情的願望。
到現在都有人時不時猜測她會進娛樂圈,畢竟她媽媽仍然是圈內人,一起長大的竹馬也算是半個圈內人,她隻要出道,不管是做什麽,光是身上的那層厚厚濾鏡都夠炒作無數條熱點了,誰知道人家根本就沒有這個打算。
不過這樣也挺好的,像在夜晚暗自盛開的繡球花,她的美隻按照自己的時律和方向去發展,不受外人所支配。
“真的不考慮了?”曲頌悅最後問一遍,又苦兮兮賣慘:“沒有你在,我一定會是全場最孤單的演奏者。”
薑好不忍心,“好吧,我隻能填個表,但是選不上就不能怪我了。”
曲頌悅歡呼,說回去就給她拿新表。
吃過午飯,還沒到下午上班的時間,兩人繼續在餐廳裏呆著。
曲頌悅捧著手機專心修圖,是她上周去水族館玩時拍的照片。
“小好,幫我選下哪張好看。”
薑好湊過去和她一起看,看著看著忽然瞥到一個熟悉的場景。
“上一張是?”
“上一張?”曲頌悅翻到前麵,“這個嗎?”
是人魚表演時的留影。
“這個啊,聽說是水族館的保留節目,本來都換掉了,幾年前有企業讚助,有個要求就是把這個節目留下來,是不是還挺奇怪的,現在每周演一次,我上周去的時候正好趕上了。”
薑好望著照片出神,玻璃牆內魚尾粼粼發光的小人魚,拿著寶劍,頭戴皇冠,在落幕時對著大家揮手。
思忖片刻,她問:“是哪家企業?”
曲頌悅回憶:“好像是港城的一家……輪船公司,你說又不是港城沒有水族館。”
薑好心頭忽然浮現一個猜想,“是航運公司吧?”
“哦對對,是做航運的來著,我就說輪船怎麽怪怪的。”
“怎麽了?”曲頌悅打量著問。
“沒事,隻是覺得,有些巧。”
“你也看過?”
“嗯,好多年之前了。”
港城的航運公司,為什麽會專門來這邊讚助?
那場表演,她隻和陳嘉卓看過。
會是他嗎,因為她說過喜歡這個節目,所以他幫她保留下來。
想到這兒,心上驀地微微一震。
她的心意,會不會早就被無聲回應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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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一周,十一月初,宋蓓蓓邀請薑好參加高中同學會。
薑好沒有拒絕,欣然答應,高中時同學之間相處得都挺好的,她被誣陷的那次,還有幾個同學發聲為她正名,雖然寡不敵眾,但她一直都記得他們的幫忙。
之前的幾次聚會都因為薑好還在外麵讀書缺席,這次剛好趕上。
聚會時間就定在周六,薑好看了眼日期,想到陳嘉卓應該剛好是那天回來。
他出差的這些天,給她發過幾次消息。
有時是一張落日照片,有時是問她有沒有吃飯。
那樣一個少言寡語的人,主動和她分享自己的生活,默默關心她的三餐,展露出周到禮節之外的在意,這本身就是一種偏袒。
周六晚上,薑好準時赴約。
在確定她也去之後,宋蓓蓓便將她拉進一個聊天群裏,這群裏是聚會當天會參加的人。
薑好高中讀的是私立,周邊同學大多非富即貴,很多如今直接留在國外工作,有的去了更大的城市,也因此聚會的人不是很多。
來之前,班長說過會有一些其他班的人,因為場地大,人太少了不熱鬧。
聚會的地點也是班長安排的,高級會所,處處透著豪奢,薑好和宋蓓蓓先在附近匯合。
宋蓓蓓如今在傳媒公司做運營,和過去沒有太大差別,依舊嬌俏活潑,見麵便挽上薑好的胳膊。
她傷心地感慨,“好久不見了,還以為以後我們就沒有聯係了。”
“怎麽會。”薑好安慰:“你一個電話,我不就過來了?”
宋蓓蓓嘿嘿兩聲,“明年我估計要結婚了,到時候你也來哦。”
“你都要結婚了?”薑好難免吃驚。
平時偶爾也能看到她在朋友圈曬戀愛日常,但她沒想到會這麽早。
“喜歡嘛,就早點定下咯。”
薑好笑一笑,也認可這句話,“我一定去。”
兩人一起走進訂好的包廂裏,她們來得算是比較早的,包廂裏人不多,許久不見倒也不陌生,見到她們都熟絡打著招呼。
有個男人穿著休閑,上前打趣著問薑好還能不能認出自己。
“當然啊,當時你坐我後麵,坐了兩年呢。”
她臉上有笑,不顯生疏的很快融入。
接下來一段時間,陸陸續續有人到場,有幾個隔壁班的薑好能認得出來,再遠一些她就沒有印象了。
人到的差不多,宋蓓蓓看過一圈,和班長確認,“都到齊了吧?”
班長看了眼手機,“嗯……估計還有個人。”
“你朋友?”
“算是吧。”
宋蓓蓓在和別人聊天,沒注意到他話裏的模棱兩可,直到有個人姍姍來遲,推開包廂的門。
她看過去才發現班長說的朋友是誰。
有人低聲私語:“祝樾怎麽來了?”
“誰知道,他和我們又不是同級,誰叫來的,薑好?”
“不是吧,我怎麽感覺薑好也挺意外。”
“有點好嗑啊,是不是已經在談了?”
“好像沒有,但我估計有戲,那張臉誰看了不迷糊啊。”
班長起身去接,又轉身給眾人介紹,“我多找了一個朋友帶來,沒事吧。”
另一人站起來暖場,“沒事沒事,我記得我之前還和祝樾學長一起打過球。”
大家都客氣表示歡迎。
祝樾今天穿得也不是很正式,黑色短夾克,一雙長腿筆挺,頭發沒有高中時那樣長,露出一對出眾的眉眼,和他們打過招呼,目光便落在薑好身上。
他邁步,在薑好身邊坐下。
薑好朝他笑一下,“今天不忙嗎?”
“還好,聽到姚叡說起你也在,碰巧我有空,就過來了。”
祝樾聲音不小,周圍的人本就都有意無意打量著這邊,聽到他說的話,調侃聲應時而出,許多道視線望過來,以他和薑好為中心。
薑好排斥這樣模模糊糊的曖昧感,因為沒法找到明確的話來反駁。她低下頭,收起了笑,沒有回應。
一起吃飯時,她和宋蓓蓓坐在一塊,身側是另一個女同學,祝樾找不到機會和她搭話,也就作罷。
飯後,大家商量著一起玩牌。
宋蓓蓓父母都喜歡打牌,她從小耳濡目染,牌技不錯,第一個上了牌桌。
薑好有自知之明,沒有跟著玩,和剩下的幾個同學在一旁隨意閑聊。
幾局下來,宋蓓蓓去洗手間,叫了薑好幫她頂一局。
大家都是玩個開心,不賭真錢,薑好便沒有推辭。
這局輪到薑好這邊洗牌,她洗牌手法嫻熟,牌桌上其餘幾人看出點名堂,嚷嚷著篤定她一定是行家。
那邊牌桌上鬧哄哄一片,班長姚叡看過去一眼,和身邊的祝樾說:“怪熱鬧的。”
可能是練大提琴許多年的緣故,她坐著時體態極好,肩直背挺,拿牌的樣子也不似十幾歲時那樣蹩腳,在牌桌前與大家說著話。
祝樾遲遲沒說話,望著薑好的側顏,他的臉色卻漸漸變冷。
他和陳嘉卓一起玩過牌,他記得那個人洗牌有個特點,就是一開始習慣將牌分成三開。
薑好的手法和他如出一轍,和誰學的,不言而喻了。
祝樾一直都知道她在有意避開自己,可他也覺得這些都能慢慢改變,他和薑好有這麽多年的情分,她之前對自己那麽好,怎麽可能說散就散。
但這些都是在沒有第三者插入的前提下。
現在看來,顯然不是了。
陳嘉卓在他缺席的那些年裏,到底和薑好有過什麽,他一概不知。
薑好那處一片歡聲笑語,她那點技術也就隻夠在牌局開始前唬一唬別人,真槍實戰依舊不夠看。
對麵一位男同學開玩笑,“薑好,你這從哪兒學來的技術啊,牌洗得漂亮就算了,打得還那麽算了。”
薑好也不惱,笑得開心。
她之前和陳嘉卓學的時候,就學了這麽點花架子。
當時施博易問陳嘉卓是不是在賭場待過的時候,她還不高興,結果後來才知道他真的去過那邊。
港城博|彩行業很發達,陳嘉卓家裏有長輩經營賭場,他去過幾次,也學到些花樣。
他和她聊這些的時候,不忘告訴她最好不要一個人去那裏,如果真的想看看,他下次回港城可以帶她去裏麵轉一轉。
“那裏很亂嗎?”她當時好奇地問。
“不亂,市麵上的都是合法經營的,管理也嚴格,但賭徒是很危險的。”
可惜那年夏天薑好沒有成年,進不去賭場。
她才從他那兒學會洗牌,他就要回學校讀書了。
陳嘉卓第二次離開西城,她去機場送他。
他又陪了她一整個夏天,她不舍得卻羞於表達,隻問他,“我還沒學會玩牌怎麽辦?”
他說:“那分分工,在你學會之前,我負責替你贏。”
那時好像很遲鈍,明明該怦怦跳動的心,推遲許多年,在今夜悄然延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