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
有些東西若是你注定要失去,那麽就算百般努力百般挽留,卻依舊是無能為力。也許你曾經相信一句話叫做“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但你不要忘了,這世界上總有比金石更加堅硬的東西,那便是人心。
人心是過不去的深淵。
心存善意的人永遠算計不過冰冷的魔鬼,所謂的小心駛得萬年船,在碰到命運精心策劃的暴風雨的時候,再怎麽小心,被巨浪和狂風打翻也隻是時間的問題。有時候打敗我們的並不是別人,而是已經書寫好了的命運。
三張麵具擺在葉千千的麵前,作如數歸還狀。但是顯然費德裏科是不可能這樣輕易地把麵具還給葉千千,然後告訴她“你去找地下麵具之城吧,我們永遠支持你”這種白癡的話,他站在葉千千的對麵,修長的手指擺弄著一把精致的匕首,鋒利的刀刃割破空氣劃著精巧奇險的弧線,每一刀……都那麽貼近葉翩翩的咽喉。
費德裏科的條件很簡單,葉千千先把手裏的四張麵具地圖都喂飽了血,然後再乖乖讓他把心髒裏的撒旦之眼挖出來,葉翩翩就能活下去,大家算是……“相安無事”——費德裏科的原話是這麽說的。
葉翩翩眼裏噙著淚水,順著臉頰河流一般傾瀉而下,像是有沒完沒了的淚要流。她被塞住的嘴巴發出“嗚嗚”的聲音,用力搖著頭,不斷地看向葉千千,想叫她快點走!
該死!這場大禍是她犯下的,千千沒有義務要幫她背黑鍋!當她聽見那個叫做盧卡的男人的聲音的時候,她就意識到這一切都是怎樣一個陰謀了!可是都來不及了,她和葉千千都落入了費德裏科的狼爪中,若是能逃出生天,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葉千千苦笑一下,眼裏有說不出的苦澀。她不知道李蘇禾現在怎麽樣了,亦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怎麽回事。她隻希望李蘇禾此刻安然無恙,然後自己……自己或許就這樣死了吧……換葉翩翩一條小命,也是好的……
人一旦有了在乎,有了牽掛,也就有了弱點。費德裏科正是巧妙地利用了人性中的弱點。利用葉翩翩對葉千千的在乎,誘騙她上當,再利用葉千千對李蘇禾的牽掛,一步步將圈套設下,牢牢套死自己的獵物。
葉千千怎麽會看不出葉翩翩不想讓自己救她?可是她又怎麽可能不救她?你以為她想死麽?先放掉幾百cc的血,然後再趁著沒死幹淨的時候活活解剖什麽的……當然這些手續費德裏科是不會告訴葉千千的,都是她自己猜的,不過估計也差不多。誰願意死?她葉千千活得好好的,哪怕過一陣子變回那個傻子,也有布魯諾一家的關愛,有克裏斯蒂安的照顧,還有……李蘇禾。
李蘇禾對那個傻子那麽好……若是自己活下來了,她一定不會丟下自己的吧……想到此處,葉千千忍不住笑了。就算吵架,就算彼此懷疑,彼此不解,但是愛情是不變的。她沒辦法因為一次吵架、一次生氣,就變得不愛李蘇禾。人的感情又不是蘿卜,切一刀,一下子就徹底斷掉了。就算淡化,淡忘,淡漠,也要時間像湍急的溪水一樣一點點的衝刷,才能把蝕刻在心河底的字跡和畫麵漸漸消磨得辨識不出。
哪怕失了心,我也不會忘記你。
心情漸漸平定下來,葉千千閉上眼睛,忽略掉葉翩翩的嗚嗚聲,再一次在腦海中清晰細致地描刻出李蘇禾的模樣,從她漂亮澄澈的眼睛,到微挺的鼻子,到柔軟的唇線,到白膩的耳蝸,到溫暖的發鬢……
她輕輕地睜開眼睛,像是吃飯的時候伸手拿湯匙一樣,自然而流暢地伸出手,輕輕搭在了左手邊第一張麵具上。
——————————————————————————————————
李蘇禾回到旅館的時候,果然不見了葉千千的蹤影。正碰上顧新奇,抓著人家領子就問葉千千去了哪裏,顧新奇被搖晃得七葷八素,眼珠子都快在眼眶了滾了七八圈才定下來,瞪大眼睛盯著李蘇禾:“李?你不是……你不是去機場了麽?你沒走啊?”
機場?什麽機場?李蘇禾心裏不由得一緊——這裏麵到底有什麽該死的名堂!
“呃……翩翩說千千去機場追你了啊……”顧新奇趁李蘇禾發愣的片刻,掰開她扯著自己衣領的手……美女的手雖然白又嫩,但是這樣老虎鉗子似的抓著自己衣領,被勒死的可能性也不是一點都沒有啊……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千千……機場……事情在李蘇禾腦海裏浮現出大致的雛形。不得不說,費德裏科這一招使得實在是漂亮!他們所有人都被他耍得團團轉了!而現在,千千一定有危險,她得趕快去機場找到她!
千萬……求你千萬不能有事……求你了!
李蘇禾在心中默念,嘴唇都被她無意識地咬出了血,扯著衣衫不整並且連滾帶爬的顧新奇跳上了旅館門口的快艇。
————————————————————————————————————
“大概五十幾年前的時候,我長得和現在一模一樣。一樣年輕的身體,一樣的力量,一樣的頭發長度。
“我是個窮人家的兒子,父親是個貢多拉船夫,母親是個洗衣婦人。我以為我長大了,就會接過父親的船,繼續劃著那艘老舊的貢多拉,從潟湖到大運河,再從大運河回到潟湖,有時候偷偷到近海上去,趁著漁民不備的時候悄悄割破漁網撈上幾尾魚來帶回家,讓我的妻子烹調之後給孩子們解解饞。
“我本來就是那麽一個沒什麽不平凡的想法的人。但是有一天出現了一個人,他把我的世界整個兒打亂了。那個男人就叫做葉文江,後來我知道,他是個中國人,比我大十幾歲。而那時候的我才隻有二十二歲。
“那天我父親得了風疹,我隻好替他劃船載客人。因為如果一天沒有半分收入的話,晚上全家都要餓肚子。我們連白麵包都買不起。
“下午的時候,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正在潟湖旁邊的碼頭上等客人。湖水翻騰得像是煮沸的鍋子裏的湯。那個男人穿著一件黑色的雨披,戴著兜帽,跑上我的船,叫我快點開走。我看見他的臉色蒼白得像是鬼,心裏居然好奇起來。
“雨水特別大,我在船一端用力劃著,我沒戴任何防雨的東西,整個人都被淋得濕透了。那個男人就那麽站在船的另一頭,像個雕塑似的一動不動地站著。我真懷疑他是不是隨時都有可能跳下去。這可是不好的事,如果他真的從我的船上跳下去了,恐怕以後就沒人敢坐我的船了。那樣一來,我們全家都得變成這家夥的陪葬品。
“我衝他喊,你可別跳下去,可是他一點反應都沒有。該死,那家夥像是失戀了似的。我自己調侃著想,還是趕快把他丟到他要去的地方好了,這樣下去誰知道那白癡會做什麽!要死的人才不會顧忌自己的死會給活著的人帶來什麽惡心的後果。
“可是就在那個時候,那人突然回過頭,我看見他的臉上帶著一張麵具。本來麵具的樣子也許就是狂歡節的時候大家戴的那些個種類,那一張充其量也就是更加精致了些,但是那天隔著大雨,我看見他那張戴著麵具的臉,突然就覺得好可怕,一股陰冷的氣息從我的腳底一下子衝到頭頂,我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抽離了身體……
“我感覺我的生命像是被冰凍的活火雞一樣,慢慢地結成一顆顆的晶粒,我感到我不再是我,我的靈魂裏被注入了新的東西,那是一種不安分的,可怕的力量。像是被強行擠進我的軀殼裏的另一個靈魂……
“不知為什麽,我的意識裏開始有了別的東西,一些我以前並不知道的,關於麵具,關於巫術,關於麵前的那個叫做葉文江的男人,關於他的戀人,一個叫做李奧納多的意大利男人……我覺得他們好惡心……我討厭他們……
“嗬嗬……我已經分不清這些想法到底是我的還是被強加進來的了,就好比原來有一盆意大利麵,然後突然被倒進來一碗番茄醬,迅速地攪成一團,再也分不清……”
葉千千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起來,血液被吸食掉的過程讓她的身體漸漸降溫,進入耳朵裏的聲音也慢慢不再那麽清晰……
而費德裏科仍像是著了魔似的,出神地敘述著這一切。
“唔?你還在聽麽,小姐?”費德裏科突然回過臉,陰森詭異地笑了笑,“我的故事有趣麽?可是還沒有結束呢!我可是有算好時間,讓你能夠在死掉之前聽完我的故事呢。畢竟……嗬嗬……我不知道這樣一個惡心荒謬的故事還能講給誰聽。”
作者有話要說:~~o(_
嗯。。挨個抱抱。。大家都要好好的。。健康的娃才有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