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換上路標
“是啊,我要是當督辦,絕對不像這些舊式官僚行事!”
“誰叫你不是督辦啊。我們兩個如遊方郎中一樣,四處奔波,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你知道‘一進會’的人散布些什麽謠言嗎?”
“他們怎麽說?”
“他們說,我們都是漢人,督辦是來鍍金的,早晚要提拔走。”
“我們呢?”
“我們兩是充軍發配來的。不定犯點什麽錯就被提溜走了!”
“豈有此理!充軍發配還來當二把手?”
“你還真當你幹得長?”
“當然不能長,我們還有別的更艱巨的任務啊,但我們也不是權宜之計,三兩天也不會拍**走人的。”
“這也說不準。”周維禎嘴裂著說,“你想幹長他們未必讓你幹長,督辦整天找你的岔子,三天兩頭打你的小報告,總督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把你撤了。”
吳祿貞無可奈何地苦笑:“這還真難說。但是,我們在一天就能盡職一天,要讓老百姓知道我們是真心誠意為他們辦事的。”
“你能信任幾天就走的官員?”
“誰說幾天我們就走?即使我們走了,也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延吉都是中國的土地,管理的當然也是朝廷命官。”
“那你就做給他們看看。金海龍他們就說了,說我們一個個光棍來光棍去,沒有一個帶家屬的,根本就沒做長期打算。”
吳祿貞這才沉吟起來,想了一會,坐到自己椅子上:“我這就寫信,叫妻子帶孩子來。”
“你真叫他們來?”
“是啊。你也叫你老婆來吧。”他跟著又吩咐,“你給我在局子街買處舊房子,帶院子最好。”
“你別說,這裏房子跟北京的房子比起來,簡直跟白撿的一樣。”
“那你也買一幢房子,把老婆接來。”
“等你當督辦,我再接老婆再買吧。我給你看房子去。”周維禎也是個急性王,說著就出去了。
吳祿貞看他出門,才小心翼翼地掏出同心結的青絲包,默默地看了一會,親吻了一下,包裹起來,裝入信封,又放進懷裏。這才奮筆疾書,給妻子寫了一封長信,最後,把續兩人合寫的詩《放歌步謝大虎文原韻》抄錄上去。
牛車棚上罩了大紅花布,車廂擦得一塵不染,吳祿貞還不滿意,又進屋子取出一床被子鋪上,後退看看,這才笑了。他的身邊也傳出笑聲,回頭看去是周維禎,這才對他一瞪眼:“笑什麽?”
“今夕是何夕?
昂首望青天。
仿佛月華貴府,
偏對我重圓……”
一旁的柏文蔚莫名其妙:“你們今天為什麽都這樣高興?”
“久別勝新婚,幫辦怎能不高興?”
吳祿貞也笑了:“柏文蔚,天倫之樂的滋味你還沒嚐過吧?”
“我知道,您是想老婆了。”
“還有兒女呢!離京城時,兒子才出世不久,現在應該能走路了。還有我的大女兒忠華,那份聰明才智,可稱天下無雙……”
見吳祿貞沉浸在回憶之中,周維禎也學他的模樣搖頭晃腦:“還有我們的吳夫人,端莊嫻淑,天下少有啊……”
吳祿貞毫不遲疑地回答:“那是自然的!”
柏文蔚明白了:“啊,原來你們是去接夫人的啊,我代你去!”
“不敢勞駕!”吳祿貞一揖到地,“在下與賤內早有約定,她到延吉,我當親自趕牛車去接她,怎能違約?”
“文蔚別多事了!人家夫妻相見,自然有講不完的體己話,你去夾塞幹什麽?我們看邊防去吧!”周維禎對柏文蔚使了個眼色,把他拽了出去。走在路上,這才對他說,“我與吳夫人是老相識了,先給你引見一下如何?他那牛車還不知道何時才能到哩。”
柏文蔚求之不得,兩人趕緊騎馬上路。
這邊吳祿貞收拾停當,趕著牛車去車站。一路上的百姓、官兵覺得稀罕,一群孩子跟在後麵嘻嘻哈哈看熱鬧。他們從來沒有看見過當官的親自趕車,有問候的,有行禮的,有向他匯報的,也有谘詢問題的,這就耽誤了不少功夫。掏出懷表一看,時間還早,班車沒到。難得有這樣的悠閑,他幹脆放下鞭子,躺進牛車,任兩頭老牛任意踱步。風從蓬頭灌進,拂在臉上,如母親慈愛的撫摸,如妻子深情的親吻,如兒女的小手讓他心裏酥酥的癢癢的快活。
當初匆匆地丟下他們,妻子一人帶兩個孩子艱難度日,也真難為她了。可是再艱難,也比延吉這邊環境優越。這裏不僅氣候條件差,飲食也擔心他們不習慣。然而日本人四處散布流言,煽動韓民不聽管理,說漢人在延吉是呆不長的,尤其是吳祿貞遲早要走,弄得人心惶惶。聽到這些話,他就打定主意把家小接來,以示戍邊不可動搖的決心。妻子真是個深明大義的人,萬難不辭,帶著兩個孩子今天就要到達了……正想著,聽見有說話的聲音,他坐起來,看見路邊停著牛車,車上堆著木牌,兩個清兵正取下一個往路邊插。
他跳下車問:“你們這是栽路程標誌?”
“是,大人。”
吳祿貞走過去扶一下木牌,直立著牌子晃動了一下就斜了。他的臉立刻陰沉下來:“你們參加過拔樁沒有?”
“大人,拔什麽東西?”
看來,他們是不知道日本栽地名標誌的事了,是新兵,還是營管沒對他們進行這方麵的訓練?原來,為了將中國的國土硬生生地拓進韓國國界,前段時間,駐紮龍井村的日本憲兵全部出動,將延吉的漢字地名全部更換,變成諸如“會寧驛間島XX社”這樣的朝鮮文字,從圖們江起至六道溝,九十多裏地統統釘上木樁,標上朝鮮裏數,簡直將這裏當成韓國的天下了。
接到這個情況,吳祿貞飛馬沿途查看,果然如此,氣炸了肺。他趕緊回去稟報,可督辦大人早已去奉天了。再去找日方交涉,齋藤季治郎又回日本去了。他再也等不得了,直接對下麵下達了命令,自己帶領士兵分頭行動。一夜之間,將朝鮮文字的路標全部拔去,送給村民當柴燒了,跟著又讓公署的人做了新牌子,比日本人的牌子寬了一倍,厚了一倍,全部寫上漢字地名,詳記華名裏數,讓各地駐軍沿途栽插。這裏怎麽還沒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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