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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這就是傳說中的七皇子嗎?”梁婉清率先開口,走近跟前,裝作雀躍的樣子,“風光霽月的模樣,真是讓人好生喜歡呢。”

大抵是出宮之前認真打扮了一番,淩柏今日一身天青色軟綢袍,因著還未加冠的緣故,僅以一隻白玉簪束發,腰佩寶玉,最後配上那劍眉星眸,隻給人風度翩翩的仙人之感。

“你不必委屈自己來誇獎我。”淩柏語氣酸酸的,從身後拿出那卷畫卷,不自然地遞給她,“你要是想同方才那位公子合作,我……我可以退出,不打擾你們的。”

這是什麽話?

梁婉清有些不解,沒有接過畫卷,遲疑地問:“我和他?我和他合作什麽?”

“你不是要他去侯府找你嗎?”

聽到此處,梁婉清心中大致有數,小淩柏這是把兩件事情混成一團了。

“我和他沒什麽,他是我哥的朋友。這地圖是你我二人發現的,暫時也不便讓其他人知道。”

淩柏臉色變了變,尷尬地收回手,小聲問:“那他是誰?你為什麽要喊他去侯府啊。”

“他叫白越,父親是戶部尚書,他們家的府邸與侯府相鄰,所以我母親平常會邀他來侯府吃飯,”梁婉清語氣有些不耐煩,不知道自己同一個小弟弟有什麽好解釋的,“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查地圖?怎麽一天天怪裏怪氣的。”

她抬手衝長纓指了指轎子,長纓得令,吩咐轎夫抬轎去別處候著了。

淩柏以為梁婉清要走,趕忙上前拉住她的袖子,急促道:“我查我查。最後一個問題,你和他以後,會成婚嗎?”

聯係之前種種,梁婉清沒有回應,反而是敏銳地提起另一件事。

“那晚,在廣陽宮偷聽的是你?”

淩柏沉默了片刻,還是承認道:“是我。所以,你能告訴我答案了嗎?”

“我不願騙你,所以我隻能回答,我不知道。”

成婚嫁娶之事,兩世以來,梁婉清都沒有任何想法。上一輩子,她隻是守在父母身邊做無憂無慮的小郡主。這輩子重生,她也隻是一心複仇,沒有機會、也沒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情。

“那以後會嗎?”淩柏還在追問。

以後會嗎?梁婉清也不知道。

若是上一世沒有那一旨聖令,她大約是會嫁給白越吧。畢竟他們相識多年,畢竟她也沒有別的選擇。

“也許會吧,我也不清楚。”梁婉清給出了一個摸棱兩可的答案,“還有問題嗎?沒問題的話,小殿下,我們就該出發啦。”

淩柏隻是怔怔地望著她,想要從她的眼裏拆解答案,隻是她的眼神那麽真誠,恍若一切誤會都是他自己的一廂情願。半晌過後,他還是落敗下來。

“我們先走吧,不要誤了大事。”

梁婉清微微頷首,沒有關心小少年心中的天人交戰,叫上幾位護衛,就帶著他往南陽錢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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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錢莊,雖然名為“錢莊”,但做的並不隻是錢莊的買賣。它最大的店鋪設在京城,北朝九州皆有其分莊。

明麵上,錢莊為百姓提供借貸、典當、寄存、轉運銀兩的服務。背後,因為來往客人交易頗多,也會為一些貴客提供買賣消息的平台。

這位錢莊莊主發家之初,梁婉清在白越的攛掇下,以三十萬兩白銀入股,現在也是南陽錢莊背後的三東家。不過她平時不會去過問什麽,隻是偶爾命念春查查帳簿、分些薄利。

但今日不同,她需要帶淩柏來買個消息。

一踏入錢莊,四座的喧鬧聲吵得梁婉清腦仁疼。雖已戴上麵紗,但許多客人見到她與淩柏,都毫不避諱的上下打量。

一位粗魯的大漢狀若被絆倒的姿勢,往梁婉清這邊摔,想要趁機揩油,手還沒伸過來,就被淩柏一掌推了出去。

“走路注意點。”淩柏微眯著眼,沉聲警告道。

大漢這才注意到梁婉清身後持劍配刀的侍衛,趕忙俯身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言畢,他便夾著尾巴從正門跑出去了。

“所以我每次最煩來這裏了,好好一個錢莊開得和菜市場一樣,”梁婉清皺著眉頭掏出錦帕,小心擦過淩柏方才出掌的右手,道,“等會回去再洗洗,不知道那人身上有沒有沾什麽疫病,真是晦氣。”

“記住了。”淩柏鄭重地點頭,兩眼亮晶晶地,眼裏的倒影隻有梁婉清一人,看著她認真地擦淨自己每一隻手指,用背部替她擋住所有人打量的目光。

擦完後,梁婉清將手裏的帕子嫌棄地丟給長纓,道:“等會帶回去燒了。”

不願再浪費時間,梁婉清拽著淩柏走向大掌櫃麵前。大掌櫃正坐在搖搖椅上打算盤,頭也沒抬,吆喝道:“南陽錢莊,隻做買賣。姑娘要找誰,做什麽買賣。”

“別擱那算賬了,越算越虧。”梁婉清解下腰間的一隻紫檀玉佩,扔向櫃桌上,“我找你們薛莊主,買一個消息。”

大掌櫃聽罷,霎時從軟椅上跳了起來,兩隻手捧過帶有如意雲紋的玉佩,恭敬俯身道:“誒,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梁姑娘莫怪。這邊請這邊請,我親自帶您上去。但是這些……”

大掌櫃看向了梁婉清身後的一眾侍衛們,有些害怕。

“他們不上去,就我和他兩個人上去。”梁婉清指著身邊的淩柏回應道。

“小姐,這恐有不妥。”長纓擔憂道。雖然聽說過上次蓮通寺一事,但她心裏對淩柏還是十分戒備。

“沒什麽不妥的,我在這裏出了什麽事,薛暢擔不起那個責任。”

大掌櫃聽到此滿頭冒汗,敢直呼他們莊主名字的,全京城也就這位梁姑娘和那位白越公子了。

長纓還是擔心,梁婉清拍了拍她,對掌櫃道:“行了,帶我們上去吧,你薛莊主還等著呢。”

大掌櫃連聲點頭,命幾個夥計從人群中開出一條道,領著他們二人往五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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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錢莊五樓,不同於熙熙攘攘的一樓,清淨安逸,雲霧繚繞的香爐、古式典雅的屏風、沁人心脾的花香以及令人沉醉的琴藝,讓人仿若置身世外桃源,忘記塵世的喧囂。

大掌櫃推開一間包廂,引二人進屋坐下,拍了拍手,立刻出現三位婀娜身姿的歌女,款款走來,幫二人滿上茶盞。

其中一位姿色上好的女子,借著倒茶的機會,想用紗衣來回撩撥淩柏的手。紗衣還未碰到,淩柏便嫌惡地起身,坐向了梁婉清的另一側。

端起清茶,梁婉清輕輕一瞥歌女,道:“別動不該有的心思,不然……”她將茶托衝遠處的地麵摔去,名貴的茶托瞬時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三位歌女驚慌地直起身來,望向掌櫃。掌櫃倒吸一口涼氣,揮手讓她們退下了。

“是咱們招待不周,梁姑娘別生氣,我這就去喊莊主來。”

梁婉清微微頷首,道:“我時間不多,你快些去。”

大掌櫃一走,梁婉清便放下茶盞,晃動脖頸,找了個更舒服的坐姿,無聊地撥弄起一旁垂掛的瓔珞。

“她方才沒有碰到我。”淩柏忽地出聲解釋道。

梁婉清不太明白:“啊,什麽意思?”

“我是說,方才那位姑娘並沒有碰到我。”淩柏認真道。

“誒,那就沒碰到唄。你想表達什麽意思?”

梁婉清沒太明白淩柏解釋的意義在何處。他又不是什麽黃花大閨女,難道碰到了還會失了貞節不成?

淩柏幹巴巴地又複述了一遍:“我就是告訴你一聲,她沒有碰到我。”

“行,我知道了。”梁婉清點點頭,右手還在攪拌瓔珞,複又想起什麽,囑咐道。

“等會薛暢進來,也就是這個南陽錢莊的莊主。你不用同他過多交談,他問什麽,我來答。你就負責同他擺臉色,高冷點就行。”

“好的。姐姐是認識這位薛莊主嗎?”

梁婉清未置可否,道:“不算熟,你應當也聽過他,他是鎮國公二公子,平素雖不打眼,但背後心思可多著呢,當年就哄騙我三十萬兩銀子來辦錢莊,到頭來什麽也……”

她話未說完,包廂的隔扇門便被輕輕推開,淩柏看見位一身雪色外褂的公子,羽扇綸巾,帶著一位姑娘走了進來。

“親愛的小婉婉,怎麽又說我壞話呢,不巧,還又被我聽到了。”薛暢擱下羽扇,坐在了梁淩二人對麵。

身著束腰裙的姑娘並未落座,兩手交疊置於身前,衝梁婉清盈盈一拜,道:“奴婢念春見過小姐。”

“不必多禮,你知我一直都是拿你當姐妹來看,快坐下吧。”梁婉清親切道。

念春福身稱是,坐在了薛暢旁。

薛暢是個自來熟,客氣地衝淩柏一笑,問道:“這位是……”

“七皇子,淩柏。”梁婉清替他回答。

“噢——原是七皇子,失敬失敬。”薛暢嘴上雖說誠懇,但並未起身行禮,“梁大小姐今日來我錢莊,可是要買個什麽消息?你知道南陽錢莊的規矩,一行人一月,隻能買一個消息。”

“我清楚。我要買,一個人在某個時間的消息。”梁婉清卸下頭上價值連城的點翠攢珠長簪,輕輕放在檀木圓桌上,屈指朝薛暢彈去。

薛暢並沒有接過,隻是留著長簪橫在圓桌中央,問:“誰?”

“蘇可薇在春獵時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