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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柏兩顆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明明已經是接近十八歲的人了,眼裏還是那麽澄澈,正正好倒映出一個梁婉清。

梁婉清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道:“不說他了,你呢,等會狩獵的事兒準備的怎麽樣了?”

上一世淩柏就在春獵上大放異彩,但武寧帝心憂大皇子,才早早把小淩柏打發去了封地。這次讓淩柏進入到另一種思路中,也不知道會不會改變他的結局。

“姐姐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淩柏點頭道。

“那人手呢?我今日從南陽錢莊帶了批死士來,你需不需要?都是嘴嚴且武功高強的狠手,絕對不會拖你後腿。”

淩柏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對著姐姐搖頭,赧然道:“我,我有人手的。那日朝貢宴後,鄭慎驍騎找到了我,說願意效忠於我。我還把重華宮裏的一部分侍衛也帶了出來,想來是夠的。”

“鄭慎?人家一句青睞於你,你就把計劃全盤托出?這麽信任他?”梁婉清著實有些詫異,但回憶起上一世的點滴,還是肯定道,“不過他為人應當還是不錯的,騎射不錯,又善於兵法,願意輔佐你,也是一件大喜事。”

最主要的是,據她所知,鄭慎因為並非世家出身,所以也頗得武寧帝的喜歡。淩柏若是能用這枚釘子打入朝廷內部,的確是個不錯的開始。

“鄭將軍他人是很好。但是騎射,也就還行吧。”

梁婉清皺了皺眉,疑惑道:“不會啊,我記得他射箭很厲害的啊。”

淩柏搖頭,體態明顯別扭,但還是堅定道:“不,他騎射不算好的。”

這是什麽意思?

梁婉清晃了晃骨折扇,隨即想明白,隻覺得十分好笑,無奈妥協道:“行行行,他騎射一般,咱們七殿下騎射最厲害了,滿意了嗎?”

淩柏狀若滿意地點了點頭,嘴硬道:“嗯。這是事實,我……我這是客觀評價。”

表麵上冷冷淡淡的,但他心裏想必早已樂開了花,那身後不存在的狗尾巴搖得頗歡,像極了得到主人誇獎的小狗兒,又粘人又可愛。

“好啦好啦,知道咱們七殿下心胸開闊,從不以己度人,現在萬事俱備,七殿下還有什麽問題嗎?”

淩柏思索了一番,在心中過了一遍待會兒春獵的流程,見的確沒有什麽疏漏,便點頭道:“應當是沒有了,姐姐等會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梁婉清聽罷點點頭,但心中還是十分擔憂,但也隻能勉勵他了幾句,二人便各自回到坐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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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宴會中央,四起的歌舞聲還未停歇,梁婉清自覺太過無趣,早知道方才就再逗逗小淩柏了,不比這夥人有意思得多?

武寧帝大約也發覺了賓客們的困乏,揮手提前撤下了演奏的樂師們,同昭貴妃一起,剪彩宣布春獵的正式開始。

男賓們都振奮起來,離開坐席活動身體。女眷們不便觀看,由侍女陪著去了另一場小宮殿,靜候男賓們的佳音。

梁婉清同淩知意手挽著手,往小宮殿走去,誰料正好撞見腳步輕快的蘇可薇,三人麵麵相覷,誰也沒有率先開口。

淩知意第一個沒忍住,沒好氣地說:“蘇姑娘這是何意,為何見了我與郡主二人,不願躬身行禮?莫不是瞧不上我們二人的品階,故意在這兒擺譜呢吧。”

梁婉清隻覺十分詫愕,這倒是她頭一回見淩知意如此硬氣,究竟是在向自己示好,還是實在不滿蘇可薇的做派?

但無論如何,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梁婉清見此還是十分稱心快意的。

蘇可薇明顯也沒料到淩知意的反應,奈何旁邊許多貴女們都看著,她也隻得不情不願地淺蹲了一下,行禮十分敷衍,道:“蘇可薇見過縣主,見過郡主。”

“我知曉蘇姑娘可能心中有些憤懣不平,但今日終歸是有外客在,還請姑娘遵守些規矩吧。”梁婉清朗聲道,足夠讓四處駐足看戲的人聽個透徹,既然蘇可薇已經同西戎搭上了夥,那她也不必顧念什麽往日情念了。

“郡主殿下這是何意,臣女自認從未有過得罪郡主,竟不知為何驚惹了郡主盛怒。”蘇可薇嬌滴滴道,那副妖媚地嗓子,還故意掐出了哭腔,想要博取路過貴女的憐憫。

但這可不是京城集市,男人們麵對窈窕淑女的泣哭,可能會心生憐愛之意。但貴女們不會,特別是幾位已經成婚的王侯夫人們,平素最討厭後院小妾這副爭寵地做派,現在又怎麽會對一位鮮有來往的少女施以援手,不過是擺擺袖子牽著自家姑娘們離開了。

更何況,誰願意得罪頗得聖寵的靖安郡主呢?

梁婉清見幾位看戲夫人們都已離開,也不再裝什麽表麵和睦,直接道:“蘇可薇,你那點醃臢心思我這裏看得清清楚楚,你就不必在我麵前耍什麽小伎倆了。”

蘇可薇嘲諷地一笑,滿不在乎地用手帕擦了擦額頭的細汗,道:“你既什麽都知曉,又何必裝什麽單純溫婉的角色,不過就是個唯利是圖的普通人,幹什麽端起那份高傲?”

“蘇可薇,你說什麽呢?”淩知意嗬斥道,抬起右手想要給她一巴掌,但被梁婉清抬手攔住了。

梁婉清仰起頭,挑釁道:“我的高傲來自侯府,我就是一等侯府出身,北朝的一品郡主,我生來就比你高貴,為何不能在你麵前擺架子。”

“可以,你當然可以。隻是過了今日,你的這份高傲,就再也不會有啦。”蘇可薇扶了扶頭上的金釵,笑意燦爛。

這支金釵可是她最喜愛的那支,是大皇子前些日子親手為她帶上的,待今日事成之後,不論是梁婉清、淩知意,還是後宮裏的昭貴妃、徐婕妤,未來都隻能看她的臉色。

“你的計劃也許天衣無縫,但西戎人卻未必這麽牢靠,”梁婉清走進前,拿骨折扇懟了懟蘇可薇的香肩,悄聲道,“蘇可薇,這麽大的野心,你受得住嗎?”

言畢,梁婉清也沒再糾纏,挽著淩知意往小宮殿去了。

徒留蘇可薇一人僵在原地,感受方才梁婉清話語裏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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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宮殿裏,因著權位高的人都不在,貴女們也沒有那麽多拘束,三五結伴地坐在一起,不過礙於梁婉清品階太高,許多人還是會來打個招呼。等到梁婉清全部應付完,已經過了好一會兒了。

“蘇可薇方才那話是何意?她一個太師女難道還想要翻天不成?”淩知意屏下貼身侍女,茫然地問梁婉清。

梁婉清命長纓去端了碗醒酒湯,語氣平淡道:“大約是想攀龍做鳳吧,不然還能想些什麽。”

“就她?那可真是好大的臉麵。大皇子若是真能看上她,蔣詩瀅不得要同她拚命?”

開口的是大理寺卿之女蕭圓圓,自蓮通寺那日後,梁婉清同她也是聯係頗多,二人都是爽快直率之人,聊地也很投緣。

淩知意微微頷首,讚同道:“大皇子妃平素不打眼,但明年春天一過,蔣詩瀅是肯定會進大皇子後院做側妃的,就她那潑辣的性格,倒還真不一定能容下蘇可薇。”

梁婉清倒不這麽認為,蔣詩瀅身份尊貴,無非是因為背靠鎮國公府。但薛暢這人定然是不會樂得異母妹妹過得舒心,就算他不出手,念春肯定也會給蔣詩瀅使絆子。到頭來,還真就可能讓蘇可薇進了大皇子後院。

不過,到時候的大皇子,又是怎樣一副情形,那就另當別論了。

“蘇可薇太過招搖,無需你我動手,以後自會有人來收拾她,”梁婉清頂了頂舌尖,悄然轉移話題,“不說她了,想想待會兒的選妃,我表哥和四殿下大約是肯定要定下的,你們二人有沒有什麽想法?提前給我吱個聲兒,我也好偷偷幫扶一下。”

平心而論,若是她們二人有意,梁婉清是想撮合的。畢竟人品相貌都過得去,同她也十分熟稔,她很樂意為他們牽線搭橋。

“好你個梁靖安,我拿你做姐妹,你卻拿我當嫂嫂?”蕭圓圓嗔怪地搶走梁婉清的醒酒湯,“我跟你說,嫂嫂生氣了,嫂嫂不給你喝了噢。”

梁婉清笑了笑,從蕭圓圓手中接回了醒酒湯,看向一旁的淩知意,問道:“那你呢?你有沒有什麽打算?”

淩知意有些赧然地攢緊雙手,訕訕道:“我應當也是不行的,我母親十分不喜我嫁回皇家,以後或許就找個普通的清貴湊合著過吧。”

“那怎麽能湊合著過,你可是霜蘭縣主啊,走在民間也是要受百姓跪拜的。”蕭圓圓反駁說。

梁婉清回憶起上輩子,倒也十分理解淩知意的心思,女人家一生也不一定要嫁到什麽豪門貴族裏去,能找到個願意伴你一生、永不納妾的京城新貴,又有何不可?

所以她也並未反駁,隻是拍了拍淩知意地肩,感慨道:“萬事隻求順你心意,若是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你隻管開口,我雖不能保你一生榮華富貴,但有些事情,還是能說得上話的。”

聽罷,淩知意感激地一笑,正準備起身感謝,卻見小宮殿門口衝入幾位小太監,其中還有禦前的蘇公公,他更是行色匆匆、喘息連連。

秦國公夫人第一個反應過來,擔心是自己的小外甥出事兒了,焦急地走到蘇公公麵前,問道:“蘇公公來到這小宮殿所謂何事?可是那春獵出了什麽問題?”

“各位夫人小姐們,不好啦。大殿下不知被何人給刺傷啦,陛下正在獵場發火呢。咱家也是奉命來通報一聲,勞煩各位夫人小姐們收拾收拾,快些趕去獵場吧。”

作者有話說:

嘶,春獵是一個比較重要的part,所以就分成了上下兩個。

春獵過後,小淩柏會快速成長起來,距離狼狗期邁進超大一步,超——大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