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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是大殿下呢?大殿下他不是……”蘇可薇不可置信地衝到蘇公公麵前,握住他的手不住上下搖晃,“蘇公公,您是不是看錯了?一定不會是大皇子的啊。”

“這位姑娘,老奴也隻是奉命傳達一聲,若是你有任何疑慮……”

“你是何人?人家蘇公公隻是來通傳的,是真是假你自己去看不就好了,這麽毫無規矩地為難一個公公,有意思麽?”秦國公夫人不滿地打斷蘇公公的回話,出聲嗬斥蘇可薇。

蘇可薇轉身,通過婦人身上昂貴的首飾,也猜到對方身份不低,連聲道歉。

許多心憂家人的女眷,都已借此時機離開小宮殿,蕭圓圓的兄長蕭壹今日也參加春獵了,她方才一聽得消息,便趕忙從側門離開了。

梁婉清同淩知意倒沒那麽多心思,二人慢慢悠悠地晃**在人流後麵。梁婉清知曉兄長今日是負責護守武寧帝,肯定出不了事兒。淩知意是幹脆沒有兄長,便更加無所顧忌。

梁婉清走到蘇可薇身旁時,故意慢下腳步,提了提袖,用裙擺蹭過她的臉頰,極度肆意。

“蘇姑娘不趕快去獵場看看嗎?你的大殿下可是出事兒啦。”

蘇可薇直瞪瞪地看向梁婉清,眼裏是無盡的憤恨,咬牙切齒道:“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就是故意要謀害大皇子,對嗎?”

“我為什麽要謀害大皇子?有他無他,我這輩子都注定尊貴無比。但你要記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百十倍還之。”

“哈!”

蘇可薇仰天大笑了一聲,譏諷道:“梁婉清,你怕不怕?你怕不怕我把一切都呈稟到陛下麵前去。你覺得那時候,最愛你的姑父,還會保下你嗎?”

“你去啊!你最好現在就去,”梁婉清絲毫沒有慌亂的意思,用折扇掩住胸口,在蘇可薇耳畔悄聲道,“我們到時候看看,是我先被姑父廢除稱號,還是你與那西戎暗探先一步被處死,嗯?”

“你怎麽會知道西戎?”蘇可薇驚慌道。

梁婉清直起身子,擺了擺手,給了個不可言說的眼神,淡淡道:“好自為之。”

說罷,便挽著淩知意闊步離開小宮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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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場內,武寧帝明顯已經發過一通火了,原本整齊地案桌也被推翻在側,就連頗受寵愛的昭貴妃也淚眼朦朧地跪在地上。

梁婉清來得較晚,也就站在比較後麵。遠遠望去,除了伏跪在地的眾妃朝臣們,皇子裏隻有五皇子淩致在。

難道淩柏和淩睿也受傷了?

梁婉清皺了皺眉。昭貴妃的計劃百密而無一疏,萬萬不會拿自己的親生兒子開玩笑。淩柏也隻是遠遠驅趕他們,況且還有鄭慎在,怎麽可能會出事呢?

梁婉清同淩知意二人都低著腦袋,默不作聲,既聽不見武寧帝的訓斥聲,也聞不到宮妃的哭泣聲,竟是意外的清淨。

誰料,忽地一位穿著熟悉的小廝,從旁小聲叫住了梁婉清。

“郡主殿下,世子爺命小的來叫郡主一聲,世子爺在瑤光苑等著郡主呢。”

“我哥?他找我有何事?”梁婉清愣住了一秒,但小廝指了指周圍形色各異地女眷們,不再作答。

梁婉清也隻能細心檢查過小廝的身份腰牌後,歉意地拜別淩知意,同小廝往瑤光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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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進瑤光苑,撲麵而來的就是血腥味,夾雜著奇怪的中草藥味,讓人極度不適。

梁婉清酒勁剛過,聞到混雜的氣味隻想嘔吐,但又心中擔憂兄長,隻得打開骨折扇,掩住口鼻,皺著眉頭跟著小廝走進正房裏。

正房裏,原本愁苦坐在木椅上的梁彥辰,一看到自家妹妹,連忙起身,屏退了小廝,小心關合上門。

“哥,怎麽了?”

梁婉清收起了骨折扇,正房裏的血腥味消散了不少,說明兄長並未受傷,這讓她心安了不少。

梁彥辰剛準備解釋,隔間裏卻忽地傳來男子的尖叫聲。

“我不要在這兒了,放我回去。我不要在這兒了,我要回京城,我要回廣陽宮。求求你們了,快點帶我回廣陽宮吧。”

梁婉清聽到這求饒嗚咽聲,隻覺得十分耳熟,但男子的嗓音因為嘶叫變了許多,也許是因為叫了很久,聽起來都有些啞了。

“這是我……”她不確定地詢問道。

梁彥辰捏了捏眉頭,沉聲回答:“對,這是你表哥,三殿下在裏麵呢。”

“表哥?蘇公公不是說大皇子……”梁婉清略去了後麵,啞聲道。

難道姑母的計劃失敗了?梁婉清想到現在依舊沒有露麵的淩柏,隻覺得心驚。重生以來,她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害怕。

她不敢想象,若是小少年因為她而命喪虎穴,她該如何在愧疚中度過餘生?

“大皇子也出事了。現在具體如何我不便與你細說,但大概就是大皇子為西戎暗探刺傷了雙腿,太醫已經在盡快全力醫治了,但是他未來隻怕也很難在站起來。你表哥應該是親眼所見大皇子遇刺,可能因為極度恐懼,導致他現在神智有些不清醒。”

好一個西戎!

拿一場春獵,重創兩位皇位的最佳繼承者。梁婉清隻覺自己被人愚弄地團團轉,這西戎暗探隻怕是知曉大皇子與昭貴妃兩邊的計劃,在那玩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

梁婉清胸悶難受,手撐著木桌緩緩坐下,房裏是淩睿無盡的哀嚎,屋外掛滿了淩坤的血布。

“那五殿下和七殿下呢?”

梁彥辰沉默地看了妹妹一眼,想了想,還是坦白道:“說實話,我們也不知道。鄭慎驍騎帶回了重傷的大皇子和淩睿。至於五殿下和七殿下,據我猜測,大概率是被擄走了。”

“擄走了!”

梁婉清震驚地拍案而起,但又迅速冷靜下來。鄭慎的人品是沒得說,他既然能狠心放下淩柏淩燼二人,趕回獵場,那想必也是得了淩柏的吩咐。

但是淩柏究竟要幹什麽!為何沒有按照計劃行事!

“你先別急,我知道你心係七殿下,但當務之急是如何將淩睿穩住。我叫你來,就是知曉你鬼點子多。我方才想進去安慰他,但他見我身量頗高,以為是西戎人,便止不住的大呼大叫。”梁彥辰哀歎道,一臉痛心,“隻能說他被姑母慣得太過了,要我說,尋常男子,見了點血腥,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別家的少爺或許不會有,但淩睿卻是真的會嚇個半死。

梁婉清上輩子就是看清了淩睿的本性,不過就是西戎來犯,哪怕她雖為一介婦女,但依然知道隻要打好仗,那大可化險為夷。但淩睿恐戰啊,他被姑母保護得太好了,甚至可以說是被姑母推上的那個位置。

淩睿沒有經曆足夠多的磨練,他也就無法做好一個帝王。

“我進去看看他吧。”梁婉清把骨折扇放在了外麵,獨自一人推開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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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間裏,燈光昏暗。

淩睿的通房宮女縮在坐塌的一側,淩睿本人坐在另一側,二人麵麵相覷。見木門推開,宮女緊張地看向來人。

“你先出去。”梁婉清指了指門外。

宮女聽罷趕緊點頭,利索地收拾好衣服,就朝門外跑去了,想來也是十分懼怕精神失常的三皇子。

梁婉清靜靜地凝視著淩睿,心情頗為複雜。

淩睿不是因她而瘋,但今日之事的確是她在背後推波助瀾。她原先隻是想讓表哥了解一下奪嫡鬥爭的血腥與殘酷,誰料因此直接將他逼向了另一條路。

“表哥?是我,婉婉。”梁婉清撩起裙擺,在淩睿身後的榻上坐下。

淩睿聽見來人的聲音,緊張地轉過身來,盯著梁婉清的麵龐看了許久,才啞聲道:“是婉婉啊。”

至少還能識人,梁婉清已經很滿意了,大膽地向前摸了摸他的腦袋,道:“表哥在想什麽呢?現在已經離開樹林了,咱們安全了。”

“樹林?”淩睿疑惑地抬頭望著她,半晌,肯定道,“樹林裏,有殺手,在殺人。”

“對,但是表哥已經出來了啊,現在外麵是完全的,表哥可以放鬆啦。”

淩睿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靠在她的身上,如稚齡般的兒童一樣,晃了晃腦袋:“不,不安全,他們還在,他們還會殺人。”

梁婉清知道他這是落了些後遺症了,隻怕以後見著有樹的地方,沒準都會繞道。她拍了拍表哥,就像小時候母親哄她那般,柔聲安慰表哥:

“沒事啦,會有侍衛保護你,會有將軍保護你,刑部兵部會幫你捉拿暗探,你很安全,嗯?”

“我不安全,我好害怕。”

雖然嘴上還在硬撐,但淩睿的聲音明顯越來越低,他兩隻手虛虛環在少女的腰上,頭也埋在二人之間。聲音悶悶的,但比起剛才已經平靜了許多。

梁婉清見狀,兩隻手尷尬地懸在空中,左右不是,但想起了表哥瘋了自己也有責任,便狠下心來,繼續柔聲拍撫。

忽地,聽見門外傳來太監的通報聲,疑似與梁彥辰交談了幾句,複又傳來另一個男人孔武有力的腳步聲,梁婉清接著便聽到了兄長的詢問:“婉婉,七殿下來了?你可以出來一下嗎?”

梁婉清聽罷心中一喜,但無奈自己這懷裏還有個人,怕再刺激到淩睿,隻能壓低聲音回應:“你們別進來,我馬上出去。”

但無奈她聲音太小,門外人明顯沒有聽見。梁彥辰見屋內一直沒有回應,焦急之下,便一腳踹開了木門。

木門打開——

環抱著淩睿的梁婉清,和一身染血的淩柏,麵麵相覷地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