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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沒你想的那麽好。”梁婉清頓了頓, 低下頭試探道,“若是有朝一日,你發現, 我對你的所有好, 其實都是不存粹的,我希望你去幫我完成一些事情,你待如何?”

淩柏沒有任何慍色,問:“什麽事?”

“一件,很大很大的事。現在的你可能還辦不到, 但是——我一定要完成它。”梁婉清掩了掩微酸的眼角,沒有透露具體內容, 但這是她重生以來最大的心願,也是她一直致力於改變曆史的初衷。

“一定要做嗎?”

梁婉清腦海裏浮現起上一世悲慘的結局,堅定道:“對!一定要做。”

“那姐姐現在告訴我吧, 我現在幫姐姐完成了,姐姐會開心起來嗎?”淩柏整個人都振奮了起來,對於這件大事躍躍欲試。好像見了糖果的小孩, 纏著大人要獎賞。

梁婉清原以為這悲壯的氣氛都已經烘托到位了,看著淩柏這副高興的樣子, 刹時破了功,整個人哭笑不得。

“你現在肯定做不到, 不過也不急於這一時,你可以再想想。”

淩柏搖搖頭:“沒什麽好想的, 等姐姐覺得我能做了,就立刻告訴我。”

“好吧。”

梁婉清笑著答應, 心中的鬱結之氣也被他哄得消散了許多。

兩人又各自用了些飯後的甜點, 無奈淩柏巳時後還要趕回上書房溫習功課, 梁婉清便提議先回府,隻是淩柏還有些意猶未盡,想要再多一點這樣的溫存。無奈之下,她便隻能親自送這位大名鼎鼎的晉王殿下去上書房。

“你是多大的小孩子,上學還要大人來接送?”梁婉清看著遠處散發著喜氣的少年,打趣道。

誰料,淩柏並沒有因為這樣的玩笑惱羞成怒,反而失落落地回應:“因為以前都是我自己一人去啊,今天是第一次有姐姐陪著,所以我很開心。”

聽完這話,梁婉清刹時回想起了淩柏早逝的母妃。

他母妃逝世的時候,他才多大?他害怕嗎?根據梁婉清知道的事情推算,淩柏那時應當不足六歲,這樣的一個孩子又是如何在水深火熱的後宮裏,快速成長起來,變成如今這副摸樣。

“好吧,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以後也來送送你。”梁婉清不忍他掃興,承諾道。

淩柏立刻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不可置信道:“真的嗎?姐姐以後還會來送我嗎?”

“會會會!如果有機會的話。”

她一語雙關。畢竟天壇祈福一過,小淩柏還有多少皇子日子可過呢?不過是一句簡單的承諾,若是能給他帶來無盡的歡愉,她樂意給出。

收獲意料之外的驚喜,淩柏這下更加雀躍,整個人走路都蹦蹦跳跳起來。

幾位灑掃的宮人見了,都懷疑地擦了擦眼睛,這真是昨日在宣政殿同武寧帝叫板的晉王殿下嗎?確定不是哪家玩性未收的小紈絝?

梁婉清把淩柏送到時,殿內的太師太傅們已經開始講授課業了。

真好!

明明就快遲到了,他方才還有時間同自己在禦道上閑聊!這以後要真稱位帝王了,被史官記在史書裏,不知道又得引起多少嘲笑!

梁婉清恨鐵不成鋼,趕緊把他推了進去。淩柏坐在案桌前,狀若乖巧的朗讀,實則眼神還在偷偷瞄她,和幾個月前一模一樣。

梁婉清第一次懷疑起了自己的身份——難道我就是傳說中的禍國妖姬?

不過真正引起她注意到,是講桌上的新任太師。

蘇可薇的父親,在春獵當晚便被大理寺直接請去“喝茶”了,三日之內就被迅速判了罪行。不過蘇大人的嘴還是很嚴,致死都沒有吐出一點證據。

最重要的是,因為他的拒不配合,朝廷現在找不到任何能證明“春獵與西戎少主有關”的蛛絲馬跡。西戎少主宛若從整件事情剝離了出去,一問三不知。

坦白來說,西戎既然派了密探,你一位少主怎麽可能毫不知情。

但殘酷的事實就是沒有證據,武寧帝即使再過憤恨,也隻能之下這個暗虧,抬手送西戎少主回到屬國。不過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以後勢必會生根發芽。

新任太師也看見了梁婉清,態度恭敬地起身行禮。梁婉清擺了擺手,便相當舒暢地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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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春獵之後,整個京城的保衛體係都進行了加固。例如原本隻是一個時辰一巡邏的街區,改為了半個時辰一巡邏。

因為增加了更多的軍用開支,戶部不得不縮減一些其他方麵的費用。昭貴妃首先提出清減六宮每月用具,隨後武寧帝也暫停了許多正在興建的遊玩工程。

寧安侯府為了響應朝廷號召,一家四口原本訂購的華服也減少了一半,平日例食的菜品也有相應的刪減。

的確有許多習慣奢華的王公貴族們叫苦不迭,但更多的回聲是理解與擁護。北朝正在以他的方式,快速重塑軍防,這位沉睡多年的雄獅,也在慢慢蘇醒。

日子就如這麽一步一步向好發展,轉眼就到了祈福大典的時間。寧安侯府作為北朝重要的皇親貴族,也被應邀在列。

因為這次祈福大典,很大程度上是武寧帝的臨時起意,所以準備得十分倉促。

不過畢竟是皇家祈福,即使時間再過緊湊,該有的禮儀步驟一樣不缺,該有的護守防衛處處都有。

此次祈福大典主要由男子前往,武寧帝與眾皇子、愛卿前往天壇中央,而梁婉清與一道女眷們則在天壇外靜候。

祈福中途忌諱心不誠,所以即使是呆在外圈的女眷們,也被勒令跪守在佛堂,潛心祈福。而朝臣勳爵們,則站在天壇上。當然,最中間、最主要的還是武寧帝與他的三位小兒子。

梁婉清看著眾人宛若奔赴刑場一般,浩浩湯湯走進天壇,隻覺得內心更加慌亂。明知前有苦,但無法訴出。

淩柏站在離武寧帝最近的位置,朝梁婉清瘋狂眨眼,見對方終於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便偷偷地從袖口中伸出一隻食指,左右搖晃起來,俏皮又可愛。

梁婉清不太理解,疑惑地歪了頭,卻正好看到淩柏張開嘴,無聲道——不要緊張,有我在。

是啊,緊張什麽呢。

能做的她都做了。她提醒了淩柏注意武寧帝,提醒了父侯注意眾人安危,提醒了兄長注意地勢複雜,提醒了白越注意隨時接令。

她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靠淩柏了。而每一次,她依靠他時,淩柏從不讓她失望。

梁婉清長籲一口,臉上又重新掛起笑容,朝小少年揮了揮手,目送他們前往天壇。

“同誰打招呼呢?”站在旁邊的梁母,奇怪地看著女兒麵上的喜色,不解問。

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大跳,梁婉清整個人做賊心虛地縮了起來,但想著母親對淩柏評價也不低,她便坦然道:“七皇子,他方才同我招手呢。”

“他在陛下旁邊,怎麽同你招手?莫不是看錯了吧。”

梁婉清無言,不知道怎麽解釋,難道直說他們兩個大庭廣眾之下,明目張膽地眉來眼去?這不是平白予人說閑話。

“哎,反正就是他打了個招呼,我揮了個手,沒別的。”

梁母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還是覺著有些古怪,剛準備開口再問,梁婉清已經借口找姐沒跑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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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回梁婉清倒還真沒說謊,她是真的瞧見蕭圓圓與淩知意在同她招手,才在這個時候跑開的。

“絕對沒有”別的意思。梁婉清在心中暗自點頭想。

蕭圓圓先是同淩知意會和的,但是她品階不夠,隻能站在外圈觀望。兩人駐足等著,正好瞧見人群中間的梁婉清轉身準備去佛堂,便立刻朝她揮手。

“前麵能看到什麽呀?我和知意站在後麵,被擋了個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到。”蕭圓圓嘟嘴道。

梁婉清挽著她的手,安撫道:“就是看著他們進天壇而已,天壇裏麵我們也看不見。”

“好吧,我的心靈受到了,但是隻有那麽一點點安慰,就一點點。”蕭圓圓眯起眼睛,拿出手指比劃著。

“好啦好啦,”淩知意在一旁錘她,笑罵道“方才我說要帶你進去看,你自己不願意的。”

“我那還不是……”蕭圓圓張口就想反駁,但心中浮現起那人身著戰鎧的英姿,又閉上了嘴。

“什麽?”梁婉清揉了揉耳朵,沒太聽清。

蕭圓圓一時沉溺在害羞中,淩知意替她解釋說:“她啊,方才見到了一位負責護守的將領,便一見鍾情,立馬挪不動腿啦。”

“誰啊?咱們認識嗎?蕭圓圓,你不是自詡京城第一女霸王嗎?害羞什麽,直接上啊。”梁婉清打趣道。

蕭圓圓撇了撇嘴,傷感道:“你以為我不想啊,但是,我在京城這麽久,真的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將領。人我都不認識,怎麽上啊。“

“沒見過?不會啊,這次負責護守的都是姑父的心腹,應當都是朝中棟梁,怎麽會沒見過呢?”梁婉清蹙眉思索,暗道不應該啊。

淩知意覺著這很正常:“想來可能是緊急從別處調來的將軍吧,所以我們才覺得麵生。”

“啊?那怎麽辦!那我是不是以後再也沒法見到他了。”

蕭圓圓驚呼。這可怎麽辦,原以為是命中注定,誰知道是今生最後一次相遇。她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放寬心,等會祈福結束了,我帶你去天壇裏認認,你指給我看,我找我哥幫你介紹一下。”梁婉清拍了拍她的肩,柔聲安撫道。

但心中已經做好了別的打算,祈福過後,北朝哪還會有消停日子。她隻能日後找個時間,帶蕭圓圓去軍營裏轉悠轉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