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隨著武寧帝與眾皇子的離開, 天壇也被暫時圍封起來。皇親貴族們在羽林衛的保護下,逐一回到自己的府邸,等候通傳。

最近兩個月以來, 禍事頻發。奪嫡之爭的序幕, 勢必會導致人心惶惶。但誰也沒有想到,這場紛爭竟對波及到帝王身上。太醫院緊張的氛圍,京城街道更加頻繁的巡視,緊閉的皇宮大門,無一不在顯示著這次地動的嚴重後果。

原本出街擺攤的小商戶也都躲回了家中, 甚至許多高門也緊閉大門,私兵鎮守外院嚴陣以待。這其中, 就包括寧安侯府。

寧安侯與寧安侯世子原本都為朝廷命官,而且今日都在天壇之中,按理應當一起被封在皇宮之中的。但寧安侯實在不放心家中妻女, 拉下老臉請求晉王殿下,世子便被破例放回侯府,保護家人了。

對, 值得一說的就是——武寧帝病重,現如今朝中主事的便是晉王殿下。

“娘, 外院將士們我已經布置好了,您和婉婉呆在內院就好, 我等會再去和隔壁尚書府知會一聲,他們家白越和尚書叔叔都在宮中。”梁彥辰脫下厚重的鎧甲, 坐在檀木凳上。

“誒,好好好。隻是你等會出府也要小心些, 畢竟是晉王殿下特赦的, 咱們還是不要多惹事兒。”梁母親自給兒子端來一碗冰糖燕窩羹, 提醒道。

梁彥辰今日忙活了一天,中午也隻從蕭壹那兒摳搜了一個冷饅頭充饑,這下捧著燕窩羹大快朵頤:“知道,晉王殿下很好說話。哦,對了!婉婉,晉王殿下讓我告訴你不必擔心,他現在並無大礙。”

“我……我擔心他做什麽,我就擔心你和爹怎麽樣。”梁婉清不自在地視線亂瞟,口是心非道。

其實自打梁彥辰一進府,她就想上前問,但是又害怕耽誤了兄長的正事,便一直不敢開口。

梁彥辰幾大口就解決了這一小碗燕窩羹,從妹妹手裏結果帕子,應付似的擦了擦嘴:“行行行,反正你現在不必擔心,好好待在你的院子裏看話本就行。如今晉王殿下主事,宮中井然有序,姑父狀態也很好,雖說是把大家都關在裏麵,但也隻是預備不時之需。”

母女二人聽後都鬆了一口氣,但梁母心還懸了一半:“那你自己呢?方才天壇我們都沒進去,隻是山崩砸落,不應當有這麽多的傷亡啊。”

最開始地動後,梁母並沒有多緊張,甚至沒有去尋女兒,因為她小時候也經曆過一次,當時守衛司處理得當,北朝也沒有多少傷亡。但今日看到浴血的鄭慎走出來時,她的情緒瞬間繃不住了,整個人都害怕地跪倒在了佛堂裏,她的丈夫和獨子,都在那天壇之中啊。

“原本也沒什麽大礙的,天壇地勢開闊,最開始的地動我在裏麵也沒什麽感覺,隻是……”梁彥辰為難地撓了撓腦袋,皺眉道,“誰知道那西戎暗探能借這個時機闖進來了,當時場麵本就混亂,又有外敵更是雪上加霜。”

梁母有些納悶,十分不解:“這西戎人怎麽就這麽會算呢?天時地利,他們怎麽就能確定今日一定會有地動?“

“我也很奇怪啊。所以最初西戎暗探刺殺進來,我們完全措手不及。但幸好晉王殿下反應最快,提醒我一起注意保護陛下,鄭慎將軍正好也帶著禦林軍、羽林衛在,端郡王與五殿下出手也十分勇猛,咱們將士們心中有主心骨,才沒叫那西戎叛軍得逞。”

“這倒是不幸中的萬幸了,”梁母阿彌陀佛道,“看來是老天再幫我們啊,才叫這麽多精良的將士都在。”

梁婉清深藏功與名,也跟著點頭感慨。

胸口那道不安的刺也平靜下來,一切都在按照最好的方向發展。西戎刺殺失敗,姑父逃過死結,三位小殿下也都快速成長起來,無論這條大路將要通向何方,她都有信心避過亡國那條不歸路。

“那姑父何時能夠醒來,這件事太醫拿得準嗎?”梁婉清問道。

梁彥辰緊張地屏退了婢女們,小聲說:“我一介武夫,不懂那文官的辭藻,我隻說我看到的。姑父現在依舊沒有醒來,但呼吸還在,太醫院柳正使說是因為極度驚恐,傷到了頭部。但你們知道,這腦袋本就是人體最為複雜的地方。要我實說,這隻怕……”

梁母抬手讓兒子停了話聲,沉聲道:“陛下乃是真龍之軀,不是你我可以揣測的。”

話雖如此,不過是擔心隔牆有耳。

但梁婉清心裏也跟著一沉。人活著,但並沒有醒來,那西戎此次的目標就並未失敗。今日隻是第一天,若是姑父七日內沒有任何蘇醒的征兆,那文武百官絕對會有大動作的。

到時候的京城,勢必又來一場腥風血雨。

“那幾位殿下,現在對此作何反應?”梁婉清悄聲問。

梁彥辰右手指點在空中,逐一解釋道:“五殿下沒有封號,便同徐婕妤一道,幫助姑母協理後宮,照顧姑父。晉王殿下由百官推崇,代為‘監國’,端郡王從旁輔助,二人合力處理了一些較為緊急的奏折,但更多的要事被擱置了,大家心中還是期盼姑父能夠早點醒來。”

“晉王殿下和端郡王,能毫無異心的共事?這不像是秦國公那個老狐狸會做出來的。”梁母狐疑道。

梁彥辰點點頭:“我也正奇怪著呢,但秦國公自天壇一出事兒,便主動遠離權力中心,自己跟著大理寺去查案去了。我和父侯猜想,大抵是因為他參與了天壇護守,恐要避嫌才出此下策。”

梁婉清不太讚同地撇了撇嘴,辟除了另一個思路:“我傾向於是秦國公與晉王殿下達成了什麽協議,但具體內容我們無從知曉。不過,有機會的,也不知是他們三人。”

“誒,我知道。但是表弟是幾日前,我們親自送去靈隱寺的,難道要在這個敏感時機在接回來嗎?再者,表弟是真的無意這些紛爭了,姑母都放手了,我們也不能替他做決定。”

梁彥辰語句中透露著可惜,但也隻能尊重表弟的決定,也許讓他隨住持遊曆四方,增長見識,並不是一件壞事。

“這不還有大皇子麽?”梁母放下茶盞,淡淡道,“那位可是一心記掛著皇位呢。”

梁彥辰嘲諷地笑了一聲:“他啊,沒機會了。晉王殿下一回宮,第一件事兒就是把秦尚書府和大皇子府給封了。現在是裏裏外外圍了三層兵,莫說人,就是鴿子也飛不出來。”

“這麽狠,這晉王殿下若是擔心,封大皇子府不就行了,秦尚書也惹他了?”梁母奇怪道。

梁彥辰剛準備開口道沒有,卻忽地瞟見被茶水嗆到的妹妹,思緒飄到春獵那日,心中升騰出一個詭異的思路:“那大約是,尚書府的人得罪了他吧。”

梁母春獵那日沒去,自然不知道淩柏同秦煜打架的事兒,隻能猜測是秦尚書對晉王殿下抱有意見,因此得來打壓。

當事人梁婉清聽到“尚書府被封起來”時,就立刻被茶水嗆到了。不得不說小淩柏公報私仇還是有一手的,嘴裏的苦茶也跟著甜蜜了起來。

飯吃完了,梁彥辰要去給隔壁白越家送個消息,便先行離開。梁母又過問了女兒許多今日佛堂的細節,聊完後,二人也都有些倦乏,就都回房休息了。

-

三日後——

瀟湘閣清晨的陽光,伴隨著梁彥辰擾人的話語聲,攪走了梁婉清難得地清閑。

“她怎麽還沒起?”

聽起來是梁彥辰在問一個婢女。

回答的應當是念夏,聲音輕柔:“小姐平日裏臨近巳時才會起床。”

“巳時?她怎麽幹脆不午時再起,直接去碧荷苑用午飯呢?”梁彥辰鄙夷道。

念夏沒有回答。但她心裏猜測,若是可以,小姐說不定真會這麽做。

梁彥辰說話聲很大,明顯是說給屋內人聽的。梁婉清也果真被他給吵醒了,拽過旁邊的一個香枕仍在地上,發脾氣道:

“吵死了!長纓,你快點幫我把他趕出去。告訴他,我馬上就起來。真是的,連個覺都不讓人好好睡。”

嘟噥聲是從梁婉清唇瓣裏擠出來的,還帶有濃濃的慵懶意味,話雖狠,但出說來的語調卻十分嬌媚,若是叫男子聽了,怕是人都酥軟了,隻想醉倒在這溫柔鄉之中呢。

-

梁彥辰這些年一直知道妹妹愛賴床這個毛病,平日雖然寵著,但打心底還是受不了這個破毛病,隻能祈求妹妹未來的夫家能包容一些,莫要因為這個傷了和氣。

大約又等了小半個時辰,梁婉清終於梳洗完畢,頭上戴好了釵環,麵上畫好了芙蓉妝,一身淡綠的碧紗裙。

就這副身姿,梁彥辰想罵也罵不出口,恐怕他妹夫以後也是如此。

梁婉清拿溫水又淨了遍手,問:“哥,這麽早找我什麽事?我飯都還沒吃呢。”

梁彥辰這才回神,悠長道:“你哪裏是飯還沒吃,要不是我來找你,你怕是床都不會起吧。”

“那不然?我又不能出去,隻能呆在侯府,那起不起床否有什麽區別?”梁婉清兩指撚起一隻香包,反駁說。

“行行行,反正你有理。我今日找你真不是開玩笑,你等會怕是得進宮一趟。”梁彥辰斂起了嬉笑之色,沉聲道。

“進宮?可是姑父醒了?”

梁彥辰搖了搖頭,蹙眉道:“是晉王殿下,他希望我回府來接你進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