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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母從丈夫那兒吃了顆定心丸, 原本空懸的心也安定了許多,道:“那陛下可真是重情重義,也不知道咱們侯府是哪裏能得了陛下的青睞。”

“唔, 婉婉吧。”梁彥辰想也沒想地直接回答。

此話一出, 原本洋溢著喜悅的侯府,瞬時寂靜下來。寧安侯倒還沒有不愉,但梁母卻是直接落了臉色,皺眉望向寧安侯:“什麽意思,陛下這是喜歡……”

寧安侯對於陛下的想法清楚一點, 但陛下想要娶誰,這不是他一個臣子能管住的, 但若是女兒不願,他也願意拚了這頂烏紗帽換一個未來,但現在看來還沒有到那一步。

梁婉清作為當事人, 艱難地擠出微笑:“大抵是我曾在禦道上救過他一命吧,所以陛下便一直記到現在。”

“禦道?”梁母回想了一番,但正好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蓮通寺陛下不也幫了咱們一個大忙嗎?一來一去應當是兩清了,怎麽陛下還記掛在心裏?”

“蓮通寺?蓮通寺怎麽了?”寧安侯敏感地抬頭問。

梁母沒說, 把解釋的機會留給了女兒。梁婉清捏了捏脹痛的額頭,坦白道:“前幾個月, 我同娘去蓮通寺祈福,正好遇見幾位西戎人偷作女子畫像。我一人追不上他, 便求了當時正好路過的淩……陛下,幫我去追了回來。”

她對於淩柏新的身份還有些不適應,

“竟還有這件事, 你怎麽沒同我說?”寧安侯責備地看向女兒, 腦海裏靈光一閃,道,“那看來陛下是那時就發現了西戎的計劃,也難怪乎這兩次出手如此迅猛,小小年紀就能下這盤大棋,的確很有心計。”

很有心計?梁婉清在心中嘲笑了一聲。

是啊,可不就是很有心計。她原以為自己在帶著人家博前程,誰知人家自己便已經扶搖直上九萬裏了。

“畢竟是陛下嘛。”她彎著眼睛,笑了一聲。

梁母不知曉女兒今日究竟遇到了什麽,但女兒態度的突然轉變她能感受到。過去提及陛下的名字,女兒都免不了讚賞誇耀一番,今日無論寧安侯如何拋引子,女兒都是一副淡淡的神情,不知是真的因為君臣有別劃清了界限,還是因為什麽別的緣故。

“哎,不說陛下了。聊聊別的,還有什麽大事兒嗎?”

“誒,還真有件怪事兒。”梁彥辰眨了眨眼睛,嘖嘖稱奇道,“陛下沒有給他母妃追封妃位,但還是敬為了聖母皇太後。”

梁母點頭道:“這倒真是奇怪了,難道說他們母子關係很一般嗎?”

時人都知曉陛下的母妃是因為沒有妃位封號,鬱鬱而終的。但陛下即位後,依然沒有給母妃追封一個妃位,而是直接尊她為太後,不是不行,隻是總歸是有些別扭。

“也好理解,大抵是武寧帝還在,陛下自然不能越過他去,”寧安侯解釋說,順道提起了自己的妹妹,“嵐嵐(梁嵐)也算是苦盡甘來了,陛下提了她的品階,封為了皇太妃,雖說不比太後,但現在陛下後宮無人,她也算頗能說得上話了。”

梁婉清喜悅地點頭,心中也為姑母高興。雖然表哥不在她身邊,但這個封號能幫助姑母在後宮喘過氣來,再也不受任何威壓,也是相當大的好事。

“那太後……啊不是,我是指原來的那位,沒有晉封嗎?”

寧安侯提了提嘴角:“封了,那當然是會封的。隻不過現在後宮的鳳印和掌宮之權,卻是在太妃的手裏。”

“太妃?那興許是太皇太後年事已高,陛下心疼皇祖母,才這麽安排的吧。”梁母回道。

梁彥辰搖了搖頭,否認道:“並不是。太皇太後的品階與之前並沒有差距,即使加封了,品階未變。連身為後妃的姑母,沒有妃位的徐婕妤,二人都能夠在封號上有所增進,但太皇太後卻沒有任何改變。我想,應當是陛下故意而為之。”

“故意為之?他能同皇祖母有什麽糾葛,莫非是……”梁母在猜測中止了聲。

梁婉清聯想方才武寧帝告知的宮中秘聞,了然。

那應當是為了當年他母妃那件事,在這裏報仇呢。

寧安侯擺了擺手,岔開道:“不論陛下同太皇太後之間發生了什麽,這些都同我們沒有關係了。下個月,太妃想借著辦宴的機會,幫陛下也相看些貴女。太妃出宮不便,就委托咱們侯府幫忙遞送些請帖,你們看如何?”

寧安侯說得很慢,視線更是意有所指地往女兒身上瞟,想看看她的態度,隻要有一絲不甘或者憤懣,他都願意推掉這件事。

但梁婉清沒有任何不滿,相反是平淡和釋然,她笑道:“那是不錯,娘可得好好把把關了,咱們京城適齡待嫁的女子的確是不少的。”

梁母沒料到女兒竟當真無意,忙衝一旁的丈夫使眼色,高聲道:“誒誒誒好的,那畢竟是陛下的事兒,娘肯定會放在心上。”

梁彥辰看著妹妹嘴唇微動,但還是把嘴裏刻薄的話收進了肚子裏,梁母和寧安侯又談到了別的話題。梁彥辰借此湊到妹妹耳邊,道:

“反正隻要是你想去做的,不管爹娘意見怎樣,哥都會支持你。”

陡然聽到這句,梁婉清還沒反應過來,回憶起方才的交談,莞爾道:“也沒到那哥地步,不過還是提前謝謝哥哥了。”

梁彥辰聽後摸了摸她的腦袋,心裏一暖。對於妹妹的婚事,他的要求比梁母還要苛刻,但是“忠於一人”對他而言都不算過關。而淩柏貴為一朝天子,又如何能在感情上專於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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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端午節,皇太妃趕在這個吉利的節日,在長春宮辦了場盛宴。

半月之前,原武寧帝的後妃們便從正宮中遷了出來,大多去了較為偏僻的西宮。但隻有這位榮寵兩朝的皇太妃,破例準許留在正宮裏,雖然還是從廣陽宮搬去了長春宮,但與其他宮妃相比,已是頗得聖愛了。

作為皇太妃的母家,寧安侯府,哦不,現在應該叫寧安王府一家四口坐在皇太妃左手邊的上坐。

在原鎮國公夫人離世後,寧安王妃陳佳媛便少有出席宴會。今日盛裝出席,女人雖已過四十,但保養得當,遠遠望去同旁邊的少女無異。

梁婉清與梁彥辰安安靜靜地坐在下方。原本是應當梁彥辰坐在外桌,但無奈上前詢問他婚事的婦人太多,梁彥辰煩不勝煩,便偷偷同妹妹換了位置。

婦人們見外桌換成了梁婉清,想起了上次宴會時梁母的話,大多都不戰而退,不過也有些個敢於上前的,比如齊國公夫人。

“小半年沒見咱們婉婉了,現在長得越發水靈,遠遠看著真是個標致的小美人兒。”齊國公夫人緩慢移著步子,走到他們這桌前。

寧安王府同齊國公府的交情,便是從淩睿身上開始的。早些年,皇太妃還待字閨中時,她便同這位國公婦人關係不錯,後來自己的孩兒長大,侄兒梁彥辰又常年不在京城,便選了昔年好友的孩子薑齊軒做伴讀。

齊國公府從不攀附權貴,無論是哪朝哪代,抑或是哪次政變,你都很難在其中看到齊國公府的身影。在京城裏,這絕對算得上是一股清流。

前段時間齊國公夫人病重,便沒有出席過任何宴會,由此沒能知道寧安王府對於郡主未來婚事的打算。但這麽問也不算唐突,因為梁母很清楚這位國公夫人以及薑齊軒的品性。

“夫人說笑了。人是養得越發出眾了,但她這性子便是越來越懶了。今早出門墨跡了半個時辰,就是不願出府。”梁母笑著道。

梁婉清嬌嗔著回應:“娘——這不是天氣熱起來了嘛,行在街道上總是有些煩悶,所以才不願出來的。”

梁母笑她貪涼,梁婉清不服氣,各種撒嬌回懟。兩人麵對齊國公夫人絲毫沒有架子,宛若朋友閑聊那般。

梁彥辰原以為妹妹這副嬌縱的做派,定會勸退齊國公夫人,誰料並沒有,這位國公夫人竟是越看越喜歡,都已經約好以後要一起出去踏春了。

今日雖是節日宴,但各府夫人們都心照不宣地知道,皇太妃要借此為陛下擇幾位後妃。各府小姐們有意無意,都盛裝打扮了一番,其中最為出眾的,便是鎮國公府的蔣詩瀅。

後位無人,各家各府都難免會動些心思。不過許多人都知道梁婉清與陛下的交情,害怕二人早已情投意合,便也都有所收斂,害怕惹了這位未來皇後的不悅。

當然,也有毫不在意的,比如蔣詩瀅。

曾經有人統計過,京城待嫁女裏,能與陛下相配,但又出身名門的,隻有梁婉清與蔣詩瀅。雖然梁婉清雖然身份更為尊貴一些,但到底比陛下年長了兩歲。縱使容顏不顯,但心裏卻有了計較。

蔣詩瀅自認年齡、身份都比梁婉清合適,今日故意一身嫣紅的曳地裙,就是為了給自己博一個風光的未來。

梁母有些如臨大敵,整個人煩悶地朝鎮國公府的席位看了一眼,喊住了女兒:“婉婉。”

梁婉清越過兄長,疑惑地張望母親:“母妃,怎麽了?”

“等會如果有比賽或是別的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兒,我不管你對陛下有沒有意,你都不可以讓蔣詩瀅踩在你頭上,知道嗎?”

原是這個,梁婉清莞爾一笑:“知道啦,就當是為了給薛暢哥哥報仇,我今天定不會讓蔣詩瀅博得聖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