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就為白日, 幹清宮的采光極佳,不論是哪一處小殿,都被照的亮堂堂的。大約是怕梁婉清熱著, 淩柏又特意吩咐內務府拉出了幾大塊冬日裏屯好的冰塊, 幾乎每個小殿都有。

即使是在秋日的暖陽裏,也不會令人覺得熱氣難耐。

淩柏心裏還惦記著方才孫公公耽誤時間的事兒,見姐姐也不站在自己這邊,心裏更加堵得慌。

“行!敢情你們都是一夥兒的,就朕是個惡人。”

“嗯, 對,就你是個惡人。”梁婉清故意晾著沒哄他, 逗他道。

淩柏停下腳步,拄在原地,整個人板著麵孔, 壓著嗓子道:“梁靖安!你為什麽跟他們一塊兒來氣我。你怎麽能不向著我呢?”

“我這不是順著你的話說嘛,姐姐又怎麽會不向著你,”梁婉清見人氣急了, 心裏覺著好笑,但麵上還是趕緊哄道, 隨後又皺了皺眉,“還有, 怎麽喊人呢?以前還‘姐姐姐姐’,怎麽今日膽大就敢直呼我名了?”

淩柏討好地牽起她的手, 手指乖張地摩挲著對方的手心,又撓又蹭, 微張的眼眸裏透出說不盡的眷戀, 但嘴裏的話卻是那般大膽肆意。

“‘姐姐姐姐’, 那麽多人都可以叫你姐姐,淩燼可以叫,淩致也可以叫。我和他們不一樣,你不隻是我的姐姐,你隻是我的梁靖安。”

“行吧,你開心就好。”梁婉清訕訕道。

她不太能理解小少年這奇怪的占有欲,但願意縱容這樣的他。

淩柏聽罷瞬時揚起笑容,隨後竟又刻意壓下,一邊攔著她往裏走,一邊試探著問:“要不幹脆再取一個獨屬於我的名字,唔……或者幹脆換一個封號?”

“你有病?是不是閑得慌?”梁婉清錘他,心裏不由得嚴重懷疑,眼前的少年真的是兄長信裏寫得那位聖明的君主?

還是兄長也被他拉得‘叛逃’了陣營?故意給他說好話。

像是沒聽見似的,淩柏隻是微微揉了下被捶中的地方,又顧自的否決:“不行,好不容易說服那些個老家夥弄好的‘靖安’‘晉安’,要是換了新的找不到類似的稱號,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什麽靖安靖安?”梁婉清複述著,相似的讀音在她腦海裏快速激起了奇怪的念頭,不可思議的抓住小淩柏的胳膊,質問道,“你……你把我們倆的……”

“對啊,你……你才發覺嗎?”淩柏失笑道,甚至把右臂往她的方向靠,方便她抱得更牢,“‘靖安’‘晉安’,這下後世都知道了咱們倆的關係,史書也抹不去我對你的愛。怎麽樣,喜歡嗎?”

梁婉清鬆開他,難以置信道:“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封號大事,你怎麽能當作兒戲!帝王的封號,本就應該由天下人避諱,我怎麽能……”

“可是我成功了!就算過程再難,非議再多,那都是我應該承受的。我不後悔,我很喜歡。”淩柏打斷她,反扣住梁婉清的手,不容置疑地拉著她走進寢殿。

的確,打他自己決定以來,他便知道此事多有不妥。可他能如何呢?

獨自坐鎮在宮裏的那段時間,他常常一個人爬上宣政殿的瓦頂上,懷裏抱著姐姐送來的回信,望著那毛茸茸的月亮,回憶著那段日子裏與她在一起的經曆。

縱然暗衛送來的有關侯府的檢查日記再過詳細,他依然很想很想同姐姐捆綁在一起。是以再禮部尚書擬定封號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提出了“晉安”二字。

當然,所有人都在反對,可是那又如何?

誰膽敢反對,他就查誰的官?年逾五十的大臣們,誰這些年沒有摸過幾次油水?接連下獄三位重臣之後,他的想法終於被百官所認可。

他是昏君嗎?

淩柏自己認為,並不是的。出兵大事、富國強軍,他絕不含糊。但事關梁婉清時,他總飽有一己私欲,但功過相抵,也不至於遺臭萬年吧。

“你就是吃準了我拿你沒辦法。”梁婉清施施然道。

現在麵對小淩柏,即使她再過憤怒,也不過是口頭責備一番,但真麵對小淩柏的請求,她也很難說出一個“不”字。再者,對方貴為九五之尊,縱然他們私下也許沒有君臣之分,但說到底,也輪不到她來教小淩柏做事。

這些日子,淩柏也算是領會過來了梁婉清“吃軟不吃硬,你硬我更硬”的處事原則,仗著梁婉清的偏愛,肆意妄為:“沒事,若是姐姐不喜歡這個——咱們還有機會再選一個。”

“再選一個?”

“對啊!等姐姐成了朕的皇後,朕就著禮部再給姐姐選一個封號,怎麽樣?”淩柏領她走向自己龍塌旁的小立櫃,取下一方小心卷好的竹簡,輕輕放置在龍塌上打開,“姐姐快看,這些都是前些日子禮部送上來‘五行’合適的皇後封號,姐姐可有喜歡的?”

梁婉清失笑地搖頭,一邊看竹簡,一邊歎氣道:“可我隻有一個小腦袋,哪裏用得上這麽多個封號呢?”

淩柏顯然沒有料得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失措地跌坐在龍塌上,張皇道:“但是他們告訴我,女孩子都會喜歡封號啊。這些東西對你們而言,難道不是越多越好嗎?”

“你當這是珠寶首飾呀!還什麽越多越好。”梁婉清彈了彈他的腦門兒,卻被小淩柏一把抓住手臂,扯著她一起坐在了龍塌上,“誒!別鬧。有些東西咱們有就行了,倒也不必像搭積木似的壘那麽高。”

受封郡主時,能得封號,本就是武寧帝的寵愛,若是受封皇後再拿一道,那可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風光了。

淩柏卻是掰正了她的肩膀,怔怔地忘進她的眼裏,隨即低下頭,呢喃著委屈道:“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我能給你什麽了?我好像除了這些,什麽都沒有辦法給你。我……我不知道怎麽把你留在身邊?”

當他聽說有人向寧安王府提親的時候,沒有人知道他的心裏有多麽的害怕。那些宵小雖不敵他位高權重,但有更多的時間可以陪伴她,而姐姐同他們在一起,也不用承受那麽多的壓力,更不會被困在這小小的宮中。

淩柏自認自私,絕技不會再其他人的麵前放手。可他尋遍了皇宮裏的每一處,隻能失望地發現,除了封號與冰冷的珠寶,他好像什麽也給不了她。

原來在這場情愛的比賽裏,他是一個這麽無能的弱者。

“你不需要任何東西,什麽東西都不需要,”梁婉清伸出雙手,捧起他的臉,彎了彎眼睛,含笑道,“我是被你吸引,自願同你在一起的。無關那些虛名,無關那些俗物。單單是因為——我心悅你。”

幹清宮寢殿裏,萬籟俱靜。眼前人道出的承諾,宛若驚濤駭浪,衝擊著年輕的帝王。

早在收到梁婉清將要回京的消息時,他的腦海裏就閃現過億萬種他們重逢後可能的畫麵,但獨獨沒有如今的這一種。

他們明明是不歡而散,卻意外能夠收獲團美的結果。

那一刻,淩柏隻覺得身體仿若不受控製一樣,巨大的欣喜包裹著他。他扯下來原本附在自己麵龐上的、少女的手,輕放在唇邊,細細地吻著。可這樣的淺嚐輒止又好像遠遠不夠,他放下她的手,轉而摟過她的腰間,扣住那金釵玉飾錐滿發間的腦袋,貼上了她的唇。

從小淩柏開始親吻自己指尖時,梁婉清就隱隱開始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手指彎曲,甚至想要一掌扇過去。但真等二人吻上彼此時,她瞬時軟了身子,什麽“放肆”、“無禮”、“下流”的罵詞都從嘴邊溜走,僅僅餘下一句。

“他的唇可真軟啊。”

像是害怕她逃離似的,淩柏的右手力道很大,但又偏偏嘴上極盡輕柔,隻是微微曾弄她的唇,悄悄玩弄她的唇縫,再確認對方沒有任何反抗的意思後,方才張開嘴,大舉進攻。

而這,完全顛覆了梁婉清的認知。

“你……你怎麽能……”她一把推開了淩柏,發髻淩亂,嘴唇與先前塗過胭脂時比,更豔更紅。

“我怎麽了?”淩柏故意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嘴角,含笑問,“我又怎麽你了,不就是親了一口。”

“你還說,你方才明明……”

梁婉清整個臉羞的脹紅,想起方才就渾身不自在,偏生眼前人還一副不太滿足的樣子,更讓她有種有氣發不出的鬱悶。

初嚐情愛的晉安帝饜足地轉了轉脖頸,舒暢地問:“唔……好吃嗎?”

“什麽好吃嗎?”梁婉清沒理解。

“我的舌……”

梁婉清趕忙用手捂住他的嘴,羞憤道:“你是不是哪裏缺點什麽東西,作什麽這麽不知羞!”

本就一直遲遲未出嫁,她雖說學過些女紅等婦人家的知識,但床笫之事卻是從未有任何涉獵。梁母沒打算教,她亦不知道學。這一來二去,對於這男女之間的事兒,便是一概不知了。

淩柏狀若無辜地瞪大眼睛,還眨巴眨巴睫毛,突然邪心一起,又伸出舌頭來舔了舔她的掌心,剛準備劃一道弧線,梁婉清就迅即把手抽了回去。

“你還上癮了是不是!”

梁婉清隻覺得整個右手都灼熱起來,自掌心開始,向外擴散著酥麻。

眼前人羞憤惱怒的樣子,快速在淩柏腦海裏劃過些許念頭,不自覺地就戳中了心裏那塊嘴軟的地方。他複又上前攬過梁婉清,隻是沒有先前那般蠻橫霸道,臉也埋進她的頸間,喃喃道。

“我真的,好喜歡姐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