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同於前世, 春獵失事與祈福大典的傷亡,將百姓對西戎的怨憤推向了頂峰。原本主張避戰和談的百官們,這一次幾乎是壓倒性的都選擇了正麵迎戰。

而翌日朝廷談判的焦點, 則落在了帝王是否需要親征上。

端郡王淩燼一派卻是不主張帝王親征的, 要說淩柏沒有子嗣,若是一朝不幸,命喪大漠,背靠著秦國公的淩燼勢必會成為下一任帝王。但不知是避嫌抑或是當真對西戎人恨入骨髓,淩燼竟是主動提出要代為領兵, 踏平西戎土地,不論是政治作秀, 抑或是真心實意,淩燼此舉都的確贏得了民心。

但除卻端郡王淩燼,還未加冠受封的淩致, 竟也主動請纓,也許是自知威名不夠,他自願降階做從軍副將, 但求一個殺敵報國,僅此而已。

至此, 原本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百官,又再一次炸開了鍋。京中三位皇族血脈都要提劍上戰場, 難道他們要在淩睿和淩坤之間在做抉擇了嗎?

隻是,文官不太喜歡出家的和尚, 武官又不大瞧得起瘸子。此事必然作罷。

“所以,最後決定了是誰前去督軍呢?”梁婉清一邊像模像樣地幫兄長收拾從軍行李, 一邊狀若無意的打聽著。

梁彥辰大剌剌地平躺在軟塌上, 像是在最後的懷念一下它:“還能是誰?陛下決定的事兒, 咱們誰能駁斥的了?”

帝王提出的決議,朝廷百官固然可以駁斥,但建議的權利在百官手上,至於帝王采納不采納,那就單看這位聖人是如何想得了。

若是武寧帝在時,百官駁斥定會叫他收回成命。但淩柏不一樣,朝廷與他之間,幾乎完全淪為了上下屬的關係。

談及此,梁彥辰直接複述出了淩柏當著幾位大學士閣老說的話。

“朕不是來同你們商議的,朕隻是來通知你們的。”

年過半百的幾位閣老,聽罷差點就一命嗚呼地去了。誰能想到這朝君主是個這樣的品性呢?

“陛下決意出征之後,還是沒有答應端郡王的請命,大地是為了給北朝留一線希望。不過淩致殿下的請纓倒是被批過了,從軍副將,想來與他而言也是一次不錯的曆練了。”梁彥辰緩緩道,複又想起什麽,猛地坐起,嬉聲分析。

“誒,你說,我要是有一個這麽有用的弟弟,每天還能提攜提攜我,這日子該多舒坦。”

“父王給你的機會還少啦?”梁婉清從他衣櫃裏翻出來一隻女孩兒家用的香囊,用力地砸向他,“說!誰的?”

“誒誒誒,我的心肝兒,這寶貝可經不起砸哦——”梁彥辰雙手捧起香囊,還嫉妒珍惜地拿鼻尖嗅了嗅,神情沉醉,“你不能自己沒有,就來嫉妒別人的。”

“我嫉妒你的?”梁婉清宛若聽到了史上最大的笑話,不可置信地聳肩搖頭,“我梁靖安的香囊,拿八抬大轎都裝不下,一天戴四個,這輩子都戴不完。我用得著嫉妒你?”

梁彥辰不以為然,絲毫沒覺著自己說得有什麽不對,反而是賤兮兮地開始用香囊磨蹭還未來得及剃去的胡茬,反駁道:“你不知道,這是人家姑娘親手做好,給我係上那件官袍腰帶的。你現在把她摘下來了,不就浪費了人家的心意嘛。”

“怎麽就浪費……”梁婉清腦子飛速運轉,突然想到了一件更為荒謬的事兒,“不是,所以你這衣服放著幾個月都沒叫丫鬟們給你洗?就單單因為這是那姑娘給你係上的?”

她刹時站起來,捏著鼻子遠離那攤衣服,唯恐這還未散發出的臭氣沾上了自己。

梁彥辰從軟榻上走下來,來到亂糟糟的衣堆旁,一件一件收拾著:“哎~,你不喜歡就算了,別弄壞了我的寶貝們。”

“那姑娘知道你私下是這副德行麽?”梁婉清靠在門框上問。

“什麽叫這副德行?”梁彥辰不理解睨她,一字一句地教導她,“人家姑娘可喜歡我了,揚言等我進了京城,就一定嫁給我呢。”

想起那香囊上,熟悉的收針技法,以及與自己屋內同出已批錦緞的布料,梁婉清心中隱隱有了個奇妙的猜測:“你在何處見的她?”

“天壇啊。怎麽了?這小姑娘你認識?那敢情好,門當互對,等我這仗打完,回來就娶她。”梁彥辰沒有絲毫賣了心上人身份的覺悟,反而開始憧憬起他們以後的二人生活。

“我想,我應當認識了。”梁婉清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怎麽之前蕭圓圓告知她,她的心上人是個不在京城、但突然出現的將領時,她就沒想到她哥呢。大抵是因為梁彥辰太不靠譜吧,才叫她一開始就剔除了正確答案。

不過這麽一想,蕭圓圓那咋咋呼呼卻又大大咧咧的性格,和梁彥辰這不拘小節卻又十分靠譜的樣子,你別說,還真有些般配。

但這“我拿你當姐妹,你卻想做我嫂嫂”的故事,梁婉清一時還不大能接受過來,隨便扯了個幌子,就匆匆離開了梁彥辰的屋子,回到瀟湘閣,一筆一劃地準備給蕭圓圓去信了。

-

雖說朝廷為誰領兵出征商討了好幾個日子,但等帝王放下定奪,領兵親征後,留給北朝的時間卻又不多了。

因由西戎大軍已在大漠外集結,而北朝的兵力卻是分散在了各處。朝廷遣調了四方將士,但等四方將士趕到大漠,卻需近一個月的光景。

一個月的時間,足夠西戎大軍衝破北朝的大漠防線,朝廷無法,隻能就近從北疆緊急調動三分之一的軍隊,寧安王一時離不開北疆,隻能由寧安王世子梁彥辰率先出發做先導部隊,集結北疆大軍抗住大漠的一個月進攻。

而此去,必定是凶險萬分。

“娘是真的擔心啊,你哥他雖在疆場中起伏了五六年,但終究還是個半大的孩子。那西戎王怎麽說也是四處打了幾十年的仗了,教訓你哥,可不是手到擒來嗎?”

梁母想著已經出發的大兒,幾乎整日是以淚洗麵。

梁婉清提手親親掩去母親眼角的淚珠,環摟著母親呢喃道:“可大漠一戰,寧安王府作為朝中棟梁,總要替國分憂。再者,一個月的光景,朝堂也並未要求哥哥他每戰都勝,隻要保證邊關的防線沒有退出大漠,朝廷仍有一戰之力。”

這是淩柏下的要求,並非朝廷下的死命令。

淩柏口諭的意思是——在保證傷亡可控的情況下,梁彥辰需盡可能的守住防線,為四方軍留下一個不錯的開局。而這,對於梁彥辰來說,並非難事。

畢竟朝廷本沒有用北疆大軍打西戎大軍的心思,梁彥辰也不會這麽傻愣愣地去送命。

但梁母沒去過邊疆,也不懂什麽打仗的兵法,她出身將門,隻知道自己的兒子將第一個迎戰西戎王,單這一點便讓她好生擔心。

梁婉清實在害怕梁母再這麽一股腦的憂傷下去,會率先壞了身子,權衡之下,將兄長同蕭圓圓的插曲搬到了母妃的麵前。梁母有了新的計較,也不再那般憂愁了。

也許是上蒼也想給北朝一個機會,麵對久經沙場的西戎大軍,梁彥辰竟當真抵擋了一個月有餘,等到了四方軍到來,而且超額完成了朝廷定下的大漠防線的任務,北朝的防線僅僅收縮了幾裏,且人員的傷亡並非那般慘重。

而這其中最為亮眼的,除了寧安王世子梁彥辰之外,還有淩睿殿下。

“你過幾日進宮見了皇太妃,可千萬別主動提你表哥的事兒。不知道太妃娘娘怎麽看你表哥,但叫娘說,你表哥這回可是當真爺們兒,硬氣了一回。”梁母握著女兒的手,悉心叮囑道。

梁婉清一邊點頭,一邊清點著將要帶入宮中的民間新鮮小玩意兒:“知道了娘。我倒不覺得姑母會傷心,表哥改變這麽大,應當是咱們家的大喜事。”

卻說這淩睿殿下,原本自春獵之後,便不知為何淡出京城眾人的視線,更是悄無聲息的出家做起了帶發修行的和尚。當時便不少人在猜測,這位淩睿殿下應當是踩了什麽武寧帝的禁地,被發配出京呢。

但現在看來卻不盡然。

西戎大軍就大漠防線久攻不下,便謀出了個燒北疆軍糧倉、斷梁彥辰後路的想法。但正正好的是那日梁彥辰帶兵巡視地形,沒在大營,還真叫西戎大軍鑽著了空子。

誰料,這幾位西戎暗探,正好撞見了一直徘徊在此地遊曆的淩睿。春獵一事,本就叫淩睿對西戎人恨之入骨,這日見了,直接領著皇家暗衛迎了上去。

那方動靜太大,便引起了負責巡邏的護衛隊,正好叫這遛西戎人馬有去無回。

梁彥辰回到營地,大發雷霆。但知曉許久未見的表弟救了大軍一命,他心中五味雜陳。淩睿見了梁彥辰,直接開門見山的表明來意,他不是無意“撞見”北朝大軍的,他是故意在此地等他們的。

“我是北朝的皇子,未來也是北朝的王爺,我有理由,也必須要同北朝大軍生息與共。今日讓我知曉了北朝將要迎戰的事情,恐是天意。上蒼讓我出現在此,我十分願意同你們一道擊退敵軍。還望表兄成全。”

淩睿跪地請求道。

想起春獵時還暈血的三皇子,與眼前這位請命上戰場的淩睿殿下相去甚遠。梁彥辰不知道他這番遊曆經曆了什麽,但感激他願意主動站出來,接受了他的請求。

有皇族血脈在,北疆大軍更加振奮,愈挫愈勇,頑強□□到了淩柏淩致與四方軍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