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鷲擊長空(九)

唐顏的思緒亂成了一團,她形容不出自己此刻在想些什麽,心境瞬息萬變。她想到了很多過去的人,很多過去的事。她想到了已經去世的父親,想到了那個讓自己難過了很久的人,想到了杜年。她始終都閉著眼睛,覺得像是在做一個很紛亂的夢。

猛然間,一陣疼痛讓唐顏恢複了清醒,她睜開眼睛的同時,就看到了衛八那張帶著汗水的臉。很多很多因素像是一瞬間湧動到了大腦中,讓她頓時亂了。她驚恐的叫了一聲,想把衛八推開。但已經遲了,此刻的衛八就像一個征服者。

衛八身上獨有的氣勢讓唐顏放棄了最後的一絲掙紮,她屈服了,真正的屈服了。可能是衛八的氣息還有強勢使她明白了這就是命。

夜,依然是漫長的。沒有燭光和紗帳,這讓唐顏覺得有點不舒服。她曾經無數次羞澀的幻想過,自己的第一次會是在什麽樣的環境下發生的,但她怎麽想都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這其實就是江湖人,沒有那麽多矯情,沒有那麽多做作,真性情。

漸漸的,真性情的唐顏像是猛然回想到了什麽事情,似乎有些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了,她閉著眼睛,淚水卻不斷的滑落下來,雖然沒有哭出聲,但那一滴滴淚,卻說明她心底的一些東西被觸+ 動了。

“跟我走。”衛八輕輕喘了口氣,隨意披上了自己的衣服,他扭頭看著唐顏,說:“我住在李陵,我是李陵衛八,跟我走。”

唐顏也看了看衛八,事實上,一直到此刻為止,她一點也不怨恨衛八。她隻是覺得自己過分,做的很過分。她對不起杜年,這種愧疚的情緒愈發嚴重,她想要走了,想要離開,隻有少看衛八一眼,仿佛才是對杜年盡力的補償。

唐顏沒有回答衛八的話,她隻是輕輕的搖搖頭,然後穿好衣服,把衛八留在原地,自己慢慢的順著土坡走上去,朝著來時的方向走著。她沒有想那麽多,就想離開這個男人,然後回到該回的地方去。

有的時候,自己喜歡的,其實並非最適合自己的。唐顏經曆過一些事情,她比衛八更明白某種道理,她有很強烈的感覺,這個僅僅認識了半個月的男人,是一頭翱翔在長天的蒼鷲,她駕馭不了他。

也許吧,隻有杜年才是真正疼愛她,能讓她終身依靠的人。

衛八呆呆的看著唐顏越走越遠,他再一次疑惑了。女人,確實是複雜的動物,尤其是唐顏這種女人,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她下一秒鍾的想法。

衛八呆了很久,像是頓悟一般的拔腿就跑,飛快的解開一匹馬,朝著唐顏遠走的方向奔去。夜色中,唐顏慢慢的走著,沒有回頭,沒有停頓,仿佛就要這樣一口氣走到當初離開的地方。衛八橫馬攔在她麵前,朝她伸出一隻手。

對於有的人來說,他們不會非常固執的追尋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人,衛八伸出這隻手,是最後一次挽留。盡管他喜歡這個女人,甚或比喜歡雲蘿還要多一些,但從前一刻開始,他也知道了,這個女人的心就是海底針,自己不可能完全掌控的住。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

不出衛八的所料,唐顏拒絕了他,繞過衛八,繼續朝前走。

“我要走了。”衛八翻身下馬,把韁繩遞給唐顏,他有一種失落感。在情感的世界裏,衛八覺得自己有點點可憐,得到了人,卻得不到心,這是最讓人難以釋懷的一段情:“馬給你。”

“不謝你了,這本就是我的馬。”

如果唐顏一言不發的走了,也許衛八不會做什麽。但是唐顏一開口,衛八又一次邁步拉住了她的衣袖:“為什麽要走?”

“他比你好。”唐顏踩著馬鐙騎到馬背上,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隻留下了一句話。

衛八的手輕顫了一下。他比你好。這四個字讓衛八的腦海裏浮現出了杜年的影子,同時萌生的,還有一股漸漸濃鬱的醋意。但是這已經沒有價值了,人都走了,還有什麽可說的?

隻不過,當衛八轉身離開的那一刻,他或許沒有想到,騎馬狂奔而去的唐顏眼角,眼淚又不可抑製的淌落下來。這一夜,像是在她心裏留下了一個無法磨滅的烙印。一直到很多年後,唐顏忘記了自己的姓名,隻記得自己叫杜青衣的時候,她仍然記得這一夜。不管她與衛八之間又發生了什麽,難忘的終歸是難忘。

唐顏的離去,讓衛八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猛然回想起離家時衛同的囑托。已經耽誤了很久時間了,不能再耽擱下去。衛八快步回到落腳的地方,連喊帶叫的把幺叔弄醒。

“老八,怎麽了?”幺叔這一路被折騰的夠嗆,睡的很沉,醒了之後依然顯得有點迷糊。

“趕路,爹交代過的,這個事不能耽誤。”

“你在土坡那邊跟小娘們**的時候怎麽沒想起來你爹的話?”幺叔很不滿意,嘟囔著起身,但是一起身就發現少了匹馬。

很無奈,兩個人就騎著這一匹馬趕路,一直到天亮路過別處的時候,才添了馬匹。

閑話不說,之後的路程中,他們再沒遇到什麽。最終的目的地他們知道,但東西在什麽地方,這不好說,需要自己去找。當時的衛八還年輕,相關的經驗不足,不過幺叔是好手,經過兩三天的勘察,他框定出了一個地方。

“會是這兒?”衛八有點疑惑,從衛同的講述中可以聽的出,這個黑匣子的分量很重,但是幺叔放出的這個坑非常小,看著就和過去村裏土財主的陰宅一樣,這種坑,會有那麽沉的硬貨?

“三哥做事,你也不是不知道,不會晃點咱們。”幺叔也覺得奇怪,這個坑就這麽大,而且年代不會特別久,大概就是元末到明初這個時間段的。

如果按照衛八的脾氣,地方找到了,不管那麽多,至少要先挖開看看,再做打算。但是幺叔精明,蹲在原地想了半天,沒有大張旗鼓的開始幹,他隻開了一個小盜洞,囑咐衛八進去之後不要動手拿裏麵的東西。

不出他們的所料,這確實是個很小的坑,當年葬在這裏的人估計是誤打誤撞的挑到了這塊風水寶地。坑是完好的,沒有被土爬子光顧過,除了棺木,陪葬很少,衛八忍不住動手把棺開了,找到一點不怎麽值錢的東西。至於黑匣子,連影子都沒見。

“幺叔,你怎麽看?”衛八有點憋氣,這一路至少兩三千裏,跑到最後,得到這樣一個結果?他不懷疑衛同,但是最終的結果就是這樣的。

“讓我想想。”幺叔又在坑裏抱頭苦思了很久,提出一個意見,他認為,衛同把事情看的這麽重,所給出的線索一定是經過仔細的分析和排查的,但目的地隻有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小坑,如果說東西真在這個地方,那麽結論可能隻有一個。

“雙層的連環坑。”幺叔認真的說。

“我怎麽沒想到?”衛八拍拍自己的腦袋,上下兩層的連環套,並不算十分罕見,衛八沒有親眼見過,但聽族裏的人說過不止一次。

“你找娘們把腦子都找鏽了。”幺叔撇撇嘴,就開始重新動手在坑裏下鏟子。

事實證明,幺叔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是正常情況下,在坑裏下鏟子,帶上來的土樣絕對是生土,但是他們帶回的土樣,很明顯就參雜著一點點的朱砂,還有非常細微的幾乎分辨不出的黑點。

“這是什麽?”

幺叔把這點點黑點仔細的碾碎了,放在鼻子下聞,之後就確定的說,是幹在土裏的一點火油。

“能下嗎?”

“小心著點,應該沒事。”

根據幺叔的推斷,上下兩個層疊的坑之間,相隔的年代大概兩個世紀左右,墓主之間應該沒有什麽關係。所以兩個坑都是相互獨立的,如果直接從這裏下去,就要打一個曲折的洞,避開下麵那個坑穹頂七橫七縱的墓磚。

衛八的膽子出奇的大,在坑下麵從來沒有怕過任何東西。他堅信自己的身手能把一切亂七八糟的完全打的粉碎,但是年輕的衛八未免輕看了很多,他根本想不到,這個世界上,比老坑裏那些玩意兒更可怕的,還多得是。

可以說,這個老坑,給衛八留下了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教訓,從某種角度來講,他的人生軌跡,因為這個坑而改變。

當然,在衛八還沒有真正涉足進去的時候,他無法想到這一點,在他的意識裏,他就是他,不可能因為什麽改變。隻不過他還不清楚,任何人其實都是渺小的。

兩個看似很並不複雜的坑,混淆了經驗非常豐富的幺叔,他在進行了初步的查看之後,甚至判斷老坑裏即便有什麽機關,也很可能已經失效了。因為在漫長的時間中,這個地方曾經遭到過地震的破壞,也正因為這個判斷,讓精細的幺叔開始大膽的打盜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