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和臥底有關的日子(八)

這個小夥子看著很邋遢,頭發髒的粘成一縷一縷,和拾荒的一樣,不知道是怎麽混到這裏來的。他被帶了過來,顯得很緊張,目光在周圍幾個人身上不停遊走。

梁成化看看他,一點頭,帶小夥子來的人就說:“你留在這兒,過一會兒給你發錢。”

之後,帶他來的人轉身就要走。這批人看上去都不像善人,那個小夥子可能感覺氣氛有點不妙,馬上就急了,操著一口當地方言叫道:“叔!到底叫我幹啥嘛!”

帶他來的人不理,小夥子咧著嘴,帶著哭腔去追,梁成化可能有點不耐煩,揮手叫了兩個人,硬把他架到一旁,三兩下就給捆的非常結實,而且堵住了他的嘴。

這個髒兮兮的小夥子在一旁使勁掙紮,我的心也隨即一沉,馬上知道他是要被送進山洞的,而且,等他再從山洞被抬出來的時候,肯定已經衰老的一塌糊塗。我覺得很惋惜,他很年輕,可能連媳婦都沒娶,落到這一步,幾乎和死了差不多。

那邊的人還在忙碌的一口一口抬箱子,不過我發現箱子的體積變小了,人抬著不那麽吃力,而且抬到最後,箱子的體積越來越小,有的和急救箱那麽大,一個人就能提著走。

整個搬運過程持續了很久,抬箱子的人不說一句話,當所有箱子全部抬進山洞以後,負責押運箱子的人就全部退到了遠處,他們不插手剩下的過程。梁成化看看表,然後把自己的人集中起來,吩咐其實十來個人進洞,其餘的留在外麵。

我也隨著眾人聚集到梁成化身邊,雖然表麵上漫不經心,但我心裏無比的熱切,非常希望梁成化對我說一句:你也進去吧。

但梁成化顯然沒有這個意思,他讓我在外麵等著,還讓洞外的幾個人照顧我。

我一直等到兩腿發麻,進洞的人陸續走出來,不過從人數上看,洞裏至少還有兩個。梁成化吩咐我別亂走動,讓我站在離山洞大概十米左右的地方。這時候我心裏就微微一動,十米的距離,馬飛當時拍攝錄像的時候也大概有這麽遠。看來,這是一條警戒線,無權進入山洞的人不可能跨過這條線。

然後,梁成化就帶人把那個堵嘴的小夥子弄進洞,對方被綁了這麽久,但是這時候掙紮的異常激烈,不過沒有用,直接就被人拖入了山洞。

我原地蹲了下來,其他幾個人不理我,我裝著四處亂看,但注意力全部暗中集中在洞口。和之前看過的帶子幾乎一樣,山洞那邊陷入一片沉寂,照明工具全部熄滅了,外麵的人留在原地待命。

我非常失望,原以為梁成化肯帶我出來做事就意味著離成功和真相隻有一步之遙,但他不知道怎麽打算的,不但不讓我做事,連相關的話都不肯說,就這麽孤零零把我留在洞外。

梁成化的人在離我不遠處圍坐了一個圈抽煙,偶爾交頭接耳的小聲聊天,我也沒去湊熱鬧,明知道這幫孫子都不理我。等了最多一個小時,洞口那邊突然亮了,接下來的一幕和我在錄像上看到的如出一轍:兩個人一前一後抬著一個擔架從山洞出來,平放在洞外的地上,梁成化的人紛紛圍攏過去,又把我一個人甩在原地。這時候梁成化也從山洞裏麵露麵,拿礦燈對著我打了個手勢。

擔架周圍圍了十來個人,等我走近了,梁成化指指擔架說:“看看。”我也不跟那幫孫子擠,就站在外圍看。

擔架上的那個人,顯然就是髒兮兮的小夥子,但是他衰老了,那一縷一縷的黑發完全變的花白一片。

說實話,我見過曹雙的屍體,看過錄像帶,對這件事已經非常清楚,但錄像帶終歸是錄像帶,同一件事,從錄像帶上觀看和現場觀看感覺完全不一樣,所以,當我親眼看到擔架中枯瘦衰老的受害者時,心理和神態都不可抑製的瞬間發生變化。

我眼神中充滿了不可思議的詫異,當然大部分都是偽裝出來的,而且我的手不住的顫抖,牙齒上下打架,猛的抬起頭,茫然的朝其他人臉上看。梁成化的目光恰好和我的目光相遇,他示意我鎮定,不要慌。

經過梁成化的吩咐,有一個人拿出相機,從各個角度對著擔架上的人拍照。而且從山洞裏出來的人可能還有一些文字記錄,正在整理。梁成化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往前走,我們回到剛才立足的地方,梁成化就問我,覺不覺的擔架裏的人很奇怪。

我語無倫次,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梁成化說:“以後參與的次數多了,你就慢慢明白了,不要私下找任何人打聽這些事。”

圍攏在擔架四周的人散開去做自己的事,擔架被粗魯的丟到一旁,我甚至感覺能聽到擔架上的人無力垂死的喘息聲,心裏象蒙了一層厚重的陰雲。

很久之後,負責押送鐵皮箱子的人從後麵出現,他們陸續從山洞裏搬出了箱子,按原路抬回車上。箱子搬完,主要工作就算結束,隻留了幾個人清理現場的雜物,我跟梁成化開始朝自己的車那邊走,而擔架連同裏麵那個無辜的人(我實在不知道該稱呼他小夥子還是老頭兒)始終沒人理會,一直到車子啟動撤離荒山的時候,我都沒有再看見這個人,不知道怎麽被處理掉了。

一輛輛車子艱難的在山路上調頭,按照原來的隊形離開這裏,走到昨天下午雙方碰頭的地方時,負責押送鐵皮箱子那一部分人沒有停留,繼續朝山外走,而梁成化這部分人則暫時停了下來,一直等他們完全走的不見影子了,我們才慢慢發動車子,梁成化跟司機交代:“直接回黃陂。”

我當時就想哭,非常抑鬱,辛辛苦苦等到的一次行動,竟然換來的是這種結果?

來之前那種即將目睹真相的興奮感已經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說不出的沮喪,盡管梁成化的意思是下次行動或許我還能參與,但我猜測類似的行動不會那麽頻繁,因為馬飛混進來快兩年,隻遇見幾次,他參與了其中三次,換算下來平均三四個月一次,連著幾個月把我關在那種牢房一般的小院子裏,況且沒人帶我玩兒,我想我會憋瘋。

我們就這樣回到黃陂,那些感覺很麵生的人又消失了,隻有梁成化的老班底隨他一起回到朱紅大門後的院子。

梁成化給所有人輪流放假一天,讓他們到黃陂市區玩,但是我就沒有這個待遇,梁成化堅決不允許我外出,不過他顯得很仗義,私下給我一塊帝駝腕表當做補償。

梁成化的人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放出去單獨活動,也就沒有絕對的自由,大家會互相監視,因為彼此之間都不算真正了解,不清楚誰會是梁成化的耳目,會去打小報告,而且家法又很嚴,所以所有人都非常老實。

不過他不在的時候情況相對來說好一些,我們在連川鑽山窩子,馬飛就找機會把關於老板的情況傳回南京。這次行動結束,馬飛也放了假,名義是後勤保障有力,他回來以後告訴我,小胡子著手查老板的背景,已經有點眉目,和尚麻爹順帶向我問好,祝我在這裏過的開心。

我已經很無奈的做好了思想準備,準備苦熬兩三個月,等待下次行動,但讓我意想不到的是,行動好象因為某種原因而頻繁起來,在黃陂住了最多一個星期,梁成化說馬上又會有行動。這個消息對我來說簡直是個天大的驚喜,被迫隱藏在心裏的渴望重新熊熊燃燒起來。

果然,第二次行動不久後就拉開序幕,這邊的人員結構和上次基本一樣,但目的地竟然轉移到江北,並且是元山,一時間讓我百感交集。

梁成化表現的極為操蛋,這一次依然把我甩在外麵,什麽事都不給安排,我和上次一樣,茫然的看別的人忙忙碌碌搬運鐵皮箱子,然後進山洞,最後收工,而且,這次行動結束回到黃陂,依然沒有假期,我幾乎被這個家夥又搓又揉搞的沒有一點脾氣。

不過梁成化在回黃陂的當天就跟我進行一次談話,他說我已經跟著參與了兩次行動,下次行動將在兩個星期後進行,到時候他會帶我進山洞,並且分配給我一些任務。

梁成化的思維方式讓人琢磨不透,但他說出的話應該是算數的,我馬上又從極度的沮喪中掙脫出來。事實上,從我混進來到現在並沒有多長時間,隻不過這種生活無趣而且壓抑,所以有種度日如年的感覺,最好的解脫方式就是搞清楚山洞裏發生的情況,然後通知小胡子,叫他想辦法把我從這個鬼地方趕緊弄出去。

反正這裏沒人跟我說話,也沒人帶我玩兒,一丁點娛樂和消遣都沒有,枯燥的要死,我就每天坐在院子裏抽煙望天,安慰自己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難熬的,挺過去就是光明。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和山洞中秘密的距離越來越近,但是事情就在最關鍵的時刻猛然間出現了巨大的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