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 心意
4心意
又是一年的大年夜,竹園鎮全鎮上下喜氣洋洋,突擊營、新四軍獨立旅和竹園鎮的村民們聚在一起,載歌載舞,盡情狂歡。盡管在所有的人中,隻有羅毅一個人確切地知道這是抗戰勝利之前的最後一個除夕夜,但其他的人也同樣在心裏充滿著對勝利的期待。在過去的一年中,抗日軍民的力量不斷地增強,而日軍的戰鬥力則明顯地表現出了下降的趨勢,時至今日,已經沒有人還會對抗戰的前途表示悲觀了。
羅毅、袁靜、劉榮春、沈紅英等人分別都是一方的領導,在這個狂歡夜,自然是要到各處去敬酒、問候的。一圈走下來,幾個人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酒,饒是農家的水酒度數不高,大家也都帶上了七八分醉意。
“好了,該敬的酒都敬完了,老羅,小靜,走,到我家去,咱們自己人好好地喝上幾杯。”劉榮春對羅毅和袁靜發出了盛情的邀請。在竹園鎮,羅毅和袁靜都有自己的住處,但他們畢竟還是單身,所以不能算是有家的人。而劉榮春是土生土長的竹園鎮人,在這種時候,就儼然以主人自居了。
“什麽,還要喝啊?”袁靜驚呼起來,這一路上,她隻敢用小杯子和官兵與村民們碰杯,就是這樣,她也快要倒下去了。
沈紅英嗬嗬笑著攙住了袁靜,笑道:“小靜,讓他們大老爺們繼續喝,咱們不喝就是了,我去給他們做幾個好菜。”
一行人來到劉榮春家,劉榮春的父親因為年歲已高,熬不了夜,已經睡下了。劉冬和田秋華在外麵和小夥伴們放鞭炮玩,不到深夜是不會回來的。女主人沈紅英讓大家在堂屋坐下,自己跑到廚房給大家做了幾個菜,又拿來一壇年酒,一個小型的家庭宴會就這樣開始了。
“這麽多年了,我還是頭一次回家過年呢。”劉榮春端著酒杯,感慨萬千地說道。
沈紅英溫柔地看了他一眼,佯嗔道:“你還知道這是你的家啊。”
“來,這第一杯酒,我要敬紅英。”劉榮春對著妻子說道,“你嫁給我,一天好日子也沒過上。紅軍離開的時候,你是軍屬,受我的連累,被白狗子迫害。這些年,你又當鎮上的婦女主任,又要照顧家裏的老人孩子,實在是辛苦了。”
沈紅英聽著丈夫深情的話,眼睛裏也有了一些淚花,她端起酒杯,對著羅毅和袁靜說道:“這杯酒,大家一起喝吧。如果要謝,首先我們應該謝謝突擊營,如果沒有突擊營到竹園鎮來,也沒有竹園鎮百姓今天的好生活。”
羅毅聞聽此言,也端著杯子站起身來說道:“劉旅長、紅英嫂子,你們都是**前輩,我是一個後來者,理當是我敬你們的。”
“我和羅子哥一起,敬你們。”袁靜也站起來了,雖然她酒量不行,但這杯酒無論如何還是要喝的。
“啥也不說了,都是為了打鬼子,為了百姓得解放,大家一起喝了。”劉榮春總結性地說道。
第一杯酒喝完,後麵的酒就源源不斷地喝開了,大家聊起這些年的風風雨雨,或是豪情萬丈,或是感慨流涕,不知不覺地大家都喝高了。
“老劉,有一件事,我要托付給你,你可千萬不能推辭。”羅毅大著舌頭說道。
“咱們哥倆,還有什麽客氣的,有什麽事,你盡管說吧。”劉榮春不以為然地說道。
“日後方便的時候,照顧一下突擊營。”
“沒問題。”劉榮春大大咧咧地說道,話剛說完,他悟出了一些不對,便用懷疑的眼光看著羅毅,問道:“老羅,你這話是啥意思?”
羅毅淡淡地一笑,說道:“老劉,抗戰馬上要結束了,在未來的內戰中,以你的資曆,在隊伍上當個師長,甚至於縱隊司令,都是有可能的。到那時候,希望你記著突擊營今天做過的一些事情,多多照顧一下突擊營。”
“老羅,你這話就不對了。突擊營現在有上萬人馬,論戰鬥力,已經超過我的獨立旅了。未來你的位置,肯定不會在我之下,還不知道是誰照顧誰呢。”
羅毅道:“實不相瞞,我是為抗日而來的,抗戰勝利之日,就是我退出軍界之時。我這個人出身不好,個人的毛病也多,如果繼續留在隊伍裏,未來不會有好結果的。”
“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沈紅英驚問道,“羅營長,以你的軍事才能,在咱們部隊裏肯定能夠得到重用的。”
“你不會是對未來我們與**之間的戰爭沒有信心吧?”劉榮春問道。
羅毅道:“不是的,老劉,我說過了,我相信隻要三到五年的時間,咱們就能夠打敗解放全中國。也正因為看到了這一點,所以我當初硬是帶著這支部隊加入了新四軍,目的就是想為大家找一個前途。抗戰勝利後,我就會把突擊營的指揮權交出來,讓突擊營真正融入大部隊。隻是,我個人會離開這支部隊。”
“小靜,老羅不是喝醉了吧?”劉榮春看著袁靜問道。
袁靜鬱鬱地搖搖頭,說道:“他是喝醉了,可是他說的是真心話。”
“怎麽會這樣?”
袁靜也已經喝醉了,她毫無保留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想。還在抗戰之前,他就這樣說過了,我原來還以為他是隨便說說的,現在看來,他一直是這樣想的,他想抗戰結束後就去美國,過資本家的生活。”
“那小靜你呢?”沈紅英馬上想到了一個更遠的問題。
“我……”袁靜的聲音有些哽咽了,“我不會離開部隊的,他去美國,有心雨陪著他。”
劉榮春啪地一拍桌子,對羅毅喝道:“老羅,你怎麽能這樣做”
沈紅英連忙拉著劉榮春的手,然後扭頭對羅毅說道:“羅營長,你真是像小靜說的那樣想的嗎?”
羅毅伸出一隻手,拉住袁靜的著她的眼睛,問道:“小靜,你真的不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袁靜搖搖頭,道:“羅子哥,我不能……”
羅毅歎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早該想到的,我隻是一直在欺騙自己而已。”
袁靜道:“羅子哥,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願意繼續留在隊伍裏,不過,我知道你總有你的理由,而且,你的理由往往都是對的,隻是我們現在看不懂而已。我尊重你的選擇,隻是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心雨……她溫柔賢惠,我想……你們在一起會很幸福的。”
“羅毅,你竟然會為了一個軍統特務而背叛背叛小靜?”劉榮春黑著臉問道。
“榮春”沈紅英推了劉榮春一把,“你怎麽說話的。心雨也是一個好姑娘,她雖然是軍統的人,但她打鬼子是沒說的,對突擊營也是沒說的。她可不是反動派。”
“她能跟小靜比?”劉榮春反問道。
袁靜帶著醉意說道:“紅英,劉大哥,你們別爭了,這件事,隻怪我。羅子哥對我的心意,我都知道,隻是,我放不下隊伍上的事情。”
她說到此,眼淚已經撲涑涑地滴了下來。其實,有關與羅毅的感情問題,一直以來都是袁靜的一塊心病。在戰事緊張的時候,她可以選擇逃避這個問題,如般地享受著與羅毅朝夕相處的幸福感覺。但在這大年夜裏,麵對著劉榮春和沈紅英的逼問,她已經無法回避,必須要正視著她與羅毅的未來了。
“小靜,對不起。”羅毅輕撫著袁靜的道。
“咱們隊伍上的紀律……”沈紅英訥訥地說了半句話,她早就知道羅毅與杜心雨、袁靜二人的感情糾葛,她雖然與袁靜的關係更親密,但也知道羅毅與杜心雨之間是有著生死與共的經曆的,因此也說不出讓羅毅放棄杜心雨的話來。可是,蘇區所推行的一夫一妻製在她的心目中是根深蒂固的,她當然知道羅毅不可能同時與這兩個姑娘共同生活在一起。
“紅英姐,今天是過年,咱們不提這些事了。”袁靜說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想吧。今天難得大家聚在一起,讓羅子哥給我們唱首歌吧。”
“唱首什麽歌?”羅毅問袁靜道。
“羅子哥,你記得那一年,我們和張礦長夫婦倆一起過年的時候吧,當時,珊兒也在……”說起曾珊,袁靜的聲音低落下來,“當時你給我們唱的那首歌,叫作蝴蝶花的。”
羅毅點了點頭:“我記得,那時候,你17歲,珊兒16歲,都是花一般的年齡……”
“羅子哥,唱吧。”袁靜溫存地說道,“聽到那首歌,我就像回到了17歲一樣。”
羅毅用手輕輕拍著桌麵,打著節奏,悠悠地唱了起來:
“是否還記得童年陽光裏那一朵蝴蝶花
她在你頭上美麗的盛
洋溢著天真無暇
慢慢的長大
曾有的心情不知不覺變化
癡守的初戀永恒的誓言
經不起風吹雨打……”
袁靜聽著這如泣如訴的歌聲,真的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一般,那時候的她,年輕、單純,沒有任何的煩惱。她當著劉榮春和沈紅英的麵,把頭紮進了羅毅的懷抱裏,貪婪地嗅著羅毅身上的氣息。是的,她與羅毅注定了不會有天長地久,但在這個夜晚,她可以在羅毅的懷抱裏靜靜地哭泣。
羅毅一邊唱著,一邊用手輕輕地撫著袁靜的頭發,他突然發現,在袁靜的一頭黑發中,赫然夾雜著一根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