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敬酒不吃

商量妥貼後,羅毅帶著唐榮,領著樂家林的連隊,向竹園鎮而去。

樂家林是三連的連長,手下有150多人。樂家林回到連裏,通知全連集合,然後向大家簡單地說了一下竹園鎮的事情。這150多名士兵大都是窮人出身,對於仗勢欺人的地主還鄉團沒什麽好感。樂家林煽乎了幾句,大家都牙癢癢的,吵著要去收拾那幫家夥了。

為了達到嚇唬人的效果,羅毅讓所有的士兵都換上新製服,戴好鋼盔,步槍全部上了刺刀,軍容嚴整,威風凜凜。羅毅自己戴了一頂大蓋帽,這是他專門準備了用來耍威風用的,平時很少戴。在他的身後,塗九和曹先晉、範綱等幾名警衛一人一把湯姆森衝鋒槍,像極了美國20年代黑社會火拚的架式。

來到竹園鎮外,唐榮拉了拉羅毅,指著不遠處的水田,說:“羅營長,就是這裏。”

羅毅抬眼一看,隻見在一塊水田裏,幾個人正在犁田。拉犁的不是牛,而是兩名頭發篷亂的婦女,在後麵扶犁的,是一位須發全白的老人。邊上的幾塊田裏,情況也都差不多。而在田埂上,站著兩名年輕的鄉丁,手裏端著槍,正在罵罵咧咧地說著什麽。

羅毅向部隊擺了擺手,大家停下步伐,列隊肅立。羅毅帶著唐榮向著犁田的地方走過去,塗九和警衛們緊隨其後。

“兄弟,打聽個路。”羅毅走到一位鄉丁麵前,隨便地說。

鄉丁斜了他一眼,道:“這位長官,你要去哪呀?”他雖然口裏稱呼羅毅為長官,但表情上頗有幾分不屑的樣子,估計是在當地橫行慣了,掂不清自己的斤兩。

“往浠春縣城怎麽走?”

“順著大路走就行了。”鄉丁指了指路。

羅毅點點頭:“多謝兄弟。哎,你們這些幹活的是怎麽回事?怎麽都是老人和女人啊?男人呢?”

“男人?男人都他媽當紅軍去了。這都是紅軍的家眷。”

“紅軍的家眷,怎麽給你們家幹活啊?”

鄉丁說:“紅軍在的時候,把我們家老爺的地給分了,現在我們老爺回來了,當然得找他們的家裏來還債了。”

羅毅皺了皺眉,說:“這算個什麽事,誰的事誰擔,別跟人家的家人過不去。跟你們老爺商量商量,把這些人放了吧。”

鄉丁上三路下三路地看了羅毅好幾眼,嘿嘿地笑著說:“這位長官,您該往哪去,還往哪去,別耽誤了您的正事。我們家老爺的事情,您就別操心了。”

“混帳!”沒等羅毅說什麽,塗九一步踏上前來,對鄉丁斥喝道,“你吃了豹子膽了,敢這樣和我們營長說話?”

“喲喝,這位長官是營長啊?失敬,失敬。”鄉丁大大咧咧地說,“這位營長長官,您把路也問完了,還是趕緊走吧。”

羅毅心裏又好氣又好笑,想不到這麽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一個還鄉團的鄉丁居然還這麽牛氣。他沉下臉說:“我剛才說的話,你是沒聽見,還是裝傻?”

“長官,您說的話,小人都聽見了。不過呢,這些人是我們家老爺抓的,放不放的,我做不了主。”鄉丁依然嘻皮笑臉地說,顯然沒把羅毅這個營長放在眼裏。

羅毅說:“我沒打算讓你做主,你把你們家老爺叫來,我跟他說。”

“對不起,我可叫不動我們家老爺。”

“你就說,國軍的羅營長找他,讓他馬上過來。”塗九喝道。

“這怕不行,我們家老爺的公子,啊,也就是我們家少爺,是國軍的師長。回到這竹園鎮,他也不敢叫我們老爺幹什麽,隻有我們老爺喊他的份。”鄉丁貧嘴地說。

原來如此,羅毅暗暗點頭,原來想著拿個國軍營長的帽子就能把個土財主嚇著,現在看來還真不行了,這個土財主還是有點靠山的。

“塗九,既然這位兄弟不樂意去喊他們家老爺,咱們也就別再說什麽了,人家是師長家的老爺的奴才,輕易是不吃敬酒的。曹先晉,你去請這位兄弟喝幾杯罰酒吧。”羅毅冷冰冰地說。

還沒等鄉丁聽明白羅毅說的是什麽,曹先晉把手中的衝鋒槍往範綱手裏一交,來到了貧嘴鄉丁的麵前,雙手一抱拳:“這位兄弟,請了。”

“請……請什麽?”貧嘴鄉丁一愣。

曹先晉一伸手,握住貧嘴鄉丁拿槍的手,在手腕上一壓,鄉丁的槍已經到了曹先晉的手上。曹先晉把槍扔給塗九,然後一擰那鄉丁的胳膊,讓他轉過身來,隨後,又在他的膝彎上踹了一腳。貧嘴鄉丁站立不穩,咕通一下跪倒在地,身子向前一撲,嘴便伸到了水田裏去了。

“你們……”另一個鄉丁見到曹先晉發難,下意識地橫槍對著突擊營各位。沒等他反應過來,範綱也出手了,隻一個回合,這名鄉丁和他的同夥一樣,被按到水田裏喝水去了。

羅毅心裏暗喜,這兩年的訓練的確沒有白費,現在突擊營的士兵都具備了貼身肉搏的能力,對付個把鄉丁遊勇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得了,喝幾口就行了。”羅毅笑著喊道,曹先晉和範綱放開手,兩名鄉丁滿臉是泥地抬起頭來,依舊跪在地上,眼睛裏閃著驚恐的神色。

“怎麽樣,敬酒不吃,吃點罰酒也挺解渴的吧?”羅毅問,“現在告訴我,你們願不願意去請你們老爺過來說話?”

“我去,我去。”兩個鄉丁一齊說。

“快去!”塗九喝道。

兩個鄉丁看看曹先晉和範綱,看到他們沒有把槍還給自己的意思,便飛也似地跑回鎮子去了。唐榮見鄉丁們走了,迫不及待地對著正在犁田的婦女和老人們喊道:“同……老鄉們,你們都停下,過來休息吧。”他本來想喊同誌們,但轉念一想,現在還不是暴露身份的時候,於是才改口叫鄉親們。

婦女和老人們停下犁,用冷漠的眼神看著這些軍人,默不作聲,隻是抓住這一刻時間喘著氣。

“你們……請你們都過來,我有話跟你們說。”唐榮邊說,邊向他們打著手勢。

有幾名軍烈屬互相對了個眼色,不敢違逆唐榮的意思,便放下犁來到田埂邊,其他的人看到有人帶頭,也跟了過來。

“大家坐下歇一歇,水裏太涼,都上來吧。”唐榮招呼著,“大家不要怕,我們是來幫助你們的,大家放心吧,我們一定把你們救出去。”

眾人依然保持著冷漠的態度,自從還鄉團回來之後,他們就抱著必死的念頭了,此時看到對方是穿著製服的人,認定不是紅軍隊伍,因此自然不會相信這些人能夠救自己。其他的村子裏,有些軍烈屬都被還鄉團殺掉了,他們所以能夠活下來,隻是因為這個鎮的地主更狠毒,他寧願用苦工來折磨死這些軍烈屬。

“大家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樂家林拎著一口袋食物走過來了,他在任何場合都是充當散財童子的角色。

塗九等人幫著樂家林把餅幹等食品送到每一名軍烈屬的手裏,這些人看著餅幹,食指大動,眼睛裏閃著異樣的光彩。羅毅看著他們的表情,好生覺得心酸。

“吃吧,吃吧。”樂家林勸道。

一位老人接過兩塊餅幹,掰了一小片塞進嘴裏,細細地嚼著,好半天才戀戀不舍地咽了下去。隨後,他把餅幹塞進懷裏,對樂家林鞠了個躬,表示感謝。

“老人家,你怎麽不吃呀?”樂家林詫異道。

“我孫子還餓著呢,他才8歲,現在還在地主家裏劈柴呢。”老人說。

“爹,你把餅幹吃了吧,我這份給冬伢子留著就行了。”邊上一位看上去30歲左右的婦女說,顯然,她應當是這位老人的兒媳婦了。

“紅英,你吃吧,你幹活累。”老人說。

唐榮在一旁聽著老人和兒媳婦的對話,眼淚從眼眶裏湧了出來。他對著所有的老人和婦女們說:“大家把餅幹都吃了吧,我們這裏還有,一會我們會把大家的孩子也都救出來。我發誓,隻要我還有一口氣,一定不會讓大家再受苦了。”

“你們是幹什麽的,為什麽要救我們?”那位叫沈紅英的婦女聽到唐榮的話,詫異地問道。

“我們……我們也是窮人。”唐榮回答道。

“你們是國軍嗎?”沈紅英又問。

唐榮搖搖頭:“我們和國軍不一樣。”

沈紅英疑惑地說:“你們怎麽可能不是國軍呢?你們肯定不是紅軍,難道在中國,還有另外一支隊伍?”

羅毅笑著說:“大嫂,你就不要管我們是什麽隊伍了,你隻需要知道一點,我們是窮人的隊伍,我們不會看著你們受苦的。一會地主來了,我跟他談一談,讓他放了你們就是了,包括你們的孩子也一樣。你們這個地主,叫什麽名字?”

“他叫莫祖德,他兒子莫汝群在國軍是當師長的,不過,莫汝群從來也沒有帶著一個師回來過,每次回來隻有十幾個衛兵。聽說,他是在湖南那邊當師長的。”沈紅英介紹說。看來,她是個性格比較開朗的人,雖然與羅毅素不相識,但見到羅毅表現出善意,便大膽地與羅毅交談起來了。

羅毅說:“那就好辦了,遠水解不了近渴,現官不如現管。今天你們這些人,我是要定了。有本事,讓他兒子從湖南拉一個師來講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