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城來到班班的小搖床前一看,剛剛還滿炕亂爬的小不點,這麽會兒功夫竟然已經睡熟了。看著他熟睡的樣子,林婉城從心裏感到幸福和滿足。

她親自給班班掖了被角,就招手將奶娘喚來:“白日不能讓他睡得太久,否則夜裏他就該有精神了。天長日久,養成了壞習慣,隻怕想改也改不過來。”

奶娘趕忙弓身答應下來。林婉城忽然想到什麽,就接著道:“還有,每次起床之後,先抱著他在屋子裏轉一會兒才準出門,這樣才不容易感冒。”

奶娘還未答應,絲竹就從旁笑道:“夫人不過是進宮給太後娘娘看病,說不準下午就回來了,怎麽好像要去好些時候一樣。”

安蘭趕忙從旁道:“夫人初為人母,對小公子自然事事盡心,你懂什麽?”

林婉城又仔仔細細地吩咐了許多事情,直到外院的小丫鬟又進門來催,她才依依不舍地轉身離開。

林婉城剛一進宮,早有太後宮裏的嬤嬤焦急地等在宮門外。那嬤嬤一見到林婉城,就趕忙上前來行禮:“夫人,您總算來了,趕快去看一看太後娘娘吧!傳旨的小太監剛一出宮,她老人家就暈倒了,現在整個太醫院的太醫都圍在壽康宮裏,皇上隻怕也趕過去了!”

林婉城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敢怠慢,慌慌張張就往壽康宮而去。

林婉城進了壽康宮,裏麵果然就黑壓壓跪了一地的太醫,皇上正坐在主座上大發雷霆。林婉城屈膝給皇上請安,還不等彎下腰,皇上就急忙讓她起身:“不必拘禮了,快去看看太後!”

林婉城不敢怠慢,提著裙裾,小步跑進太後的寢宮,一眼就看到太後娘娘麵色沉靜地躺在**。她麵色慘白,躺在那裏一動不動,光看氣色,就知道她的情況很不好。

林婉城給太後把了脈,心裏不由暗暗發沉:太後脈象虛浮,是肝火傷聲,血氣衝腦之症,也就是現在的高血壓。

那個時代,並沒有特效的降壓藥,所以就連日常的護理也很成問題。不過,幸好,楚玄子交給她一套針法,應該能幫助太後壓製病情,再加上一個藥方,太後雖然不會完全恢複,但是清醒過來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隻是清醒以後,她究竟恢複到什麽程度,隻能看天意了。

林婉城將太後的情況詳細稟報給隆乾帝。隆乾帝聽了凝眉不語,過了許久,才開口道:“總聽說你有個世外高人的師父,卻從來不曾見過他的模樣,不如,朕下一道禦旨,宣他進宮如何?”

林婉城聽隆乾帝的話,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皇上是對自己的治療結果不滿意,所以想請楚玄子下山救治太後。可是楚玄子輕易是不回京城的!林婉城雖然不知道確切的原因,但是也偶自己的猜想。

一般來說,某個人如果不想去一個地方,要麽,這個地方是自己的傷心地,要麽,這個地方有自己的仇人在。可是不管是哪種原因,林婉城都不願意違背師父的意願,將他重新拉回京城。

林婉城趕忙道:“皇上,太後發病比較緊急,我師父又在千裏之外,隻怕就算您能找到他,太後也……等不起啊!另外,師父於陽亢一病的鑽研並不精深,說句不客氣的話,他了解的甚至還沒有臣婦多……”

林婉城的話說的很明白:你要是執意去請楚玄子,就等著給太後收屍。

隆乾帝深深吸一口氣,他定定地看著林婉城很久,林婉城隻覺得頭頂有一股無形的威壓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明明隻有片刻的猶豫,林婉城卻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長。皇上終於開口:“那你放手去治吧!”

林婉城趕忙跪在地上謝了恩,轉身退回太後床前,讓彭嬤嬤幫忙準備針灸的事宜。

林婉城用了針,太後就慢慢轉醒過來,不過,她半邊身子已經不能動,稍微一抬手,就不住地發抖。太後勉強張了張嘴,就連吐字也不清楚了,彭嬤嬤趴在她耳邊,才能勉強聽懂她說的話:“哀家……哀家是怎……怎麽了?”

彭嬤嬤強忍住內心的傷感,揚起一張笑臉對太後道:“太後您的身體出了些小毛病,崔侯爺的夫人已經給您用了針灸,您不要擔心,很快就會康複的!”

太後牙齒打顫,用力地點點頭:“嗯嗯!”

林婉城趕忙上前問道:“太後,您感覺怎麽樣?還有什麽不適的症狀嗎?”

太後皺著眉似乎在用心感覺身上的不適,過了一會兒,才慢慢道:“頭有些暈,半邊身子都使不上力氣……”

林婉城點點頭:“娘娘,這些症狀都是正常的,臣婦現在就給您開個方子,您用了藥,頭暈的症狀很快就能緩解。”

太後勉強勾起一個笑容,隻是她一笑,顯得整張嘴都是歪的,笑容也顯得十分蒼白無力:“有勞你了!聽說你剛剛誕下麟兒,這是件喜事,哀家還沒有來得及喝你一杯喜酒,看一看你的孩子,不想身子不爭氣,病倒了……想來,崔將軍那樣的人中龍鳳,生出的孩子一定聰明可愛!”

林婉城趕忙道:“多謝太後娘娘垂愛。隻要您想見,改天就抱著他給您請安。隻是,那孩子皮實的很,隻怕擾了您老人家的清淨!”

太後重重歎了一口氣,她抬眼看著幔帳的頂部,眼神有些虛無縹緲:“自從惠陽走了以後,哀家這壽康宮就徹底冷清下來,許久都沒有歡笑聲了,若是有個小孩子在哀家這裏蹦蹦跳跳的,縱使吵鬧一些,也好過這滲人的寂靜啊!”

林婉城知道太後又想起夏采薇來,趕忙勸慰道:“太後娘娘您洪福齊天,鄭王殿下已經大婚,轉眼平王也要成家,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一大群的孫男蒂女圍在您身邊,隻怕您有的清福好享呢!”

太後想起鄭王,忍不住就勾唇冷笑,半晌,她才又歎了一口氣,慢慢道:“但願吧!”

林婉城弓身想要退出去,太後卻忽然又叫住她:“婉城,你說……惠陽她……現在怎樣了?”

林婉城神色一凜,幾乎連汗毛都炸起來:太後她忽然這樣問,是知道采薇詐死了嗎?

林婉城勾著頭,太後瞧不見她的神色,隻是看到她很久沒有答話,才又自顧自說道:“不知她在那邊習不習慣,聽說那個世界冷冰冰的,她一個人在那裏生活,著實是可憐!”

林婉城不由就長出一口氣:原來太後問的是采薇在另一個世界的生活。

林婉城還沒有接話,彭嬤嬤趕忙就從旁寬慰道:“太後娘娘,您千萬保重身體,郡主她在陰間,也一定不希望您為她傷神的!”

太後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兒望著幔帳頂端歎氣。林婉城就趕忙道:“太後,臣婦聽說,死去的人是能夠看到陽間的世界的。想來,不管郡主去了哪裏,她都會默默看著您,為您祈福的,您一定也不希望她為您難過,是不是?”

太後點點頭,淚水幾乎都要奪眶而出。林婉城又趕忙道:“您隻有將身體養好,才能讓郡主安心的離開!”

彭嬤嬤舉著帕子將太後眼角的淚水拭去,太後慢慢道:“最近這些日子,哀家總覺得惠陽沒有走,她或許活在世界的其他地方,婉城,你說會嗎?”

林婉城心頭一跳,很快明白過來:太後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麽,所以故意在試探。聽她的口吻,她應該還沒有確切證據證明自己的猜想。

林婉城心亂如麻,彭嬤嬤卻忽然道:“娘娘,恐怕正應了崔夫人剛剛的話,您對郡主自小疼愛有加,她跟您也最親近,所以她縱使走了,也想留在您的身邊看顧您。因此,您才會產生這樣的錯覺吧!”

太後點點頭,閉上眼睛,不再說話了。

林婉城若有所思地抬頭看一眼彭嬤嬤,卻見彭嬤嬤正忙著給太後掖被角。林婉城心裏默默歎一口氣,弓身就退了出去。

夏采薇為了防止出現什麽變故,曾經說過彭嬤嬤見到自己的事。太後剛剛發難時,林婉城本以為是這個老嬤嬤告的密,現在看來,采薇說的不錯,彭嬤嬤是個很可靠的人。

林婉城去開了藥方,親自看顧著將藥煎好,太後服下去之後,就沉沉睡了過去。太後睡著沒有多久,皇上又來壽康宮探望了一次,見她的氣色總算有些恢複,病情也穩定下來,不由讚歎林婉城醫術高明。

皇上問起了太後的情況,林婉城不敢隱瞞,事無巨細,一一上報。皇上聽說太後半邊身子都動彈不得,不由緊張道:“太後怎麽會這樣?”

林婉城趕忙跪下請罪:“皇上恕罪!太後娘娘的病情來勢凶猛,耽擱的時間又有些久,所以……”

皇上皺眉道:“難道就沒有辦法複原嗎?”

林婉城靜默了一下,才又猶豫道:“這要看後期的恢複情況。這種病,需要患者自身鍛煉,隻要堅持鍛煉,應該能有所好轉。”林婉城的話說的十分委婉,她隻說隻要好好鍛煉,病情會好轉,卻沒有說鍛煉到何種程度,也沒有誇下海口說太後會複原。

這並不叫欺騙,隻能叫說話的藝術。

不過,皇上是何等樣的人?林婉城一張嘴,皇上就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隻是人生無常,生老病死實在是常事,隆乾帝縱使貴為一國之君,也不能因此去責怪別人。

過了許久,皇上似乎人命了一般,他種種歎口氣,無力道:“太後的病情……你盡力就是!”

林婉城聽懂了皇上的意思,隻覺得大大鬆了一口氣,趕忙就弓身謝恩。

皇上就接著道:“這幾天,你就先住在宮裏,叔明那裏,朕自會派人去說,等到太後的病情好轉一些,你再回府吧!”

林婉城早就猜測到自己當天不能出宮,對於這個結果,也沒有半點吃驚,隻是想到有好幾天見不到班班,不知怎麽,心中油然而生一種難受、委屈之感。

林婉城被安置在壽康宮東南角的一所宅院裏,這裏離太後的寢宮很近,方便她日夜照料太後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