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香眼見崔叔明向她看去,就趕忙興奮地跳起來招手。崔叔明嫌惡地瞥她一眼,又慢慢扭回頭去跟林婉城說話。

襲香挎著一個食盒,拚命想要往亭子裏擠:“我是奉老夫人和奶奶的命給侯爺送醒酒湯的,你們快讓我進去!”

餘慶雖然武功高強,但是麵對一個弱女子他實在也有些不知從何處下手,更何況,這個弱女子還是崔叔明平妻的心腹大丫鬟。

餘慶握著拳頭盡量不讓自己的手碰到襲香的身體,兩臂伸平了擋住襲香往前衝的身子:“襲香姑娘還是快回去吧。侯爺不許別人打擾!”

襲香瞪著眼道:“不許別人打擾嗎?亭子裏那個淡紅衣裙的是誰?你可別忘了,她已經被休棄出府,我家奶奶才是正經的侯爺夫人!她這麽不明不白地纏著侯爺算什麽道理?”

安蘭本來也隻是攔著不讓她進亭子,聽到她這話氣的有些發懵,在她身上一推,怒道:“你講話仔細些,你哪隻眼睛看著我家小姐纏著侯爺了?”

安蘭是林婉城的丫鬟,在公在私,她都要保護林婉城的名譽,盛怒之下,她的話脫口而出,卻沒有想過有些責怪崔叔明的意味在裏頭。

林婉城在亭子裏將話聽得清清楚楚,她雖然不怕崔叔明生氣,但是也不想這話傳出去讓崔叔明落一個癡漢的名聲。林婉城走到亭子外邊來,衝安蘭道:“安蘭,休要胡說!”

安蘭自知失言,趕忙垂首應“是”。襲香就趕忙趁著空檔往餘慶大張的雙臂下一鑽,閃身衝進亭子裏來。

她從林婉城身邊經過,狠狠瞪她一眼,林婉城自是不會自降身價與一個小丫鬟置氣,她看到餘慶和安蘭一直在雨中淋著,身上的蓑衣因為襲香的衝擠也有些散開,不由衝他們一招手:“你們快來亭子裏躲躲雨吧!”

餘慶看看崔叔明陰沉的臉色並不敢妄動,反而低著頭悄悄用餘光去看安蘭。安蘭看見崔叔明一臉寒霜,心道:我寧願在外邊淋雨。安蘭也猶豫著沒有動。

林婉城自是了解他們的心思,莞爾一笑:“快進來吧!沒有什麽事了!”剛剛崔叔明情緒低落,她怕餘慶、安蘭看見了會對崔叔明產生不好的印象,才讓他們倆守在門外,現在,崔叔明的心情已經慢慢平複,自是沒有再躲著的必要。

安蘭無法,隻好屈膝稱是,慢慢向亭子裏挪動進來。餘慶看到安蘭進去了,猶豫了一瞬,也跟了上來。

林婉城與餘慶、安蘭說話的功夫,襲香已經擠到崔叔明身前。她手裏挎著食盒,身上連蓑衣也沒有穿,衣服上、頭發上都有些潮潮的。林婉城自是明白她那點小心思:所以穿起來到底沒有這花紅柳綠的錦緞好看,麵對著崔叔明這個極品高富帥,那個女人不希望讓他多看一眼呢?自古以來,肖想男主子的丫鬟從來不缺。

隻見襲香仰著一張笑臉道:“侯爺,這是我家奶奶親手給您熬的醒酒湯!”一邊說,一邊就自顧自將食盒放在亭中的石桌上,慢慢掀開蓋,從裏麵端出一碗熱氣騰騰的湯來。

崔叔明酒量本來就很大,又喝了林婉城的果蜜,酒早就醒了。他看也不看襲香,薄唇一啟,冷冷道:“滾!”

襲香並似乎沒有聽清崔叔明的意思,笑著問道:“什麽?”

崔叔明冷真臉轉過頭,眯著眸看她,直看得襲香心裏發虛,她如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她瞬間也明白了崔叔明剛剛說的是一個字:“滾”!

襲香笑臉一僵,很快又恢複如常:“侯爺,這不是奶奶的一片心意,更是老夫人親自授意的!還望您體諒老夫人對您的一片拳拳愛護之心啊!”

她不提崔佟氏倒還罷了,一提崔佟氏,崔叔明的眼光一瞬就銳利起來,他看人的時候不自覺就添了一股狠辣味道,亭子裏的氣壓頓時就高了起來。

林婉城自然也注意到崔叔明的變化,她心裏一沉:看來叔明今天的反常恐怕與老夫人脫不了幹係!

果然就見崔叔明冷冷一笑,猛然出手,隻覺一道真氣“騰”一下竄出去打在食盒上,“嘩啦”一聲響,食盒連同裏麵的湯湯水水被打的粉碎!

“啊!”襲香被嚇了一大跳,脫口就叫了出來!傻子也看出來崔叔明是真正動怒,襲香也不顧滿地湯汁,就趕忙撲倒求饒。

崔叔明冷冷掃她一眼,幾乎是一字一字地說道:“把她給我扔出去!”

餘慶本來就心不甘情不願的進亭子來躲雨,自從進來之後,他與安蘭看崔叔明臉色不好,一直縮在一角,始終安靜地像是空氣。

襲香這麽一鬧,崔叔明動了肝火,餘慶也被殃及,他趕忙弓身上前,也顧不得男女之防,拖著襲香的手臂就把她拽出去。

安蘭看到崔叔明動怒,恐懼之中卻又夾雜著一些欣喜:誰讓你對我家小姐不恭敬,活該侯爺種種懲處你!

餘慶離開了,安蘭處境也十分尷尬,趕忙趁林婉城沒有注意,溜出亭子去了。

林婉城看著盛怒的崔叔明,心裏暗歎一聲命苦:你們都逃走了,唯獨要剩下我來討這位大爺歡心。

林婉城慢慢走上前,伸手將崔叔明的兩隻手捧起來,也不多說話,就靜靜地陪他坐著。

過了一會,崔叔明才慢慢扭過頭來,對著林婉城低低道:“婉婉,我……我好難過!”

林婉城看著眼前這個戰場上威風八麵的大將軍此時脆弱的像是一個孩子,不由心疼道:“叔明,我不想你難過,我想你每天都開心!”

崔叔明溫柔一笑,慢慢將她擁入懷中。崔叔明用下顎抵住林婉城的前額,慢慢道:“你怎麽不問我出了什麽事?”

林婉城道:“我想你主動告訴我!你知道嗎?問來的答案和別人主動講出來的是不一樣的!”

崔叔明伸手揉一揉她的頭發:“婉婉,你真是一個有七竅玲瓏心的女孩。”

沉默了許久,崔叔明才慢慢開口。

這件事,崔叔明一直在查,直到今天才終於水落石出。

崔叔明的父親也就是前任的定遠侯爺名叫崔瑾瑜。他英武不凡,在當時的京城也是不可多得的賢才。

崔瑾瑜長到二十歲,已經功成名就,更是炙手可熱的定遠侯世子。當時,上門說媒的人不計其數。可是崔瑾瑜對這些庸脂俗粉統統瞧不上眼。

二十一歲那年,崔瑾瑜奉命去江南巡視,在那裏他邂逅了一個叫沈聽南的女子。

沈聽南本是大家閨秀,父母亡故後就去江南投親,可是她的親戚見她姿容豔麗,就起了非分之想,想要把她納為妾侍。

沈聽南不從,跌跌撞撞從她親戚的府中逃出來。可是她那親戚是個色中餓鬼,哪裏肯就此罷手?隻把她逼上絕路。沈聽南被一群惡奴包圍,自知逃無可逃,她認命地閉上眼,那幫奴才見勢就要一擁而上。不曾想沈聽南性子十分剛烈。她一抖手從頭上拔下簪子抵住自己的喉嚨。

沈聽南本以為自己大限已至,非要一死才能保住清白,不曾想山窮水盡之時崔瑾瑜飛身將她救下。

崔瑾瑜幫她打跑了惡奴,她卻依舊不肯將手中的金簪放下來。

崔瑾瑜不由笑道:“姑娘,壞人都走了!”

沈聽南才渾身脫力一般癱坐在地上。崔瑾瑜想要走過去把她扶起來,不曾想沈聽南受的刺激有些大,此時有一些草木皆兵。她慌慌張張從地上又把簪子撿起來架到脖子上,一臉驚恐道:“你想做什麽?你不要過來?公子如果是那等輕薄之人,以為救下我,便可讓我感恩戴德、以身相許,那麽聽南情願一死!”

崔瑾瑜不由一笑:“你緊張什麽?我隻是想扶你起來!更何況——”崔瑾瑜低頭在自己身上打量一番:“你縱使以身相許,難不成還委屈了你?”

沈聽南抬眼打量著他,許久,情緒才慢慢鬆動。她頷首道:“剛剛是小女子小人之心!還望公子不要介意!”

崔瑾瑜默默打量著她,隻見沈聽南垂頭坐在地上,燦爛的陽光之下,一小節粉嫩的脖頸像通透的美玉一般。他心裏暗暗道:美貌女子我也見了不少,欲拒還迎的也有很多,不知這姑娘是不是也在耍手段。且讓我試一試她!

崔瑾瑜一邊想,聲音就溫柔起來,彎著腰略略向沈聽南湊過去:“你叫聽南?”

沈聽南猛地聽到聲音在頭頂響起,一抬頭,看見崔瑾瑜那張溫柔的俊臉近在眼前,嚇得趕忙用手撐在地上往後退出三步遠。

沈聽南與崔瑾瑜隔得遠遠的,一臉緊張望著他,崔瑾瑜忍不住又問:“你叫聽南?”

沈聽南慢慢點頭。崔瑾瑜又問:“剛剛那群人為什麽欺負你?”

沈聽南一滯,不由就低下頭去。崔瑾瑜見她的樣子,知道她是為難,就趕忙道:“你不想說也沒關係!隻是你一個人在大街上可不行,你府上在哪?我送你回去!”

沈聽南的眼淚立時就湧出來,隻是她不肯讓崔瑾瑜可憐自己,始終不肯抬頭。

崔瑾瑜見她這模樣就知道她大概是無親無故,要不然,也不會被一群奴才當街逼到這步田地。崔瑾瑜煩惱地撓撓頭:“這樣吧,我母親房裏缺一個大丫鬟,你可願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