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踩著了大便。

人最不希望誤踏的事物,也有不少,包括:地雷、針、刺、蛋、自己的影子、帽子、蛇、蟲、鼠、蟻、青蛙、火炭、銅線、泥濘、水畦、瓷片、甚至是當時少見的玻璃、琉璃……當然,一個惜物的人,也不想一腳踏在茄子、柑橘上;除非那人變態,否則,也沒有人要一腳踩在鮮花上和女人的臉上。

但人最有可能踩著自己最不喜歡踩著的事物:那就是大便。

方恨少就踩著了大便。

──隻是大多數人都會有這個經驗:當然是不快的經驗。

踩著了大便,是件麻煩的事。

就算高手,也總不能就在糞便上施展“一屎渡江”、“渡水登糞”。

可是踩著了糞的方恨少,惹的不止是麻煩。

而且是殺身之禍。

不,至少到目前為止,是別人的殺身之禍,而且這一腳也踩開了武林一場腥風血雨、凶案黑幕的大秘辛。

蔡般若承認沒在三招內擊敗鍾詩情,也沒於三招內收拾梁四是一種失敗之後,他就離去了。

可是他的態度,反而不是讓人覺得他應為“失敗”而感到恥辱,而是對他肅然起敬:

──他言而有信。

──他不會贏要輸耍。

──他是真英雄。

──他不愧為大宗師。

連鍾詩情也不敢諷嘲他。

方恨少雖然在嘴裏咄咄逼人,但他都是為了明珠的央求而說的,明顯的,明珠在賣身入“南天門”的日子裏,欠了梁四的情,也受了鍾詩情許多恩惠,但在“五澤盟”裏,蔡般若可不大知曉她這個角色。

在蔡般若感到索然無味,立即就要離去之際,梁四還是提出了他的期望:

“希望總盟主還是能再作周慮,考慮與我‘南天門’結義同盟,永不相棄,造福武林,守望互助。”

蔡般若這回並沒有立即嚴拒,沉吟了一下,隻說:“好,要真有誠意,叫鍾詩牛親自來與我說。”

梁四大喜過望,忙請教蔡般若該作如何安排。

“我現在有事在忙,要到落井竹、鴻運堆那兒走一趟,七天後,要是鍾天王有這誠意,就到吸神峰一聚。”

梁四喜出望外,答應唯恐不及。

他一直認為:隻有“南天門”與“五澤盟”摒棄己見,聯手合作,武林才有寧日,天下才會太平,不管將軍、蔡京、萬人敵,都無法擊潰侵占他們的實力。

──隻要團結一致。

蔡般若說完了就走了。

群眾見已無熱鬧可瞧,盡都相繼散去,一時間馬鳴獸嘷,看了兩場大格戰,總算是趁興來撿便宜不著,但還是可以盡興而歸。

這時已幾近半夜。

鍾詩情卻對梁四大為不滿。

她一向反對結盟。

“那老匹夫沒安著好心眼,老愛充老大,崖岸自高,對付這種人,最好的方法是:把他打垮──何必跟他這等人聯盟結義,稱兄道弟!”

鍾詩情因對方恨少和明珠出言相幫,存有好感,也不拿他們當外人辦,加上她又向來爽直脾性,便當麵向她那兒甥作出抗議。

梁四了解他這姑母脾氣,口硬心軟,隻一味唯唯諾諾,說與義父商議了再決不遲。

鍾詩情也不為甚已,挑了“姑妄聽之”莫星邪跟她離去,踐行前表示:“聽說這幾日萬人敵和楚將軍那兒鬧得厲害,沈虎禪也插上了手,高唐鏡不知花落誰家,我且去踩一踩線。你這兒需要人手,冷壇主就留給你,莫壇主跟我走。”

梁四雖表示不必動用姑母的人手,但鍾詩情言出決隨的道:“我已意決,你正用人之際,不必謙讓。何況,這也是冷、莫二位壇主的一番心意。”

梁四當不再婉拒。鍾詩情帶同莫星邪一走,他也安排“棺棺王”白不采先行飛馬通知鍾天王有關今晚一戰始末,他還得到一個地方,見一“故人”,辦件“要事”,再赴“南天門”會父細議此一等大事。

打點完畢,白不采已走,留下“如是我聞”冷不防,以及負傷的“四大名棺”,跟梁四同行。

梁四特別過來,向方恨少表達謝意。

方恨少對這翩翩俗世佳公子,既羨慕又妒嫉,隻說:“我隻是據理直言,談不上相幫,你不必欠情。”

梁四也表示要趕赴別的事情,帶同五人便走,臨行時才望明珠一眼:

“絲蘿以寄喬木,明珠得托良人。方公子是俠骨仁心之士,我為你感到幸福。”

明珠隻低著頭,沒著聲。

梁四走了,由於有傷在腿,所以走路的樣子有點像鴨子劃水。

俟梁四走後,明珠央方恨少:“我們且隨他走一趟,可好?”

方恨少本來就又嫉又忿,當下便說:“跟他幹什麽?”

明珠扯了扯他衣角,眤聲挨近道:“一起去嘛。”

方恨少索性橫走幾步,表示不要理她,不意卻一腳踩在一堆大便裏,又臭又烘,也不知是剛才的牛還是馬,褚犍還是“[馬軍]”獸的糞便,總之一腳都是,明珠忍不住噗嗤一笑。

方恨少更一股氣上頭,跺腳指著堆糞便冒火大罵:“屎啊屎,你真是一堆屎,從來沒人瞅睬沒人理,你命比蟻便宜,你活來毫無意義,人家名仕你當兵士……”一麵狠狠把皂鞋往草地上抹揩。

明珠幽幽的問:“你罵誰?”

方恨少兀自忿慨:“我罵大便。”

明珠偷偷拭去淚水,幽怨的道:“公子不願與小女子為伍,又何必糟賤自己,我徑自去冒這個險就是了。”

方恨少一聽,憐香惜玉之意大盛,好奇心也大起,道:“冒險?冒什麽險?”正因為從腳底抹去大便,忽然發現,草堆裏似豎著一細長竿子,定睛看去,原來是那把給蔡般若用來飛襲梁四的傘,就插入草地泥土裏,隻剩下一截傘柄。那可是鍾詩情的趁手兵器,鍾詩情可能是麵上掛不住,也可能一時大意,竟把它忘在這裏了。

“我想殺冷不防。他若跟莫星邪在一起,不好對付,而今兩人分開,正好下手,殺不了他,傷他也好。”明珠說,“他們那次,雖沒殺了娘,但卻傷了她,且奸汙了我們母女。”

方恨少一聽,豪氣上衝,在腦門裏“哄”了一聲:“去!殺這種人,怎能不去!何況現在已將屆午夜了,我最恨早眠!哪兒有戲在午夜上演,我就在哪兒上場!反正,這天網傘看來還真是寶貝,我還得走一趟,送還給南天門的人。”

隨即又問:“你可知梁四往那兒去?”

“是!”明珠一聽,即抿嘴乖巧的笑道:

“知道。”

她亮著眸子,忽然挨近,向方恨少麵頰親了一口:

“你真好人。”

方恨少一時臉紅耳赤,心跳頭熱,摸著給那溫柔小嘴親了的那一處,心中百般滋味,卻沒想到這一去,卻遇上一場怵目驚心的慘案,曆上一段險死還生的殺戮,幾乎還活不回來見他的老大沈虎禪。

他當然是為了逗明珠開心才走這一趟的。

雖然結果卻幾乎換來了死亡和淚。

稿於二零零零年十月十一日:與靜餘何梁同遊長洲,船上訂大計,海邊談發展,同日推出“一間”創業作“將軍劍法”,“七大寇”久蟄複出,“戰將”定江山,港版至靚的書。

校於二零零零年十一月十一日:舒展超推出“闖將”,細談“少年名捕”長遠計劃於南京小食、紅螞蟻,拜謁圓玄學院,三教合一,關帝求簽,參拜修葺中之西方寺,登山拜龍母,愉景新城盡歡聚。受挫折,未為折;聞噩耗,不消秏。踏入新世紀,翻轉寒武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