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清醒

這是在離那小村莊有半日車程的小城,那一日在素問睡死過去之後,他們是連夜趕到了這小城,容淵甚至等不及天亮便是躍過那高高的城門在城門小吏的阻攔下生生地將城門給開了讓他們進來。這進來之後頭一件事情就是兵分兩頭,一隊人是尋了最好的客棧,而一隊人則是去城中的醫館裏頭叫門。

前前後後也不過就是兩刻鍾的功夫,城中所有醫館全都給人拍開了門,將那些個睡眼惺忪的大夫全部都請了出來,也不管是願不願意的便是拉著人就走。

小城之中前後也有三家醫館,那些個大夫也多是在城中生活了大半輩子的,這半夜裏頭被人拉著出了門也不是很樂意,可一聽到這人命關天幾個字再加上這還沒有診治就塞過來的那一錠銀子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滿也便是沒有了。

客棧裏頭的小二原本也是在樓下打著瞌睡,就怕這半夜裏頭宿在店中的客人有個什麽吩咐,這匆匆忙忙地就見馬車停在了他們客棧門口,要了幾間幹淨的客房之後便是見一個身著青衣神情冷漠的男子抱著一個人大步走進了門來,這看的仔細了才發現這抱著的原是個女子,兩人的身後還跟著一隻黑虎,嘴裏頭叼了一個竹箱子亦步亦趨地跟著。

這店小二還沒有緩過神來又是見一個身著紅衣的俊美異常的男子推著一輛木製的輪椅進了門,也跟著一並是進了同一間客房。不多時又有四個人衝了進來還拉著三個老大夫進了門,張口便是問剛剛來投宿的人是在哪個房間的,小二實誠地指了一個方向,這四個人便是如風一般地闖了進去,很快消失在眼前。

挽歌小心翼翼地將素問放在了**,細細地整理了她略顯得有些淩亂的發絲,將被子掖了掖。他那動作做的是嫻熟無比,仿佛已經做過許多次了似的。

容淵同容辭進門的時候,瞧見的就是挽歌在那邊拂著素問的發絲的動作,那動作十分輕柔,那素來有些冷漠的眉眼在這一瞬看起來特別的含情脈脈。

聽到有人進門所發出的聲響,挽歌不冷不淡地瞥了一眼過去,在瞧見是容淵和容辭的時候,挽歌也沒有什麽話說,隻是再度檢查了一下素問的情況,然後將被子掖到了素問的下巴處。挽歌在做完這些事情之後才從床沿站立了起來,他站在床邊,那站姿就像是一個門神一般阻撓任何人的靠近。

容淵和容辭在此時此刻也不知道是說些什麽比較好,又或者說現在說什麽都是有些多餘的。之前素問明明都還是好好地,神色如常,甚至還能夠取消姚子期愚蠢,可他們怎麽也想不到這下一瞬的時候素問就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容淵有些後悔,在剛剛那個時候如果自己能夠再多留心一點又或者是多關注一眼或許眼下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挽歌半點也是不讓旁人觸碰素問的,幾乎就像是一隻忠犬一般地守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瞧著不讓人上前。可容淵還是能夠感受得到素問的呼吸聲幾乎是完全沒有的。有一種冷意從四肢百骸之中慢慢地蔓延開來,容淵完全不能接受那一個會蹦會跳,甚至那一張嘴還會說出那些個足夠氣死人的話來那般鮮活著的素問會就這樣真的……死去。

容淵想象無能,他覺得素問這樣的女子應該是天下之間頂聰慧的存在,又怎麽可能會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沒有了呢,他感受不到那種腐朽的氣息,感受不到那從手指尖慢慢蔓延開來的腐朽氣息,甚至不能想象出她有一日也是會長埋地底腐朽的隻剩下一堆白骨。她這樣的人,就應該那樣肆意地活著才對,那才是她這樣的女孩應該要有的生活。

容辭雙手的指甲深陷肉中,那一點點微末的刺痛根本就無濟於事,他如今的眼中也就隻有瞧見那躺在**的人那一張格外蒼白的臉孔,他看不到胸膛有半點的起伏,但他卻是半點也不相信的,她或謝是睡的略沉了一些又或者是她受了一些個頗為嚴重的傷,導致了如今呼吸比較微弱罷了。從她那安詳的臉上容辭瞧不出半點的死氣。就連他這樣的人都能夠撐了這麽多年,像是她這般能幹的人又怎麽可能會比他還要死得早呢。

她不會死的。容辭對著自己說著,他是說什麽都不相信的,或許等到等到她睡醒了之後又是那一副精神滿滿的樣子,露出狡黠的神情,帶著那一些個似笑非笑的笑容來看著眾人,就如往常的時候。

清風清朗他們拉著大夫進了門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樣的情況,挽歌防賊一般地護在床前,而兩位王爺則是在離床不遠處,明明隻要再上前一些就能夠完全觸及到的,但這兩人一站一坐的僵持在哪裏,而那神情都是十分的難看。

莫不是挽歌給了兩位王爺臉色看了吧?清風和清朗交換了一個眼神,對於這件事情他們兩人委實是不好說些什麽,再說如今素問變成這樣生死未知的時候就算挽歌是真的給了臉色看了,他們也是拿他沒辦法,當然清風清朗那是從骨子裏頭希望素問不會有事才好。

“大夫來了大夫來了!”清風清朗像是要刻意地打破這僵持的局麵似的高聲叫嚷了兩聲然後就是把被他們拖著一路而來連氣都沒有喘勻的三個大夫往前一推。

挽歌見三個大夫上前,倒是沒有阻攔。

容辭見挽歌沒有阻止的意思,他急忙開口道:“大夫,且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吧!”

三個大夫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三人原本要道上幾句抱怨的話,但瞧著站在床畔的挽歌那一臉冰冷肅殺的模樣三個人的心中便是一驚,又見站在一旁看著他們三人的容淵那一副不可造次的凜然模樣在無形之中也給了他們不少的壓力,明明根本就是沒有給他們多少神情,但這乍一眼看過去的時候卻有著一種身處高位的威儀之感。倒是容辭,雖是一臉病氣也難掩蓋自身風華,一看便是出生貴族,這說話時卻又是留了幾分的溫和餘地。三人的神色之中皆是有些緊張,想來皆是為了如今躺在**一臉蒼白無力的女子的緣故。

三人心中這樣想著,卻也不敢磨嘰,到底是人命關天。一人上了前道了一聲告罪,便是要伸出手去拉開被褥尋了素問的手來診脈。

“等等。”挽歌輕道了一聲,他上前了一步,徑自掀開了被褥的一角他一手探入然後將素問的右手掏了出來,輕柔地拉到了被褥外頭。

一個大夫見挽歌這般,曉得這人是不情願叫他們觸碰了這躺在**的女子的,他捋了一把自己的山羊胡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臉孔上了前去,隻是他的手剛剛觸碰到手腕就被那徹骨的寒意給激得收了回來,他看了一眼躺在**的素問一眼,這又方才重新探上了上去,這剛剛觸碰到那盈盈不及一握的手腕時,那寒意頃刻便是從指尖傳了上來,這寒冷可不像是一個正常人應該會有的,他再認認真真探了一探之後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觸探不到半點的脈搏跳動。他也顧不得會不會被這些個人嗬斥了,他伸出手去抬開素問的雙眼,又探了鼻息甚至還觸碰了脖子那邊的脈搏,得到的卻是一模一樣的結果。

他急忙抽回了手,連連退了幾步,神情之中更是有些驚慌失措,他朝著眾人雙手拱拳道:“幾個莫不是在開老夫的玩笑吧?”

他看著那些個人那眼神就像是在看著瘋子似的,“這姑娘根本已經沒有脈搏和鼻息,就連身子骨都已開始發涼了,這分明已是氣絕身亡的表現,就算老夫再怎麽醫術卓然也是不能將一個死人醫治活的。”

這剩下兩人也急急忙忙地去探了探脈搏,完全是同剛剛那大夫一模一樣的作法,也跟著退開了兩步,連連道著無能為力,甚至還頗有些善解人意地勸解著趕緊為人準備後事去。

挽歌伸手將素問的手放回到了被褥裏頭,掖好了被子之後方才抬眼看向那三個大夫,他冷冷地道了一句:“哪裏來的蒙古大夫,滾!”

挽歌那“蒙古大夫”幾個字顯然地是刺激到了這三個大夫,素日裏頭他們在這小城之中也算是頗受人尊敬的,城中大大小小的人一旦生了病也多是到他們的醫館之中求醫問藥的,哪裏是受過這等的閑氣再加上又是被人從好萌正酣之中叫了起來一路趕來卻是診治一個早就已經死透了的人,這對於他們來說也是一件極其晦氣的事情,當下他們三人的眉頭一下擰成個川字,也裝不出那所謂的高深莫測來了,當下就撂下了狠話道:“除非是去問太上老君要仙丹,否則這姑娘是誰都救不了了。如今我們這話放在這兒,就算你去請了太醫來這氣絕身亡還是氣絕身亡的,你們還是早早準備下棺材,免得這沒有幾日這屍身就要開始腐爛了……”

那三個大夫的話還沒有說完,姚子期便是已經踹著腳將他們一個一個地踹出了門去了,他這紈絝的氣息在現下是得到了最好的展示,他一邊踹一邊攆一邊嘴上還罵罵咧咧的:“說什麽呢說什麽呢你們,這一個一個的嘴巴裏頭吐的沒一句好話,全算是個什麽東西!要是還不走,信不信小爺把你們的狗腿全給打斷了!”

三個大夫被姚子期趕著攆著哄出了客棧,姚子期這人是做慣了紈絝的,那三個大夫也不好同他再爭吵什麽一個一個板著臉罵罵咧咧地回自己的藥房去了。

姚子期在趕走了那三個大夫之後,這心中也頓時覺得空空的,一個大夫還有可能說是誤診,三個大夫都是一樣的說辭這誤診的機會隻怕是不大了吧?姚子期實在難以想象,素問在罵他“蠢”的時候仿佛就在剛剛,可就是這麽突然地就直接死在了他的麵前。他看著自己的雙手,這一雙手剛剛還承接過她的,不重,輕的和羽毛似的,就這麽一個小丫頭這一路上來對自己呼呼喝喝半點好臉色也不給的,可聽到剛剛那三個大夫在那邊說已經發涼氣絕身亡的時候,姚子期隻覺得自己的心中有點空落落的,像是覺得少了點什麽似的,叫他怪不適應的,心口處悶悶的,不疼,隻是有些微微的難受。

姚子期默默地走回去,在他們定下的那一個院落的之中瞧見了倚靠在牆麵上的安晉元,安晉元的腦袋微微垂著,此刻天色未明,所以姚子期也瞧不見安晉元到底是怎麽樣的模樣,但他卻覺得此刻的安晉元似乎是有些情緒低沉。

姚子期走了過去,他同安晉元並排並地靠在牆上,四周微微有些昏暗,姚子期歎息了一聲之後這才道了一聲:“你其實很難過吧?”

安晉元聽得姚子期的聲音,他並不予理會。在這一路上,姚子期時常主動來尋自己說話,他這點小心思其實姚子期也是清楚的,他不就是因為被素問欺壓到無法翻身就連反抗也是沒有什麽用處,所以覺得如今因為素問而被安家除名的自己同他一般的可憐這才來尋了自己說話,覺得他們兩人是一樣的可憐的。這些也不是姚子期說的,隻是他的眼神之中神情之上明明白白地這樣表現著。

安晉元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可憐的,至少現在他還活著,而素問卻已經死了不是麽?安晉元這樣想著,可他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素問一死,所有的恩怨都應該可算是一筆勾銷了,因為蘇氏落得那樣的一個下場自己記恨著素問,他想要為蘇氏報仇,可現在還沒有等到他有任何報仇的手段使出來她就已經死了,這樣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他沒有沾染上半點的鮮血就已經有人幫著他解決了所有的事情,這樣難道還算不好麽?

可在聽到大夫宣判素問氣絕身亡的時候的時候,安晉元突然之間覺得自己就像是沒有了方向感似的,他跟在容淵的身邊,想要借助這一次的機會攀附上去然後能夠將素問踩在腳底下,這應該是他最想要做到的事情了,可現在她一死,安晉元隻覺得那些個所謂的仇恨也不過就是過眼雲煙罷了,他甚至還覺得自己當初的那些個想法有些幼稚有些可笑。

如今她一死,安晉元竟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做些什麽好了,他甚至有些開始在懷疑,自己當初的那個想法那些個決定是否是太過輕浮幼稚了,如今他竟然是找不到自己應當走的那一條路了,他甚至是開始有些迷茫起來了。

姚子期見安晉元不說話,想來他的情緒應該同自己一樣,他輕笑了一聲道:“從第一次見到素問那丫頭開始,小爺我就特別的不喜歡她,就沒瞧見過一個丫頭片子像是她這樣的囂張的,又會玩手段,逼著小爺硬是簽下了賣身契啊,那一件件真心覺得恥辱的事情真是罄竹難書,每每瞧見這小丫頭片子的時候,小爺我就特別想暴打她一頓,想來應該是挺解氣的。可後來想想,要是沒有這小丫頭片子,大約我早就死了吧。”

姚子期的聲音不響,整個人仿佛陷入了回憶之中一般,“別說,這樣一想之後倒也覺得這丫頭也沒有最初的時候那般的討厭了,不過就是麵子上下不去了一些,到底也沒什麽損失的。”姚子期這樣想想之後也便是釋然一笑,“她說話難聽,真心難聽,有時候恨不得直接拿一根針給縫了算了,可細細一想,其實她說的倒也沒什麽錯的。”

素問常常罵他是廢物是孬種,不過他長這麽大也沒有做過什麽好事,也沒什麽成就的,隻會一味的吃喝玩樂,又膽小怕事,遇上事情的時候不但不能幫忙反而隻會拖累人。他這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要讓素問刮目相看的,可他這決心還在,那人卻不在了。

“你雖是不待見她,其實你心底之中也沒有那麽的恨她吧?”姚子期轉過了頭,看著安晉元道,他也是聽聞過安家的那些個事情的,多少也算是知道安晉元和素問之間的那些個糾葛,這些個事情不是發生在他的身上,所以姚子期也不能體會到安晉元的心境到底是如何的,但從他觀察來看,安晉元是對素問有著一種恨意的存在卻有有些矛盾。

“當日,她將你踹下河,不也同時給你指出了一條明路所在麽。”姚子期淡淡地到,“於你來說,跟著慶王殿下總好過四處漂流不是嗎?至少你還有用武之地,也還有一個前程。”

安晉元怎麽也沒有想到姚子期會在這個時候對他說出這一番話來的,幾乎是將他內心全部都剖開了,他的確是沒有想象之中那般地恨著素問,這也正是他不願承認和矛盾的一點,甚至於他清楚地認知到素問那一夜將他踹下河的時候也順手給了他一塊浮木,她讓他跟著慶王,她讓他恨著她。而他也的確是這般做了,仇恨是最能夠讓人保持冷靜和快速成長的東西,而他所謂的痛恨,對素問的爭鋒相對,也不過就是他內心深處的心虛罷了。

他怕素問,仿佛這一切都是在她的掌控之中似的,所以他隻能恨她,哪怕是用假裝的,如若不然,他便是覺得對不住將他養育長大的蘇氏。

“哎,”姚子期用胳膊輕輕地撞了一下安晉元,他有些不大好意思地道,“話說你身上有銀子使不?我爹將我丟給素問的時候半塊碎銀子都沒有給我留下。”

“幹嘛?”安晉元不知道姚子期是打算要做些什麽的,他對於姚子期這人雖沒有多少的好感,印象之中也是一個隻會鬥雞走狗一代小霸王。可在剛剛聽著姚子期說話的時候,倒也覺得這人似乎沒有那麽的廢物,至少這看人的時候看的還是十分的準確的,甚至還說出了他最不與為人知的事情。

“怎麽說也算是相識一場,好歹也是要給她置辦一口棺材吧,不管是運回無雙城也好又或者是就地掩埋也好,到底也不能太過寒酸了。你要是有銀子,你先借我使使,等回了無雙城之後我便雙倍還你。”姚子期眨巴著眼睛殷切地看著安晉元道。他剛剛也想過了,總是不能叫人走的這般的寒酸的,這紙錢紙紮要買的,水陸道場也是要做上一場,這樣一算之後,還真的需要不少的銀子。

“……”安晉元對姚子期的想法表示無話可說,這小子平日裏頭刷凶鬥狠的,這心腸倒是十成十不壞的,心善的厲害,他沉默良久之後方才道了一句,“沒有銀子。”

安晉元是從安家趕出來的,走的時候甚至比姚子期還要來得倉促和寒酸,他爹好歹還給他收拾了東西,而他除卻了身上的一身衣衫之外卻是半點也不能帶走的。安晉元倒也不是貪慕安家的銀子,隻是覺得心寒。他不知道他的父親……不,安青雲是否知道這一切的,又或者是他授意的,他無法怨恨,畢竟他不是他的兒子。

他是跟著容淵出來的,身上自然也是沒有銀子的,但就算他身上有銀子,安晉元也並不認為跟在素問身邊的挽歌會同意將素問裝殮了的,他看剛剛挽歌的架勢,壓根就是不相信素問已經死了的,隻怕就算姚子期真的將那一口棺材抬了回來,說不定挽歌會將姚子期給裝殮了,一個一個把釘子給訂上將他給就地掩埋了,別說,他還真覺得挽歌是做得出這種事情來的人。

在三個大夫走了之後,容淵和容辭覺得心如死灰一般,如果剛剛他們的心中還藏著一點點的僥幸心態,那麽剛剛那三個大夫的話就已經徹底將他們的那一點微末的僥幸心理給掐滅了,掐得果斷無比。

“送她回無雙城吧。”

容辭死死地掐住了自己輪椅的扶手,指甲深深地陷入到那木頭之中,指甲爆裂開來,鮮血淋漓。

“我想,她是想回到無雙城的,畢竟哪裏還有她的親人所在。”容辭看著素問,他想將自己的輪椅推向前一些,明明是很簡單的動作,但他卻不敢。

是他害了她吧,如果不是她答應自己要幫他診治,如果不是她要前往薑國取血尤花,大約現在的她還好好地活在無雙城之中,身邊有母親和兄長的陪伴,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這個異鄉之中客死。

容辭不想去取什麽血尤花了,他也不想再想著能不能去掉身上的毒素,哪怕他活不到明天,他也認了。可惜,他不能早預見這一點,不然不的話也不會有今日這樣的苦果了。

“姑娘還沒死。”挽歌緩緩地道。

“送她回無雙城,你不能就這樣讓她一直這般下去!”容辭的聲音忽然急切了起來,他那瘦骨嶙峋的雙手上青筋全部暴起,他終於不複那一貫溫和的模樣,聲音也不是那三月春雨般的溫潤,仿佛是入了夏的雷雨天氣一般電閃雷鳴,他看著挽歌,“你要這樣將她安置到什麽時候去,三五日,三五月還是三五年?你要是怨恨我,你就殺了我。但是在殺了我之前,將她送回無雙城!”

容辭幾乎是用吼的姿態朝著挽歌說的,他無法看著素問被這樣子踐踏,他猶記得那一日她初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的模樣,他想,素問也不願意見到自己慢慢腐朽下去,她那樣的女子,又怎麽能夠落到那樣的地步。

“姑娘還沒死。”挽歌緩慢而又堅定地道了一句,“我跟著姑娘半年自是比你們要了解她,她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且她答應下來的事情從來不會違約,所以,姑娘沒死。”

容辭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剛剛的憤怒用盡了他不少的力氣,再加上這打擊,他這破敗的身子越發顯得不堪一擊起來,他重重地咳嗽著,空氣之中開始彌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清風清朗見容辭這般,急急忙忙伸出手點了他的昏睡穴,要是王爺再動怒下去隻怕今日是真的要在這裏交代了陪著素問姑娘一同下黃泉去了,清朗將容辭背負起來,去了隔壁的一間客房安置下,見容辭渾身冰冷無比,弄湯婆點火盆一並弄著。

容淵站在原地,他像是挽歌一般維持著剛剛的那一個動作,半晌都沒有動彈過,直到容辭被送了出去之後,他才微微有一些個動容,他看了一眼從最初到現在都沒有改變過初衷的挽歌,最後將視線落到了素問的身上,他自然也是希望挽歌說的是真的,她沒有死終究還是會醒過來的,哪怕這隻是一個希望一個安慰也好。

“兩日。”容淵緩緩地道,“我隻能容許兩日,若是兩日之後她依舊是這般,哪怕是殺了你,我也要送她回無雙城。”

容淵說罷,抬眼複看了挽歌,他的眼神肅殺無比在那一瞬,挽歌隻覺得此時此刻的容淵就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天子之劍,鋒利的可怕。

兩日,這已經在沒有任何措施下的極限了,容淵是這樣想著,如果兩日過去了,素問依舊如此,那麽也便是真的如同那些個大夫所言的那般已經真的沒有半點的辦法了,而挽歌所說的那些話,他也隻能夠當做他是不能接受素問的離去這才有的反應。如他一般,不能接受卻還要麵對著這樣傷人的結果。

容淵同挽歌無話可說,而他又是守在素問的床前,也不能做出什麽來,他最後隻能深深地看了一眼素問,步履緩慢且又沉重地走出了房門。

挽歌看著那微微敞開著的客房門,他伸手一拂,掌風將房門一下掩上了,挽歌這才又在素問的床沿邊坐了下來。他看著躺在**安安穩穩的素問,那緊閉眼,薄薄的唇,無一不是他所熟悉的眉眼。

挽歌坐得離素問極近,他幾乎可算是倚靠在床頭,低頭看著素問。他伸手勾了素問的一縷發,在自己的手指上慢慢地纏繞了一圈,若是素問醒著,挽歌必然是不敢做出這種頗為親密的動作來的,也正是因為此刻的素問半點也是不知曉的,他才能夠這樣地放肆一回。

挽歌彎下身,符在素問的耳邊輕輕地道:“姑娘,你看,他們都不及我知你懂你。”你又怎會輕易死去,而我又怎能讓你輕易死去?!素問的死……其實誰也不能確認素問到底是生還是死,在這一個問題上眾人很顯然是有著截然兩種不同的觀點,而相信有三個大夫把脈佐證的話應該是真的,認為素問應該是死了的人占據了多數。因為在是常人的觀念之中,一個人在沒有呼吸沒有脈搏之下應該是不能成活的,這一點以姚子期為首。他難得不鬧騰,因為身上沒有銀子這件事情,姚子期甚至還厚著一張臉皮問清風清朗兩人借了一百兩的銀子,他本是想同容辭借的,因為他覺得容辭這人平日裏頭看著都是那般的溫和好講話的,而事實上也的確是如此的,隻要是沒有踩到容辭的底線,在有一種程度上,容辭為人算是溫柔寬厚的過分了一些。

但素問的事情似乎讓容辭頹靡了起來,在清醒之後,他便是不言不語的,甚至連膳食也沒有吃,整個人像是死一般的沉默。姚子期對於這樣的容辭,他實在是開不了口,就怕自己告訴他要借銀子給素問置辦一口棺材這樣的理由之後更是讓容辭傷感。

這同容辭借不了銀子,姚子期想當然地就同容辭的兩個護衛清風清朗借了起來,容淵那邊他提都不敢提一個字,原本容淵平日裏頭性子已經是夠冷的,如今更是冷得像是十二月天裏頭的雪夜,半點溫情也沒有的,姚子期又怎麽能夠開了這麽一個口呢,所以值得是同清風清朗借了一借用來應急。

而不相信素問死了的,除了窩在素問的床畔邊那幾乎不動的黑虎糯米外,首屈一指的就是挽歌了。每日這膳食都是姚子期送進去的,每回進去的時候,他都能夠瞧見挽歌就坐在床畔巴巴地看著素問,那模樣幾乎叫姚子期都覺得有些動容,隻覺得這挽歌這樣子哪裏有半點是像是一個護衛的模樣,分明就是一個癡情的男人對著自己的情人一般。

姚子期在素問死去的第三天一早的從棺材店裏頭買了一副棺材,已經整整兩日了,姚子期想,若是素問真的沒有什麽事情要醒也早就應該醒來了,到現在還未醒,那是真的不會再醒來了。姚子期親自挑了一副柏木做的棺木,這種小城鎮自然也沒有什麽好的棺木的,楠木,金絲楠木這種貴的材質多半也很少用的起,所以姚子期挑選了一副柏木的棺木。前後都是刻著“福”字,棺麵棺身都是雕刻了一些個花樣,頗有些繁複倒也雅致,用這樣的棺木送那丫頭,姚子期想應該也不算辱沒了她來著了。

他尋了人,將棺木抬去了客棧,擺放到了庭院之中。

已經低迷了兩日的容辭也出了門來,他看著那擺放在庭院之中的那一口棺木的時候眼眸微微一暗,最終卻也還是沒有說什麽,隻是讓清風清朗兩人將他抬入到了素問的房中。

挽歌依舊是那清冷冷的模樣,容辭也知道了容淵和挽歌之間的約定,對於這樣的決定他沒有半點的異議,他也想回去了,因為一切都變得沒有什麽意義了。

容淵也走了進來,他看了挽歌一眼,今天已經是約定之日了。他們也不能夠再在這一處地方停留下去了,要麽就前行,要麽就回到無雙城,容淵選擇回到無雙城,哪怕這回去的路上或許比他們來時的路還要艱辛。

容辭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他推動了自己的輪椅,上前了一些,一直到了素問的床邊。容辭離素問極近,他看著素問,隻覺得現在的素問就像是睡著了一般,他不知道素問會不會恨他,這般美好的年紀,她就這樣停止了下來。

容辭伸出了手,他拂了一拂素問的臉,手指間傳來微微的沁涼,這是他一直想做卻沒有做成的事情,當然他想要做的事情極多,最想要做的事情他卻沒有做到,他從來都沒有告訴過素問,他很喜歡她的。他原本還想著要是自己毒解了,再也不用像是一個廢人一般仰仗著輪椅而能夠腳踏實地走到素問麵前的時候,他一定告訴她,他的心中是有多麽的喜歡她。

不過沒關係,他大約也快了,也是能夠很快見到她的,隻要在黃泉路上她走的不快,他定是能夠尋到她的。

“走吧。”

容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像是下了一個重大決定一般,他上前了兩步,想要將素問從那床鋪之上抱了出來,他將親手帶她回無雙城。

“唔……”

微微的呻吟聲響起,這一道似蚊訥一般的聲音阻止了容淵的腳步,他微微一頓,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床鋪上的人。

容辭也怔住了,他看著素問,那長長的睫毛微微地有些抖動著,而剛剛那一聲若有似無的聲響便是她無意識地哼出來似的,好像她是要從睡夢之中醒來一般。

容辭張大了眼睛幾乎是一眨不眨地看著,生怕覺得剛剛那隻是一時之間的錯覺,可那抖動的越發厲害的睫毛證實了並非是他的幻覺。

素問的身體微微起伏了一下,她一下子靠到了床沿邊,一口黑色的血嘔了出來,容辭正好在旁,這一口黑色的血好巧不巧地就噴了他一身,素問伏在那邊,模樣似醒非醒的,聲音咕咕噥噥地道:“挽歌,我餓了。”

容辭半點也不在意自己那被-噴濺了血液的衣衫,隻是定定地看著伏在那邊的素問,他幾乎是帶著謹慎的調喚了一聲:“素問?”

“唔?”素問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她並沒有聽清到底是誰在喊她,她的腦袋之中還略有些糊塗,卻又清楚地記得風魔的事情,她止不住地在心中咒罵了一句,那個老東西到底還是用掌風傷了她幾分,要不是她受了他的掌風,原本應該早就清醒了才對。

那一口淤積的血噴了出來之後,素問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輕鬆不少,腦袋也跟著開始運轉了起來,她想自己假死的時候隻怕是要嚇死一堆人了,也不知道他們是打算怎麽對自己的呢。

她伸手用衣袖子擦了擦嘴角,抬起了頭,瞧見的卻是容辭那一張顯的有些憔悴的臉,神情之中卻是充滿著震驚和驚喜。

“我沒死……”素問道了一句,她原本還想說一句,謝謝你們沒有將我丟進棺材裏頭把我從沒死也弄成個真死,可她這話還沒有說完,容辭的臉越發地靠近了過來。

素問隻覺得自己唇上微微一暖,而眼前則是容辭那近在咫尺的臉,她微微一怔,怎麽也沒有想到容辭會突然之間親了過來。

容辭清楚地觸碰到素問的唇,微微有一點點的涼,他能夠感受到她的呼吸,也清楚地從她張大的眼睛之中清楚地瞧見自己的倒影,唇齒之間有微微的血腥味。

這幾乎是薄如蟬翼輕如蜻蜓點水的一吻,容辭微微移開了一些,他緊緊地攥住素問的右手,攥的是十分用力,仿佛是抓住了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一般。

“你沒有死,實在是太好了。”容辭攥出了一個極其開懷的笑對著素問道。

素問撐起了身,她剛剛醒來,頭腦大約還是有些不大清醒,她剛剛是被容辭給親了?

姚子期本是來看事情處理的如何了,他這剛剛走進了門來便是瞧見素問撐起了身子做起來的那一瞬,他臉色一白,還沒有踏進門來的左腳被那不算太高的門檻一勾,當場摔了一個狗吃屎,他顧不得喊痛,而是用極其驚恐的聲音喊了一句:“詐……詐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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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這群小沒良心的都不愛我了……都不給我留言了,我是半是明媚半是憂傷的新哥……今天是萬更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