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小院中,隻有宮女垂著頭疾步在殿門前的長廊下,殿內燈火昏暗搖擺不定,偶然間開門的一陣風,像是要將它徹底吹滅。
“小主,藥湯來了,您忍著點,奴婢先給您敷一敷。”寶娟小心翼翼地掀開柳如煙的褲管。
膝蓋處紅紫一片,如浸血一般。
“嘶!疼。”
“您忍著點啊小主……”寶娟心疼得直掉眼淚,輕柔地將熱帕子蓋上去:“賢妃娘娘也真是的,足足讓您跪了兩個時辰,這是想廢了您的腿嗎!”
柳如煙咬著唇頻頻蹙眉,額頭上生出層層晶瑩汗粒。
半晌,她吐出一口氣靠在床背上,眼神盯著頭頂的窗幔:“別亂說,是我太過蠢笨罷了,賢妃娘娘教導的是。”
“對了,我讓你托人在宮外辦的事,你辦得怎麽樣了?”
寶娟一邊拿著帕子重新沾水,一邊回複:“回小主的話,實在是時間太過久遠,上次饑荒過後,寧縣人死地死逃地逃,七零八落,一時難尋。”
“不過您說的那個叫元娘的女人,奴婢已經找到了。”
柳如煙目光陡然犀利,淬了寒霜一般:“她現在在哪?怎麽樣了?”
“奴婢的家人找到她時,瘸了一條腿被她男人用鐵鏈栓在窩棚裏,人不人鬼不鬼。”
“奴婢家人一拿出您給的銀子,那男人二話沒說就將她給賣了,她如今在奴婢家等您安排呢。”
柳如煙緊握的拳頭一鬆,勾起一側嘴角:“先讓她過兩天好日子……”
不枉她們母女一場。
她還沒接上後話,就聽門外傳來小太監通報的聲音:“皇上駕到——柳官女子快出來迎接。”
柳如煙猛地起身,膝蓋上的帕子掉落在地:“寶娟快將這收拾收拾,別讓皇上看見了!”
她快速整理著著裝往梳妝台走,拿起胭脂盒的手一頓,又放下,轉身去了門外。
“臣妾恭迎皇上。”柳如煙屈膝半蹲。
皇帝緞麵金紋的鞋從她眼前走過,直接進了屋裏:“外麵風大,別跪著了進來吧。”
柳如煙輕咬嘴唇:“謝皇上。”
進了屋子,宮女們將燒得通紅的炭盆往榻前挪了挪,緊著端來好茶替換了桌上的熱水。
柳如煙扭著腰身去桌前倒茶而後端到皇上麵前:“更深露重的,皇上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
隻見她邁著小碎步走來,卻在靠近皇帝時腳下一顫,身子一歪重重地摔倒在地。
“小主小心!”一旁的寶娟心裏一個驚雷,冷汗涔涔。
茶盞順著她的手臂滑落碎了一地,滾燙的茶水順著衣袖淌進她的胳膊。
柳如煙顧不得疼痛,趕緊改變姿勢跪在地上:“求皇上恕罪!臣妾不是故意的!”
趴在地上的手背皮膚已然鮮紅一片。
皇帝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沉聲道:“怎麽這麽不小心,起來吧。”
“謝皇上!”柳如煙緩緩抬起頭,雙眼潮紅,襯得她沒有血色的麵容更加蒼白。
皇帝終於是有了些反應,聲音放柔了一些,道:“怎麽虛弱成這樣,是朕撥給你的這群奴才沒認真伺候?!”
“不是的!皇上賜的人自然是萬裏挑一,是臣妾自己不小心……”柳如煙語氣如同她的人一樣嬌柔無骨,再加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更是惹人憐惜。
可經過這麽一鬧,皇帝頓時沒了興致,起身捋了下衣擺,抬腳準備離去。
寶娟從內殿出來,手中拿著藥膏“撲通”跪在皇帝麵前,哽咽道:“皇上明查,不怪我們小主站不穩,是……”
“寶娟住口!”柳如煙怒聲製止。
皇帝側眸,目光中的威懾力讓寶娟心口撲通狂跳,趕緊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說!”
寶娟吞了口吐沫,戰戰兢兢道:“我們小主今日在賢妃娘娘那裏足足跪了兩個時辰,膝蓋早已充血紅腫,皇上,請您明查!”
昏暗的燈光中,如輕羽般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遮掩了下方揚起的嘴角。
柳如煙幾步走到寶娟身旁跪下:“賢妃娘娘是怕臣妾資質低下伺候不好皇上,這才細心**,臣妾心中感念。”
“是臣妾自己身子不爭氣,寶娟也是心疼臣妾,都怪臣妾管教下人無方,請皇上責罰!”
“賢妃?”皇帝踏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來,轉而坐回暖榻上。
宮女們重新上了杯熱茶,他慢慢嘬了一口,居高臨下的看著柳如煙。
“賢妃脾氣是大了些,不過她入宮早,是這後宮的老人兒了,這宮中的禮儀教條她來教你自是不會出錯。”
柳如煙目光暗淡下去,不料皇帝話鋒一轉:“跪兩個時辰,是有些過火,也難為你了。”
“來人!朕記得藩國之前進貢的秘製金瘡藥內務府還餘下一瓶,取來。順便將今年京蘇上供的描金琉璃盞一並賞給柳官女子。”
“你如今膝蓋受了傷,這些日子就免了各宮請安,在淑芳殿好好休養罷。”
“謝皇上恩賞!”柳如煙俯身磕頭。
她並未想過皇帝會為了自己處置賢妃,可她也不能平白遭受這些磨難。
當初內務府撥來的奴才裏,她一眼便相中了寶娟,雖說是剛入宮,但這丫頭心無城府,之前也沒在那個娘娘身邊待過。
她要的就是這樣一張白紙。
“寶娟你先下去吧。”柳如煙輕聲吩咐,而後笑盈盈地癱軟在皇帝腿邊,纖纖玉掌上的紅氣還未消去就輕柔地搭在皇帝腿上按開了。
皇帝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伺候朕也有些時日了,你乖巧懂事朕都看在眼裏,朕準備晉你為答應,你意下如何啊?”
柳如煙捶腿的手一頓,忙不迭地再次屈膝跪下:“多謝皇上恩典,臣妾自然是萬分驚喜啊皇上!”
此刻她感覺自己前途一片光明。
“皇上,臣妾伺候您休息吧。”柳如煙嬌媚一笑,仿佛春日桃花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