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懸的太陽,不遺餘力地照耀在房頂的琉璃瓦上,五光十色,閃得南箏眼睛生疼。
“來人,把這兩人給我叉出去!”她心中暗自喊道,憋著一口氣忍了又忍,最終將到嘴邊的話又給咽下去,改了口:“爹爹,我不喜歡她倆,您把這兩人送走好不好?實在不行給她們拿點銀子?”
“你們站住!”南箏眼見兩人越走越近,情緒激動聲音陡然升高。她轉頭央求:“爹爹?”
她是重生而來,這種胡話父親母親壓根不會相信,更不可能當著父親母親的麵直接把人趕走,這樣隻會換來訓斥。
不等顧鶴翔回答,薑氏便訓斥道:“囡囡,你別胡鬧,為娘一直教育你,要與人和善。孤兒寡母的,就算拿了銀子又能去哪?”
與人為善?前世的她也是這麽想,可後來呢,隻落得家破人亡!
說話間,元娘已經帶著柳如煙走到跟前,她按著柳如煙一起跪下:“求夫人行行好收留我們,我們母女從寧縣逃難出來,家人都死在了逃難路上,有幸遇見將軍老爺和夫人,求您大發慈悲就留下我們吧。”
“我們母女以後為奴為婢一輩子伺候您們,您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她說得聲淚俱下,淚珠顆顆晶瑩,按著柳如煙的腦袋一個勁地磕頭,當真是我見猶憐。
薑氏心腸最是柔軟,尤其是見到柳如煙穿著破破爛爛,小小年紀就要經此苦難,心裏說不出的難過:“既來了就留下來吧,無妨。”她打量了一下母女兩人:“你們叫什麽?”
“回夫人的話,我叫元娘,女兒名叫如煙,柳如煙。”元娘低垂著腦袋。
緊接著就聽薑氏說:“看著倒也機靈,那……”
“娘親,咱們府上不是剛買了一批丫鬟嗎?又不缺人。”南箏打斷她接下來的話,接著小聲低語:“貿然讓兩個來路不明的人留在府中,就算做好事也不能不為將軍府著想啊,不如送去鄉下莊子上,也算是暫時有個安身之所。”
“這……”薑氏有些猶豫,目光看向一旁的顧鶴翔,見他一副“你做主”的樣子,隨即道:“就算要去莊子上,也不必急這一時,老爺舟車勞頓,先回屋換身衣裳再說話吧。”
兩人抬腳就往正堂走,元娘忙拉著柳如煙追在後麵。
南箏側頭吩咐身旁的春木:“快去把兩位姨娘請來。”
前世父親帶柳如煙母女回來時,兩位姨娘不在現場並不知情,等知道時柳如煙和她母親已經被安排在了母親薑氏的院子裏。
兩位姨娘不比母親,最喜爭風吃醋,尤其是錢姨娘,眼裏揉不得沙子。父親親自帶回來的女人,她怎麽會容得下。
最先來的是莊姨娘,頭戴珠寶身穿綾羅,著實華麗。
莊姨娘額頭上還帶著汗,笑得見牙不見眼:“老爺您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沒人提前通知一下妾身,妾身也好去迎迎您。”
她站在一旁,等薑氏點頭方才落座。
“去,再多加些冰塊,天氣炎熱,把廚房冰著的綠豆湯端來。”薑氏見莊姨娘擦汗,囑咐起下人。綠豆湯剛端上來,錢姨娘便聞著氣味來了,穿著如同人間富貴花一般。
果然,她一來就注意到一旁的元娘和柳如煙。
錢姨娘很自覺地坐在莊姨娘身邊的交椅上,眼神在元娘母女身上掃了一圈,轉頭看向顧鶴翔:“老爺,這是哪位親戚?”
顧鶴翔風輕雲淡道:“她們是我回京途中偶然遇見的逃難之人,瞧著可憐才帶回來的。”
錢姨娘目光移向薑氏:“如此,給點銀子打發出去不就得了?”
“姨娘,母親怕她們在這人生地不熟,不好生活。所以想送到鄉下莊子上去,您覺得怎麽樣?”南箏接過話,不等薑氏猶豫,直接定了下來。
“這主意不錯,不知是哪個莊子?”莊姨娘插話。
話趕話,薑氏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做了決定:“不如到北郊的茶莊上去吧,您覺得怎麽樣?”她詢問顧鶴翔的意思。
“就照夫人的意思來。”
南箏注意到莊姨娘鬆了口氣,不過這會她一門心思在元娘母女身上,並未過多想。
茶莊距離京城路途遙遠,她們想進京是再無可能。到時候找個由頭把人發賣出去,她們母女和將軍府就再無瓜葛。
她連連牽起柳如煙的手:“快跪謝呀,以後你們就有地方住了。”
柳如煙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往回縮了縮。一旁元娘咬著唇:“可是……”
“哎呀,你還可是什麽?碰上我們老爺,你就燒高香吧,若是換了旁人早當你是叫花子趕出去了。”錢姨娘扶了一下頭上珠釵,白眼翻到天上。
她這麽一說,莊姨娘也開始附和:“是呀,這機會多難得呀,還不快謝謝老爺。”
兩個姨娘你一句我一句,元娘無奈隻能跪謝。
薑氏將她母女暫時安排進將軍府暫住一夜,第二天便送其到莊子上去。
南箏本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了,可第二天她才得知,母親還是把人安排進了府中。
她急匆匆趕到集福居,一進門便問:“娘親,昨天那對母女呢?不是說今天讓她們去莊子上嗎?”
薑氏一口茶水還沒咽下,覺得女兒這兩天頗有些反常,昨天抱著自己又哭又笑,今天起這麽早卻是為了這事?
“你怎麽這麽在意那兩人?”薑氏放下手中的茶盞:“昨天夜裏,元娘帶著那個小丫頭來找我,哭得可憐,說什麽不想去莊子上,怕人生地不熟的,隻想留在這報答恩情,頭磕地見了紅怎麽都勸不住,我隻好把人留下來,反正將軍府也不差那一口飯。”
“可是母親!她們身份不明,到底是好是壞咱們哪能知道,人心隔肚皮,她這麽費盡心機地留下來就不能是別有用心?再說了,莊子上有什麽不好?”
“行了,我跟你說過,不要總是惡意揣度別人。你雖嬌慣,但也不能太任性,人家好好的又沒惹你。”
“母親!……”
“好了,別說了,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就不改了。”薑氏覺得女兒被自己慣得不像話,轉過臉去不願再談論此事。
“娘親,我知道錯了,您別生氣了。”南箏知道自己勸不動,語氣主動弱了下來:“不如把如煙放到我那,我們年紀相仿,更好相處,夏禾和春木還能教教她。她們母女初來乍到,定是不願分開,也一並到我那去,娘親,您覺得如何?”
趕不走,那她就得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老奴覺得不錯,還是姑娘想得周到。”一旁一直沒說的李嬤嬤幫腔:“夫人,姑娘隻是一時說錯話,現在她不是知道錯了嗎?”
薑氏歎了口氣:“隨你吧。”
南箏行了禮退下,薑氏看著她的背影,道:“你就慣給她打掩護,越大越沒規矩。”
李嬤嬤笑道:“可是老奴覺著姑娘也沒說錯什麽,夫人是心善,可防人之心不可無,況且姑娘也沒說不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