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41上門女婿

“你是哪家的女子?竟如此恬不知恥地擋在路中央,出口便是混帳話。?你爹娘便是這樣教養你的?”一名書生打扮的年輕公子上前來,質問青舒。

青舒打量此人,十六七的年紀,身形有些單薄,麵色不是很好,這使得他的好相貌大打折扣。這人,似乎在哪裏見過,隻是她一時想不起來而已。不過,想不起來不怕,她堵在這裏隻是要給吳葉氏填堵的,“笑話,你哪隻耳朵聽到本小姐說混帳話了?反倒是你,好好的書不讀,竟站在大街上與本小姐進行口角之爭,為難本小姐一個弱女子,你的恩師就是這樣教你的?你爹娘就是這樣教養你的?聖賢書你全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不成?”

書生麵紅耳赤地要爭辯,但話沒出口,呼吸變得急促,他撫了胸口,大口喘氣,一臉的痛苦狀。

吳府的管事、家丁及丫鬟急呼“少爺莫動怒”,一下圍攏過來。管事扶住了書生,一個丫鬟為書生拍背,一個丫鬟為書生順氣,個個如臨大敵般地急的不行。

環佩叮當中,吳葉氏甩開伺候的丫鬟不顧形象地衝了過來,“斌兒,斌兒,娘的斌兒。”到了近前,她對著書生又是摸頭又是摸臉的,“斌兒,莫氣,莫氣,你要愛惜自己的身子,對那些滿嘴胡話的無知刁蠻女子豈可認真!”

被稱為斌兒的書生終於緩過氣來,“娘,兒無事,勞娘擔心了。”

青舒冷眼瞧著,終於知道這書生打扮的男子是誰。他不是別人,正是上次在寧雲寺看到的書生,也就是吳鎮江和吳葉氏葉紫的嫡長子,吳天斌。葉藍和葉紫同年同月出嫁,按常理,她們二人生的第一個孩子不是同歲也差不了幾個月。

但,葉紫出嫁前便已珠胎暗結,嫁過去不過三四月便產下了吳天斌這個嫡長子。反觀葉藍,婚後大半年才有孕,十月懷胎生下青舒。如此,吳天斌便大了青舒一歲多。這吳天斌去年成婚,新婚不過三月,他的娘子突然暴斃,而他本人染了怪病,請了無數大夫醫治,均無起色。

太醫斷為不行了的洛尚書的小孫子無藥而愈的事情,吳鎮江和吳葉氏不知從何處聽說了,自然上了心,托人仔細打聽了一番,一下牽出了青舒和青陽這對姐弟來。當時,他們夫妻二人的麵色很不好。他們也想借用有福之人的福澤,可這有福之人卻是與他們夫妻有過節的古雲虎夫婦的子女。

吳鎮江的意思是讓吳葉氏去見古葉氏,認回這門親戚,打好兩府的關係,接下來要開口的事情會好辦很多。吳葉氏不願意,她不想向自己的手下敗將低頭。那怎麽辦?這時候,吳天斌的病再次發作,有道士薦言,可以試試衝喜。這衝喜的女子還不能是普通的女子,得是福澤深厚的,還可以改變身邊人命運的。他們夫妻一合計,眼下合適的人選還是古青舒。

吳鎮江考慮了幾日,告訴吳葉氏,這事不用吳葉氏管,他會安排好一切,定抬了古青舒進門給兒子衝喜。至於用了什麽手段,他警告吳葉氏不許過問。豈料,他專程為兒子的事情告假回鄉,結果卻是馬失前蹄,在陰溝裏翻了船。

吳府上下一陣忙活,把吳天斌弄上馬車,說是要去看大夫。吳葉氏回頭,看向青舒的目光很平靜,“你是古青舒?”

青舒盈盈一笑,纖手一伸,有丫鬟將一樣契紙類的東西放進她的手中。她拿好,將它抖開,甩了甩,“正是。吳家二夫人,久仰大名,幸會,幸會。本姑娘今日在此,是專為追債而來。四年多前借去的兩千八百兩銀子,限你們三日內還清。否則,公堂相見。”

吳葉氏嘴角微挑,“見了長輩不行禮問安;攔路張口就訛人;一次又一次地拋頭露麵四處惹是非,這一樁樁、一件件,葉藍倒是教出了好女兒。”

青舒笑吟吟地回敬她,“吳二夫人說笑了,本姑娘和你很熟嗎?你是何時看到本姑娘見了長輩不行禮問安的?再有,什麽叫攔路張口訛人?吳鎮江吳老爺於四年半前從古府借走了兩千八百兩銀子,至今未還。怎麽,看我們孤兒寡母的,以為好欺負,想賴帳不成?至於說到拋頭露麵,本姑娘很好奇,吳二夫人今日是為了何事要如此急切地拋頭露麵的呢?”她就不信了,吳葉氏敢當眾說自己拋頭露麵是為了救**良家婦人的夫君。

吳葉氏身邊的丫鬟大聲說道,“放肆,夫人豈是你這等粗野的女子可以頂撞……啊……”

痛呼聲起,吳府的人及看熱鬧的人倒抽一口冷氣。

頭上纏著白色繃帶的小娟拍了拍沾了些許灰土的手,盯著捂著眼睛、鼻子痛彎了腰的吳府丫鬟,哼了一聲,“沒規沒矩,主子們說話豈有下人插嘴的餘地,還大府丫鬟呢,連我這等見識淺薄又粗線條的丫鬟都不如。”她自然不敢弄出人命,所以拿來丟人的並不是石塊兒,而是土塊兒。

吳葉氏看向青舒的視線陰毒無比。

青舒自是不懼,“三日內不還銀子,本姑娘不介意趁著吳大老爺犯下**罪行之時告上一狀,兩案並一起審理了,也省得麻煩官老爺過兩遍堂。”說著,她收妥手裏的紙,眼含譏色地轉身,由小魚攙扶著上了馬車。

因著四年半前、兩千八百兩銀子等語句麵露凝重之色的古強一揮手,“起程。”

眼見古府馬車慢悠悠地離去,吳葉氏強作鎮定地轉身,麵色平靜地坐進馬車裏。當車簾放下,無人能窺見她的真情流露時,她心底的恨與怨洶湧而來,使得她差點擰碎了手中的錦帕,並無聲地落下淚來。四年半前,兩千八百兩銀子,這字字句句,刺得她心痛難當。

“大少爺,您不能下車,要好生歇息。”管事急切的聲音傳入正傷心的吳葉氏的耳中。

吳葉氏忙收淚,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何事?”

緊隨馬車左右的婆子隔著車簾子回話,“回夫人,大少爺說身子無礙,想下車走走。”

吳葉氏急道,“告訴他,不可亂來。”

不多時,吳天斌的聲音出現在吳葉氏的馬車外,“娘,兒想與娘說說話。”

吳葉氏急道,“一個個的如何伺候的,趕緊攙了少爺上來。”

吳府華貴的馬車內,吳葉氏與吳天斌麵對麵地坐著。

吳天斌的臉微帶蒼白之色,“娘,她就是古青舒嗎?”

吳葉氏撫著胸口,深吸一口氣,“斌兒,是爹娘不好,竟眼拙地還想娶了如此無禮的丫頭給你。斌兒放心,從今而後,娘再不提娶那丫頭給你的話。”

吳天斌卻低了頭,歎了口氣,“娘,不知是不是孩兒多心了,剛剛病發,竟沒有往日那麽疼痛,再有,疼痛的時間也比往日短了小半刻鍾。”

吳葉氏先是震驚,而後狂喜,“斌兒,斌兒,這是真的?”

青舒一行人回到客棧,收拾了東西準備打道回府。

古葉氏絞著手中的錦帕,“你,你見到她了?”

青舒如實作答,“嗯。”

古葉氏小心翼翼地盯著青舒,“那你……”

“我堵了她的去路,當眾告訴她,欠債要還。”青舒回答的痛快。

古葉氏糾結著,似乎有話要說,可猶猶豫豫的一直沒說出口。

這時候,小魚進來稟報說一切準備停當,可以出發了。如此,她們一行人結了客棧的食宿銀,向鎮門方向慢悠悠地行進著。他們一行人剛出了鎮子,就有人送信兒。吳葉氏硬闖衙門牢房,抓花了吳鎮江的臉。

馬車內,無精打采的古葉氏聽了,坐正了身體,眼睛瞪老大。

坐在古葉氏對麵的青舒掏了掏耳朵,“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古強對前來送信兒的乞丐說道,“你再仔細地講一遍。”

蓬頭垢麵、看不出模樣的乞丐便提了聲音說話,“吳家三老爺帶了四五十人闖了衙門,闖進了牢房。吳府二夫人和二老爺講了幾句話就吵起來了。二夫人連罵帶抓,把二老爺的臉都抓花了,血印子一道一道的。”

小魚替青舒問話,“他們講什麽吵起來的?”

乞丐抓抓髒亂的頭發,“二夫人問二老爺,‘四年半前的那筆銀子,是不是跟那賤人拿的?’二老爺說‘閉嘴。’二夫人哭罵‘吳鎮江你這個老不修、黑心肝兒的,這麽多年你居然還跟那賤人勾勾纏著,怪不得說有辦法讓古家點頭答應衝喜。你這個沒良心的。’二老爺生氣,甩了二夫人一巴掌。二夫人尖叫著撓了二老爺的臉。”

小魚又問,“然後呢?”

乞丐接著說,“三老爺要帶走陳穀子和他娘子,知縣老爺不讓,正吵吵著,爺爺就讓我們過來送信兒了,後邊的我不知道。”說著,往一百米開外的路邊一指,那裏站著一個乞丐,“爺爺讓我們一起過來的。”

小娟掀了車簾一角,對著小魚一點頭,小魚看向管家古強。

古強一招手,有人送上兩個白麵烙餅。古強接了,連同十個銅板一起放進乞丐手裏,“去吧!”

乞丐笑咧了嘴,抓著白麵烙餅和十個銅板向同伴的方向跑去。

古強的心裏沉甸甸的,“小姐……”他欲言又止。

“有話回去說,走吧。”青舒坐在車內說道。

一行人再次出發,並在午後天大亮的時候回到府裏。青舒一下車,青陽便挨過來,喊著姐姐。等古葉氏下車,他收了臉上的笑,站到了青舒的身邊,低著頭,叫了一聲娘。

古葉氏由關婆子扶著,目不斜視地自青陽麵前走過,直奔內院中的文瀾院。

這時,青陽抬了臉,臉上又有了笑模樣,“姐姐,你累不累?”

青舒煞有介事地喊累,“好累啊,小陽,姐姐走不動了,怎麽辦?”

青陽聽了這個著急,在原地轉了兩轉,背過身去往青舒麵前一站,微彎了腰,“姐姐,小陽背你。”

撲哧一聲,青舒笑了,就連小娟和小魚都笑了。

青陽急紅了臉,“不許笑,不許笑,小陽背的動姐姐,不信試試。姐姐,不信試試,小陽背的動。”

剛走過來的陳喬江聽了,指著青陽的鼻子,“你忘了,男女授受不親。別說你背不動,就是背得動也不能背。”

青陽本來就因為被人小瞧了而不高興,又被陳喬江這樣說,小脾氣上來了,“我就背,我就背,你能怎麽著?”

陳喬江跳腳,“我告訴先生去。”

青陽下巴一抬,“告訴就告訴。”

蘇媽媽怕他們打起來,趕緊上前做和事佬,“嗬嗬……少爺,少爺,這會兒您還背不動小姐。不急,再過個三兩年,等小姐準備出嫁的時候,少爺就背得動了。到時候,小姐上頭沒有哥哥,可是要靠少爺背上花轎的。”

青陽愣了,“背上花轎?”

蘇媽媽點頭,“是啊,是啊,姑娘出嫁的時候,必須要由家裏的兄長背上花轎的。家裏沒有兄長的,那就由弟弟代勞。若是下邊沒有弟弟,或者弟弟太小的,就得由堂兄弟們背。”

青陽立刻紅了眼眶,一把抱住青舒,“不要,不要,我不要姐姐出嫁。”

蘇媽媽聽愣了,小魚和小娟捂了嘴。

陳喬江卻跳了起來笑話青陽,“哈哈……傻子,笨蛋,姐姐都是要嫁人的,沒有不嫁人的。”

青陽回頭要去揍他。

回過神的青舒趕緊拉住他,然後自他身後雙手搭在了他的小肩膀上,“不理他,姐姐累了,趕緊背姐姐回去歇著。”

青陽繃著小臉不說話。他還在生氣,生氣姐姐居然不相信他,還笑話他。

蘇媽媽要說話,卻被青舒遞過來的眼神給製止了。

青舒自後上方歪頭看了眼嘟了小嘴的青陽,笑嘻嘻地說,“小陽不怕,姐姐不出嫁,到時候,姐姐找個倒插門的,找個上門女婿,給小陽娶個姐夫回來。”

窟通、窟通、窟通……

別說蘇媽媽、小魚和小娟,就連管家古強都沒能站穩,摔到了地上。可見青舒這話的殺傷力有多強。

青陽不嘟嘴了,眼裏滿是問號,“什麽是倒插門的?什麽是上門女婿?”

陳喬江啊啊地喊了幾嗓子,轉身,拔腿就跑。

青舒對著青陽眨了眨眼,不理旁人,挪到青陽身側,拉了青陽往內院走,“這所謂的倒插門的,就是指上門女婿,也就是入贅。”

青陽還是沒懂。

青舒想了想,“你看,元河成親,就要把阿琴娶進門來。以後,阿琴就是元河的人了,是管家伯伯家的人了。反過來,若是阿琴不嫁過來,而是元河去了阿琴家和阿琴成親一起生活,那,元河就是阿琴家的人了,除了走親戚的時候,元河再不能回管家伯伯他們這邊了。這個,就是入贅,就是倒插門的,也就是上門女婿。”

青陽的眼睛閃閃發亮,“上門女婿出嫁的時候,坐花轎嗎?”

青舒那個汗,“呃,好像,似乎,不坐吧!姐姐不是很清楚。”到底坐不坐啊,這個她真不清楚,或許可以找個時間向蘇媽媽請教這個問題。

青陽立刻推理出下一個關鍵,“那就是說,上門女婿不用家中的兄長背著上花轎。”

青舒狂汗,“大概吧!姐姐不是很清楚,找個時間問一問蘇媽媽就知道了。”

青陽卻提議,“姐姐問蘇媽媽,我寫信問彥哥哥。”

青舒拒絕的話到了嘴邊,立刻變成了讚同,“好啊!他見多識廣,肯定知道。”

青陽一下笑彎了眉眼,“姐姐,你娶彥哥哥做上門女婿吧!”

窟通,這次換青舒摔地上了。

晚睡前,青陽坐在油燈下,一臉嚴肅認真的提筆寫下一封信:

彥哥哥,小陽不要姐姐出嫁,姐姐答應了,姐姐說要娶個姐夫給小陽。彥哥哥,上門女婿坐花轎嗎?上門女婿用家中的兄長背上花轎嗎?……彥哥哥,你做姐姐的上門女婿好不好?這樣,姐姐就能娶了哥哥回來給小陽當姐夫,以後是一家人,再也不分開……

兩頁紙的信寫好,青陽吹幹了墨跡,把信折好,塞進信皮中封好。他走過去,放到枕頭下邊,想著過兩日彥哥哥的商隊路過的時候給捎走。

關木頭端了洗腳水進來,“少爺,該洗腳了。”

青陽答應一聲,坐到床邊脫起了鞋襪。

前院的學堂中,盧先生和古強摸黑蹲在地上。

見古強一直不說話,盧先生不耐煩了,“有事趕緊說,你又不是千嬌百媚的美人,別杵在這裏礙我的眼。”就算是黑燈瞎火的什麽都看不清,他也能說出如此氣人的話。